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第 193 章

毓坤已經記不清,上次她娘這般關切地望着她,是在什麼時候。

見她睡得出了層細汗,薛明月拿起帕子給她擦拭。毓坤任她柔軟的手施為,伏在她膝上好一會,才感到好些了,沙啞着嗓子道:“如何驚動了太后。”

薛明月見她神思憔悴的樣子,心更像是要被揉碎了。前些時日出了刺客的事,她心中憂慮,已想要好好看看她,但毓坤晨昏定省照舊,卻不肯和她細說內情。後來藍軒下獄,更是讓她心中起了驚濤駭浪,擔心一直以來的隱憂成了真。

好在過了幾日,藍軒復用,薛明月才鬆了口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心思如何,她怎會不知,那時薛明月總往好處想,若是經此一遭,兩個人之間有什麼結竟解開了,說不定從此順遂。

她年輕的時候是不信神佛的,可到了這會,卻虔心在佛祖面前禱念,她願承受一切罪責,只要她的女兒們不要再如前般坎坷。

誰料到不過幾日,薛明月在永壽宮中聽聞,藍軒竟做了什麼宣威使,還要到那樣遠的地方去。朝中並非無人,哪裏用的到他,薛明月心中明白,這恐怕不是毓坤的本意,而是他自己要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兩人至於今日地步。薛明月知道毓坤心中必不好受,又聞聽她御體有恙,已傳了太醫,待陳木石從西苑回宮后,便急急將人召至永壽宮詢問。

陳木石原本就是她的人,便將實情告知於她,薛明月一時心如刀絞。先前她曾勸過毓坤,為他,也為自己要一個孩子,只因這一雙小兒女皆是她看着長大的,彼此間又有情意,若當真有了孩子,更能安穩度日。

現在薛明月卻發覺,原來她的女兒竟瞞着人,喝了那麼久的葯,可見心中有多麼不情願。終究是是她錯了,全然是他迫她的,以至於她要毀傷自己的身子……

坐卧難安,即便夜深,薛明月還是一刻不停地出了宮。

等真到了西苑,薛明月沒叫人通傳,緩緩走到榻邊,只見毓坤裹着被,蜷着身子,似乎極不舒服的樣子。她輕輕坐下,下意識撫了撫她的面頰,卻發覺面前的人已不復稚氣,有了少年帝王的模樣。

見她娘並不說話,又痛又憐地望着她,毓坤微微咳了聲:“已叫太醫看過了,沒什麼大礙,太后無需憂心。”

但說完這話,她便感到手被用力攥住,薛明月低聲道:“還要瞞着娘嗎?”

毓坤一震,忽然明白,她已什麼都知道了。

薛明月道:”是他……迫你的?”

這話先前她也曾問過,毓坤知道她娘恐怕是誤會了,不由道:“是我情願的。”

上次她便是這般答,但如今薛明月並不肯信。

這會她心亂如麻,既可憐自己的女兒,又恨自己無能無力。就像很久以前,她抱着剛誕下的兒子,看着他在自己懷裏漸漸沒了聲息。原以為她後來的抉擇能護住一雙女兒,卻沒想到是讓她們的路更難走。

見薛明月怔怔望着她,忽然落下淚來,毓坤不願她同自己一般難過,低聲道:“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不甘旁人的事。”

薛明月的淚流得更厲害,她終於明白毓坤說的是真心話,卻更心疼她。因為她看得出來,她的女兒心中並非沒有他,而反倒是極在意他。

握着帕子將淚拭去了,薛明月道:“怎麼就給他派了那樣的差事,這一出海,恐怕三年五載都難回還。”

毓坤知道,她娘心中已有了猜測,還是告訴她實情的好。

打起精神,毓坤道:“太后可知道,他是什麼人?”

薛明月仔細瞧着她,重複道:“是什麼人?”

毓坤低聲道:“他……原是姓趙的。”

轟的一聲,一直以來的猜想得到印證,薛明月如若在夢裏。她不由回想起自己在蕭家時的日子,回想起他與蕭儀不同尋常的父子關係,以及後來蕭儀的無一字自辯……

若如此,一切皆說得通了。

“為什麼……”她喃喃道。

毓坤看得出她的不可置信,而當年蕭儀為什麼要這麼做,恐怕如今已無人知曉。

見她娘沉浸在悲傷的往事之中,毓坤反握住她的手。

薛明月這才抬頭,醒悟道:“如今他竟肯放棄了,是為了你,是不是?”

毓坤沉默下來,藍軒是為了她嗎,他從沒說過,但她卻知道,她無法否認。

“所以他要走,因為他將這社稷給了你。”

“那你想他留下么?”薛明月望着她道。

毓坤用力搖了搖頭,抬起眸子道:“我已想明白了,他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該困着他。”

說這話時,她的眼眶微微發紅,但很快便壓下去了。

薛明月怔怔地想,她從小就是這樣,寧肯自己委屈,也不願別人受累。

然做母親的總是自私的,薛明月在心中想,她不忍心看她一世傷心。

都說為母則剛,打定了主意,她竟有了些精神。

重放毓坤躺下,薛明月低聲道:“莫想這些了,無論如何,日子都要過。”

“有娘在,不須怕什麼。”

毓坤知道她不過是在寬慰自己,但這點慰藉也叫她很滿足了。很乖地閉上眼睛躺好,她感到像小時候那樣,有人悄悄為她掖好了被角,輕輕地哄她入睡。

待榻上的人真的睡著了,薛明月才鬆開手,起身走出玉熙宮。漫漫銀輝的廊廡下,對身邊崔茉雨道:“你去請藍軒,到永壽宮中來一趟。”

直到再見到藍軒時,薛明月才發覺,面前高大秀逸的身姿依舊有當年那個少年的影子。

她不由喚道:“小鳳。“

藍軒駐足,抬眸望着她。

薛明月道:“以前你也曾喚我聲姑姑,如今我就做一次長輩,有些話想同你說。”

她的語氣鄭重,藍軒瞧了她一眼道:“太后鳳體貴重,晚輩自當聽受。”

薛明月道:“既如此,那我便要問你還記不記得,先前我曾囑託你的話。”

藍軒眸色沉沉,薛明月知道他還記得,便道:“你答應過我,會好好待她。

“可如今,為何又要走。”

時過境遷,薛明月明白,他既有那樣的身世,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無法可想,而她還要他留下來,為人臣,自然是強人所難。

藍軒沉默地望着她,薛明月看不出他的心思,就像他少年的時候,她便發覺,他已會將所有情緒都都隱藏在那雙漂亮的眸子下,不留一點痕迹。

雖如此,她仍要將話說完。

目光落在他身上,薛明月悵惋道:“但我並不能攔你,畢竟她給不了你一個孩子,即便你留下來,日後繼承大統的,也非你之血脈。”

聽出薛明月的言外之意,藍軒平靜的神色不由起了層波瀾,目光敏銳地帶上探究。

薛明月極緩地點了點頭,望着他道:“是你想得那樣。”

“她吃藥有多久了,你也許知道。”

望着他深潭似的眸子被攪碎,掀起劇烈的風浪,薛明月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但想到毓坤,她還是堅決地說了下去:“但我的女兒我知道,她心裏一直都有你,甚至因為太在意,期望你留下,如今才更失望和灰心。”

“這話她是斷不肯對你說的,但我這做娘的卻能體會。”

“其實我也明白,如你和你爹這般的男人,自然有自己的抉擇,斷不會囿於情愛。”說到這兒,薛明月苦笑了下:“不,他並不是你的父親。”

藍軒知道她說的是蕭儀,壓着翻湧的情緒道:“雖不是生父,但於我有撫育之恩。”

薛明月神情複雜地望了他一會道:“她方才對我說,不願困住你,因為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但為娘之人總是有私心的,即便不能勸你留下,我也總想着這些時日,你能再陪一陪她,便是讓她寬心養病也好……”

藍軒打斷她道:“不必說了。”

薛明月便真的不說了,她知道他是這世上最有擔當的男人。

直到藍軒走後,她才疲憊地起身,發覺這番話幾乎耗去她所有的氣力。

終究做了個自私的人,薛明月想,但她並不後悔,崔茉雨扶着她向後殿走,什麼也沒有問,而她也沒有答,這是這麼多年來她們主僕間的默契。

她不由就想起,當年離開蘇州上京城時,倉皇狼狽間得蕭儀所救,心中也曾懷着那樣的憧憬。只是天意弄人,最終這些美好的願景被一一打碎。這麼多年,她已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但她的女兒,已經失去了那麼多,她不願她的人生再有遺憾。

藍軒到了西苑的時候,已是下午的光景。守在西華門的宮人並不敢攔他,眼睜睜見他登船上了瀛台,忙遣人向馮貞回報。

玉熙宮並無人,藍軒知道今日有朝會,大概天還不亮的時候,毓坤已帶着馮貞回了紫禁城。他也並不着急,靜靜地在中庭獨酌。

然而這一等便到了黃昏,金烏斜斜墜入浩渺的太液池,暮色鋪天蓋地地籠下來,宮人小心翼翼地點起燈,仍是沒有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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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在過渡劇情,可能會卡文+反覆修文,最晚六月也完結了,可以攢攢看結局。當然如果能有一些對劇情的反饋就更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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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首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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