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車禍
霍潯打算後退,撞開前面一直尾隨他的那輛車,可是前頭的裝甲車沒有給他機會。
面前的裝甲車突然毫無徵兆地向他加速駛來。
霍潯只來得及條件反射性地護住頭部,巨大的衝擊力已經推了過來,把他狠狠地砸到了車背上。
霍潯的車是頂級跑車,然而再好的車也不是坦克,跑車沒能經受住改裝車的洗禮,車頭瞬間變形,擋風玻璃稀里嘩啦碎了一地。霍潯最後一個意識,是感覺自己的頭骨碎了似的疼。
宋達炳託人找到了交通局的關係,調出了天眼,很快就在一條人煙稀少的馬路上看見了疾馳的三道影子。
宋達炳立即報了警,帶着一幫警察浩浩蕩蕩地追着霍潯的方向趕去,然而,當他們趕到時,正正好好看見了改裝車撞向跑車的一幕。
宋達炳掙脫警察的控制,衝到了霍潯身邊,霍潯躺在擔架上,哪裏還看得出他往日人模狗樣的風采,鮮血糊滿了他的面孔,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割傷,襯衫破碎不堪……
“霍潯……”
宋達炳呼吸一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霍潯!”
霍潯隱約聽見了有人在叫他,但他並不想搭理,只覺得有點吵。
有人扒開了他的眼睛,混沌中,霍潯看見了一道光,他心裏懷疑,是不是跟着那道光一直走下去就能醒過來,然而他太累了,一寸也挪不動了。
那細微的光離他越來越遠,霍潯重新被混亂的黑暗淹沒,他的意識幾乎沉到了海底,在那裏,他彷彿變成了一個小孩子,天真、勇敢,是初生牛犢的那種無知勇敢。
所以在他看見有人在欺負小貓咪的時候,絲毫不加思索地就沖了上去,把那個男孩一拳打倒在地。
他做的是正確的事情吧?年幼的霍潯這樣想。
可是為什麼他做了正確的事情,反而要受到殘忍的懲罰。
他低垂着頭顱,男人像一團巨大的黑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霍潯懵懵懂懂地被男人拉扯到泳池旁,看見了他熟悉的小貓咪。小貓咪還沒有巴掌大,他向它伸出手,小貓也歪歪扭扭地向他靠近。他心裏生出沒緣由的柔軟,撫摸起毛茸茸的身體。
可是小貓凄慘地尖叫一聲,被大手粗暴地拎走了。
一個兩難的抉擇被扔到了他的面前,霍潯退縮了,大手毫不留情地溺死了貓咪。
隨後大手用同樣的方式拎起霍潯,冰冷的水瞬間吞沒他,搶走了他的呼吸權。
藉著,眼前的場景一變,霍潯被孤零零地關在花園裏。
積雪未化,他身上只着寸縷。
刺骨的寒風像尖銳的釘子一樣,一根一根緩慢地楔入他的骨頭,他渾身發冷。
又是一陣卷着枯葉的冷風刮過,霍潯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圍巾,企圖那幾根毛線能緩解他的痛苦。
可是不能。
霍潯拚命地搓手,北風卻毫不憐憫地帶走他身上的溫度,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宋達炳急得在手術室門口瘋狂打轉,聽着電話那頭的民警通知案情進展:“那幾個故意開車傷人的流氓已經都帶回局裏了,他們交代說是老闆李昌吩咐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給霍先生一個教訓,但是我們帶人趕到李昌的居處時,發現他已經着情人跑路了,現在還沒找到……”
宋達炳連忙和民警道謝。
一個帶着口罩的護士從手術室里走了出來:“你是家屬嗎?”
這個問題屬實讓宋達炳愣了好一會,霍潯雖然父母雙全,卻一直活得像個無家可歸的孤兒,風風光光、一呼百應,就是沒人問他粥可溫。
“我,我是他的未婚妻。”
宋達炳差點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尖。
護士“哦”了一聲,隨即遞給匆匆趕來的齊沖一張病危通知單:“病人剛剛心臟驟停,現在正在搶救,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齊沖捏着那張薄薄的“通知單”,覺得自己的心臟“忽悠”一下,跳空了。
宋達炳追着護士:“什麼?護士,不是,你等等……”
護士通知完,就步履匆匆地又走了,畢竟時間就是生命,沒有功夫安慰家屬。
宋達炳追了兩步,眼見從護士嘴裏再也問不出別的了,於是又折了回來,連忙和齊樂一人一個胳膊扶着齊沖坐下了。
宋達炳壓低聲音對齊樂說:“祖宗,你怎麼還把小沖姐叫來了。”
齊樂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白痴,你以為能瞞住嗎?”
醫院裏充斥着各形各色奇怪的藥味,混在一起,苦得讓人不敢吸氣。每個人跑過的腳步聲、說話聲、手機震動聲……對此時的齊衝來說都是一種折磨,那些音波如有形,一下一下沒輕沒重地衝擊她的太陽穴。
齊沖頭暈地想吐,沒吭聲,閉着眼靠在堅硬冰冷的椅背上。
宋達炳嘆了口氣:“要不你們姐倆先回去吧,我皮糙肉厚不怕熬,我一個人在這盯着就行了。”
齊沖輕輕地搖搖頭:“以前我在病房裏面的時候,他都會在外面守着,要是我不等着他,我怕他一傷心就不願回來了。”
宋達炳:“他哪裏會知道你有沒有等着他,樂樂,快把小沖姐帶回去吧。”
齊沖實在沒有心思再和他多說,只幾不可聞地說:“不一樣。”
這些朋友,萍水相逢,聚散皆有時,當不成勾住霍潯魂魄的那根牽絲線——當然,齊沖也沒有那個自信,畢竟是她剛才還拒霍潯於千里之外。
可若是她可以呢?
宋達炳覷着齊沖的臉色:“小沖姐……你、你沒事吧?”
齊沖勉強一笑:“沒事,你先接電話吧。”
電話是方才那個民警打來的:“宋先生,李昌已經被捕了,不知道霍先生那邊什麼情況,我們需要做下筆錄。”
宋達炳聲音低低的,把霍潯的情況轉告給了電話那頭:“警察同志,這樣吧,我通知一下霍潯的助理,許多事她應該也知道。”
對面應了一聲“好”,切斷了電話。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再一次打開了,不同的是這次走出來的是醫生。
齊沖聽見自己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醫生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病人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護士剛才給你們通知單了是吧?沒簽就不用簽了。”
齊沖方才就吊著的一口氣“噗通”一下落了地。
一系列的搶救措施非常及時,並不以病人微弱的求生意志為轉移。
有那麼幾秒,霍潯在心臟起搏器的刺激下短暫地回復了意識,從無邊的黑暗中硬生生地被人扯了出來,隱約聽見醫療器械的噪音,潮水似的來而復去,那些聲音不知怎麼在他的耳朵里逐漸幻化成一個熟悉的女聲。
這個聲音就好像一面鮮亮的招魂幡,帶着他一步一步找到了光。
“你是懦夫嗎?”女人清脆的聲音刺穿了他朦朧的耳膜,“我跟你說過什麼?‘那些殺不死你的,只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霍潯!霍潯!”
霍潯總是不知不覺地睡過去,有時斷斷續續地清醒一會,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又不知昏到了哪個次元,幾乎完全失去了對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只能在昏昏沉沉中隱約感覺到自己像一具死屍一樣被人推來推去。
就這樣顛倒黑白地過了三天之後,霍潯才對周遭的環境產生了模糊的概念,依稀記得自己是被一輛灰頭土臉的改裝車撞進醫院的,能在醫護人員扒開他的眼皮時給些微末的反應,有時還能感受到有人來探視,其中有個人身上的桃子味格外好聞。
齊沖脫下隔離服和宋達炳等人一起去醫生辦公室詢問霍潯的病情。
醫生的辦公桌上攤着霍潯的腦部CT檢查結果:“病人有腦出血的情況,顱內壓力很高,可能會出現暫時的意識障礙。”
齊沖皺了下眉:“意識障礙?”
醫生:“哦,就是失憶。不過病人現在還沒蘇醒,一切都說不準。”
齊衝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站在一旁的宋達炳心思卻活動起來。
霍潯是在兩天後才完全醒來。
他吃力地睜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撞到了腦子,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什麼都看不清,霍潯很不習慣這種沒着沒落的感覺,在驟然明亮的環境中時間皺了下眉,試圖看清周圍的環境。
正巧護士也在此時進來查房,連忙把他按回床上,並飛速通知了齊沖等人。
齊沖和宋達炳還有齊樂一起趕到醫院,護士對三人說:“病人剛蘇醒,情況還不太穩定,你們一個一個進去吧。”
齊沖自然而然地往前邁了一步,宋達炳卻一個健步搶到前面。
“宋達炳!”齊樂不樂意了,“你幹什麼?”
宋達炳擠出一個笑臉:“我先去探探路,看一下潯哥什麼情況,回來好給小沖姐做一下心理鋪墊。”
正在打營養液的霍潯用無聲的目光注視着宋達炳,他以為第一個進來探望自己的會是齊沖。
宋達炳迎着他的目光,好像一點也看不出裏面的委屈和譴責,兀自腆着圓臉坐到了床邊。
宋達炳打量着腦袋上纏滿了紗布的霍潯,猶豫了一下,然後試探着問他:“潯哥,你還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