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耳畔仍舊是潺潺的水流聲,藍軒卻覺得不真切,直到眼前的人光足踩着蕩漾的碧波走近,一點點走到他的面前來。清澈的溫泉水中,她的肌膚被熱氣蒸出暖粉色,又白皙得好似透明一般,整個人都水盈盈的,扇子似地睫毛上掛着霧氣凝成的露,輕輕一眨,便沿着姣美的面頰滾落。
見藍軒只是望着着自己,毓坤在離他不遠處,靠着青玉的石壁,緩緩地沉下身去,湧上來的溫泉水將她淹沒至肩頸,寬大的襕衫在水中搖曳,越發顯得其下的身形纖細。
他的目光仍舊是落在她身上,毓坤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怎麼,這裏許你來,就不許朕來。”
藍軒沉默地審視着她,見她並沒有要做什麼的意思,只是隨意地扯下玉簪,讓滿頭的烏髮如瀑布似地落下來,如鴉羽般鋪了滿懷。又很快被她撈起來,寬大的衣袖露出一截雪似的藕臂,但她並沒有在意,只是拎着濕發,舉起木瓢舀水,一點點從肩上澆下去……
藍軒倏爾站起,披上搭在岸上的中衣,轉而向上走,然後便聽到身後劇烈的水聲。
他回眸之時,毓坤已從水中起身,雪白的面頰上有一點緋紅,不知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麼。打濕的襕衫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線,單薄的肩微微顫動,急促地喘息。
藍軒莫名想要擁住她,但還是克制住了,只是道:“陛下不必如此。”
一句話便昭示着,他已明白她的用意。
毓坤聞言,攥在身側的手緩緩鬆開了。
藍軒望着她垂下眸子,聽她輕輕道:“我知道你要走的,只是……”
她抬眸望向他道:“……我不想你忘了我。”
似乎鼓起勇氣,她才說出這樣一句話。其實說完后毓坤心中並沒有底,畢竟面前之人從來都是那般果決。
就在說不出的感覺一點點湧上來的時候,毓坤忽然感到手腕被牢牢攥住,然後被一股大力從水中拽了上去。
大概是一整夜都沒能怎麼睡,毓坤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痛得厲害。身後的人牢牢擁着她,溫熱的胸膛正貼着她的背。雖然渾身都難受得厲害,但她心裏卻是踏實的,甚至莫名地安心。
感到身後熟悉的體溫,她默默閉上眼睛,蜷起身子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再次沉入夢鄉。
一覺醒來,竟連日頭都有些偏西,金烏的餘暉從輕薄的紗帳間漏進來,碎金一片,叫人睜不開眼睛。
感到她身子動了一動,又很快沒有聲息,藍軒低聲道:“既醒了,便起來罷。”
毓坤這才睜開眼,下意識地翻了個身,正與他面對面,鼻尖對着鼻尖,嘴唇貼着嘴唇。
呼吸相聞,望見他眸子裏的那抹深沉,毓坤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轉開臉藏進軟枕里,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這會並不想面對他。
然而藍軒卻扣着她的腰,就那樣抱着她坐了起來。不情願地伏在他肩上,毓坤只聽到咕嚕的聲音,好一會才明白是自己的肚子。這會最後一點染了金暉的雲翳也落下去,玉熙宮中漸漸黑沉下來,毓坤才真切地感到餓。
這一餓起來連手腳都有些發軟,原來她竟睡了整整一天,藍軒大約早已醒了,卻維持着那樣的姿勢,一點沒有動。
原本她就不怎麼舒服,折騰了一夜,這會就更不愛動了,藍軒將她放下來,按在榻上靠着。他的中衣尚穿得齊整,而她原先披着的那件襕衫,早不知被丟到何處去了。
好在光線昏暗,不至於太難堪,毓坤用力拉上錦被,牢牢將自己裹着,藍軒摸了摸她的面頰道:“起來洗漱,然後傳晚膳。”
毓坤默默點頭,藍軒已起身換好衣衫,是要去喚人。毓坤想喊絳雪服侍自己更衣,然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已啞得說不出話來,而她這會也記起,除了馮貞,她並沒有帶別人來。
只能將就了,毓坤扯着被子坐起身,才發覺藍軒已經回來,端着銅盆和皂巾,還有一托案衣裳,從外到內,疊得整整齊齊,應是馮貞備好的。
但馮貞的人並沒有進來,毓坤不禁在心中揣測,是藍軒不許他來嗎?馮貞雖然是內侍,但也算是男人,他不想叫他貼身伺候她……
發愣間,藍軒已拿熱巾給她擦了臉,又捉住她的手放在熱水裏浸着。毓坤舒服得嘆了聲,待熱意漸漸消散,擦了擦手,端起茶水漱口。
放下茶盞的時候,毓坤見藍軒正拿起她的常服,最下面是套素白的中衣,再下仔細壓着道白綢。
藍軒自然知道這白綢是做什麼用的,毓坤倒有些尷尬了,輕聲道:“我自己來。”
藍軒只看了她一眼,是叫她坐着別動的意思,毓坤只好轉過身去,挺直了背對着他。
纏得時候他沒怎麼用力,只是鬆鬆裹了幾道,毓坤知道他是不想她不舒服,趁他轉身的時候又自己悄悄緊了緊。藍軒大概看到了她的小動作,她感到他頓了下,那點憐惜意味叫她心中一怔。
隨後她就感到他的手按在她的腰上,那處青紫一片,她原本就生得白,稍微一碰就紅一片,昨天他沒有控制力道,現下她身上看起來就格外的凄慘。
他掌心的熱意一直熨在那處,像是不願離開,毓坤轉過身道:“也不怎麼疼。”
雖然藍軒的表情有一瞬的轉變,毓坤還是從他的眸子裏看到了些疼惜的情緒。她趁熱打鐵,一面拿過中衣,一面道:“你預備……什麼時候走?”
她的語氣是漫不經心的,但卻屏住呼吸,一點點聽着他的動靜。藍軒一直看着她穿好中衣,方道:“若是陛下應允,下月初十便能齊備動身。”
他仍舊是要走的,毓坤沒有覺得意外,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下月初十,不過二十餘日,毓坤想了想道:“那你打算先去哪?”
藍軒答道:“從泉州到占城,經爪哇,到真臘、暹羅。”
他說的都是很遠很遠的地方,除了海上的商人,還沒有帝國的使者正式到達過,毓坤想了想道:“既然是奉朕的旨意,第一次出使自不能簡陋,該有的陣仗還是要有的,要叫蠻夷之國也見識大明的國威。”
“這件事就讓禮部去辦,朕想最慢四五十日也安排妥當了。”
“不會誤你事的。”她最後補充道。
說完這話,毓坤並沒有去看藍軒,一下就將他準備行程的日子延長一倍有餘,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隨着沉默的延長,毓坤在心中想,他大概是不願意的,卻聽藍軒道:“既如此,那便按陛下的意思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