第七章 進貨
辦公室內，林雨華取來紙筆，迅速勾畫出帶着輪子的鐵架床形狀。
墨蘭芳拿起紙張，端倪良久，“你畫的是個什麼東西？好像……是個鐵質板車。”
林雨華把每個零部件，分別拆開向墨蘭芳講解。
“床架是中空鐵板做的，輕便省力。”
“四個床腿能九十度旋轉拆卸，當擔架使用，一旦病人在床上便溺，也可以直接沖洗。”
“另外，四個輪子可以多方向轉動，旁邊有一個卡槽，將槽口的卡扣按下以後，卡住輪子就不會隨便亂動，和正常固定床位一模一樣。”
當初林雨華做鋼鐵生意的時候，沒少給國內外的醫院做訂單，這種病床設計，簡單有效，只是國內還沒有流行。
聽過解釋，墨蘭芳眼神愈發明亮，“太好了！如果能把醫院的病床，都換成圖紙上這種，至少能省百分之五十的人力！”
“除了上下樓層，需要人手抬擔架，剩下就算護士小姑娘，也能推着病床在樓層間穿梭。”
林雨華淡笑着道，“不，至少能省去百分之九十。”
“我可以在樓梯上，鋪設合適輪胎的專用鋼製滑軌，就算是小姑娘，也可以輕而易舉推得動。”
說著，林雨華隨後畫出樓梯的模樣，並在上面簡單標註滑軌結構。
墨蘭芳捧着圖紙，看得面色潮紅，良久憋出一句，“一個工地的力工，繪製草圖的手法，不可能這麼簡潔明快！”
“我剛提出醫院缺少工人，你馬上就能想到解決辦法，甚至繪製草圖，你到底是什麼人！”
沒等林雨華開口，陳採薇就代為答道：“墨姐，林雨華可是個高材生呢。他考上過大學，只是因為家窮，交不起學費沒有上。”
墨蘭芳狐疑問，“你們兩個認識？”
林雨華交代了與陳採薇一同，前往女友家要債的事宜。
得知林雨華的遭遇，墨蘭芳既是感動同情，又是敬佩，當即拍板決定道：“就憑這張設計圖，以後林小穎的治療費全部免費！”
“沒必要。”
林雨華收起圖紙，平靜聲道：“珠州市立醫院的住院部，總共六層樓，一百二十個房間，床位有四百多個。”
“墨小姐，我希望您把這份訂單以合適的價格，全權交付給我。”
墨蘭芳纖眉微蹙，“四百多個床位，你一沒工廠二沒機器，搞的定么？現在醫院可是急缺床位，一刻也拖不起。”
林雨華當即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我會送來五十張病床進行質檢。如果合格，接下來的一周內，會運輸剩下的三百五十張。”
林雨華答應得爽快，墨蘭芳也沒有拖泥帶水。
她當即扯下一張單據，刷刷的簽下自己的名字，“拿着我的單子，去財務領兩百塊定金，價格等你做好了樣品再談。”
簽單之後，墨蘭芳就匆匆出門處理公務，林雨華拿着審批單，成功在財務室支取了兩百塊。
今早出門時，林雨華還是一窮二白的光棍漢，現在身上卻出來四百塊巨款，外加上縣城門市房一套。
握着這些錢，林雨華卻沒有絲毫放鬆。
還有一個月，就是給墨蘭芳手術的日子，手術費必須籌措妥當，因此這單病床的生意，絕對不容有失！
出醫院大門，陳採薇剛啟動摩托車，林雨華就坐了上去。
“你上來幹什麼？”
“不去警局做筆錄么？”
陳採薇一巴掌拍掉林雨華扶着自己腰肢的爪子，“不用了。”
“趙家人已經還錢，你的案子被判處為民事糾紛，趙媛媛已經回去，趙建國等一干襲警人員，因為情節較輕，被拘留七天。”
林雨華仍不下車，笑嘻嘻的道：“陳警官，我去柳葉衚衕有要緊的事，這會兒街上沒有車子，麻煩你送我一趟。”
陳採薇哼了一聲，“讓警司給你當司機，面子可真夠大的。”
撂下這麼一句，陳採薇終究還是啟動摩托車，開往柳葉衚衕方向……
柳葉衚衕位置偏僻，因巷道彎彎曲曲像柳葉而得名，裏頭也是破磚爛瓦房，住在這裏的都是些窮苦打工人。
車子停下，陳採薇疑惑問：“趙家不是把縣城的房子賠償給你了么，怎麼還到這裏居住？”
“我來探望個朋友。”
下車后，林雨華朝着陳採薇揮了揮手，“陳警官，今天的事多虧你幫了大忙，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招呼！”
……
柳葉衚衕第三個拐口，住着林雨華在工地上認識三年的朋友——周峰
周峰比林雨華年長十歲，是老資格電焊工，每個月工資有二十八塊，算小康水平，卻因為有個重病的女兒，全家都掙扎在溫飽線上。
同病相憐的兩個人，成了至交好友。
有幾次林雨華給趙媛媛交學費，窮到分文無有的時候，都是到周峰家蹭飯，度過難關。
這次要自己建廠，林雨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周峰。
林雨華站在門口，朝着裏頭喊了一聲，“周哥！”
正吃飯的周峰，笑呵呵的迎出門，“兄弟，你可有好些日子沒來，快進去坐。”
飯桌前落座，周峰朝着屋子裏頭吆喝一聲，“孩他娘，多準備一副碗筷，再把廚房的料酒拿來，我們哥倆好好喝一盅！”
破舊木門，低矮瓦房，泥土混着稻草糊的牆皮，被炊煙熏得黢黑，昏黃燈泡比蠟燭亮不到哪裏去。
二十八歲的周峰，因長期營養不良，外加上電焊工作，黝黑乾瘦頭髮蓬亂髮白，活像是四十歲的人。
砰——
一副碗筷重重落在林雨華面前，桌子都震了三震。
一個穿着粗布衣裳，裹着頭巾的婦女，沉着臉氣蹶蹶的坐在一旁，“飯在鍋里，想吃自己打去！”
周峰瞪了婦女一眼，隨即拿起碗，“兄弟你坐着，我去盛飯。”
見此，林雨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站起身，“周哥，我吃過飯才來的。”
這事倒真不怪周峰的老婆，記得剛來的時候，她也是熱情招待，家裏有點什麼好東西，都給林雨華端上來。
可林雨華來周峰家裏，不是蹭飯就是借錢。持續一年以後，周峰的老婆就對林雨華從不冷不熱，到冷嘲熱諷。
婦人臉色更加難看，“借錢更沒門！”
“你也不看看我家飯桌，別說葷油了，連頓像樣的乾糧都吃不起，哪有錢借給你！”
周峰面子掛不住，趕忙呵斥道：“臭娘們，你閉嘴！”
“我偏要說！”婦人抹去眼角的淚水，不依不饒的道：“這個林雨華三天兩頭到咱家蹭飯，咱也不是開慈善堂的，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眼看着兩口子要吵起來，林雨華趕忙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拍在了桌上。
“嫂子，我這次來是有件焊工的散活，想請周哥幫忙。”
看到五十塊錢，周峰兩口子都傻了眼。
周峰不敢接錢，忐忑問道：“兄弟，你這是聯繫的哪個廠老闆？出手這麼闊綽！”
“可着珠州城找，哪怕再好的師父，頂了天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十塊錢……”
林雨華笑着道：“是我自己開的小作坊，平時周哥已經夠照顧我，這次恐怕還得麻煩你幫我一個月。”
婦人一臉窘態的道：“這是說的哪裏話。你周哥下崗之後，一直沒什麼活，這錢算是幫了我們家天大的忙。”
聽說是林雨華自己的作坊，周峰面露喜色，“兄弟，你的忙我肯定得幫，不過五十塊錢我可不能拿。”
婦人也不好意思的道：“年景不好，現在電焊工資也就二十來塊錢，我們拿二十就行。”
林雨華強行將五十塊錢塞在周峰兜里，一臉嚴肅的道：“周哥，這錢你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這……”
趁着周峰一臉為難愣神的時候，林雨華再度坐下身，笑呵呵的道：“嫂子，我餓了一天，還沒來得及吃口東西呢。”
婦人慌不迭的端起碗，“等着，我這就給你盛去！”
……
一瓶料酒，兩人勻着喝乾凈。
酒過三巡，林雨華要離開時，周峰再度從兜里掏出錢，二十塊塞兜里，剩下三十塊放在桌上。
“兄弟，這多出來的錢，我真不能拿。”
裏屋卧房裏，傳來小女孩急促的咳嗽聲，以及婦人急促聲道：“孩子的糖漿瓶早就空了，你怎麼還沒去買？”
周峰臉色漲紅，“今天藥店沒開門。你拿熱水把瓶子涮涮，先對付着用。”
“藥瓶昨天就衝過了，催你買葯兩天，你能不能長點腦子！”
被老婆呵斥一頓，周峰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國營藥店全年無休，不買葯不是因為沒開門，而是周峰的兜里，一分錢也沒有。
林雨華知道周峰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周哥，年景不好，誰家還沒個難處？”
“咱們兄弟，以後相互用得到的地方還多着呢，再推辭咱可就見外了。”
話落，林雨華起身離去。
望着林雨華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周峰攥着五十塊錢，激動得眼含熱淚，“兄弟，我一定跟你好好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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