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路
今日的京都城家家戶戶門掛紅綢,張燈結綵。
走在城中的大道上,鱗次櫛比的商鋪外更是紅彤彤垂紅挂彩,往來行人熙熙攘攘,面上皆神采奕奕。
李銘昶沒了,大越已傾滅,大好河山要換了一個主人,可是百姓們聽聞登位者是原衛將軍府顧家,便無人人心惶惶,皆按部就班過着自己的日子。
這邊,香香送走了顧恩澤,便坐車去了安東將軍府。
安東將軍夫人聽下人同傳香香來府,甚是驚訝,與同傳的小廝一同出了主院。
“外祖母,讓人稟了莫讓你出來相迎,你怎麼又出來了?”香香迎着安東將軍夫人,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盈盈嬌嬌道。
安東將軍夫人輕輕拍了拍香香的手背,溫婉和煦的柳眉上縈繞着星星點點的擔憂,閃了閃眸光,裝作不經意問道:
“香香,小澤今日沒喊你同他一起?”
“喊了,我不願同他一起。”香香一眼便看出了安定將軍夫人的擔憂,她眉梢眼角的笑意不變,水潤潤的眸光誠摯得看着安東將軍夫人,沖她俏皮得眨了眨眼眸。
她美目流盼,剪水明瞳中秋波瀲灧,兩頰梨渦淺淺,站着腳步,凝視着安東將軍夫人,望着她仍有些擔憂的目光,綻唇笑道:
“我來找外祖母,便是想讓外祖母同我一同去觀禮,我可是尋了一個上好的位置哦!”
她笑語嫣然,像只小狐狸一樣杏瞳溜圓溜圓,嬌俏得沖安東將軍夫人歪頭眨眼。
安東將軍夫人不動聲色觀察她,細細看了半響,方才悄悄舒了一口氣。
香香尋的店在城門外,正前方几百步距離。
香香與安東將軍夫人到時,城門前方的廣道上、酒肆的門前和各個位置已經圍滿了人,人山人海。
香香與安東將軍夫人被小二恭敬得領上了三樓,三樓恰與城樓的頂端視線平齊,視野十分開闊。
香香站在窗檯前看了一會兒,想着一會兒便能夠與顧恩澤四目相對,正面望着顧恩澤俊朗的容顏,不覺得得意得笑出了聲:“嘻哈。”
她清透水潤的杏瞳里漾出燦爛的笑容,湊到安東將軍夫人跟前,揚了揚小下巴驕傲道:“怎麼樣,外祖母,這個位置視野好吧?”
“好,好!”安東將軍夫人看着香香眼角眉梢盪着的嬌俏和小得意,情不自禁也綻開了笑容,連說兩個“好”字。
將聽了她的話,香香更是眉飛色舞,開心的像個孩子,安東將軍夫人一時也被感染,心頭暖洋洋、甜滋滋的,她抬手輕輕颳了一下香香秀挺的瓊鼻,笑樂呵呵道:
“就你機靈。”
香香杏眸彎成淺淺的月牙,如若凝脂的小臉上盈出了兩汪淺淺的梨渦,抬手抱住了安東將軍夫人,攬着她撒嬌。
兩盞茶后,城樓依舊空蕩蕩的,隱約聽着窗檯前交頭接耳的百姓聊天。
香香放下手中的杯盞,她雙手托着雪腮,側眸望着對面的城樓,扁了扁嘴巴,沖安東將軍夫人撒嬌道:“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沒出來?”
“還早着呢,總要在宸和殿將儀式過一遍。”
安東將軍夫人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眸光滑過如水的笑意,抬手撫了撫香香軟軟的發頂,溫聲解釋道。
香香聽了安東將軍夫人的話,兩彎青如黛山的罥煙眉蹙成一團,瑩潤妍麗的櫻唇嘟嘟得能掛一個小油壺。
“唉。”她扁了扁嘴巴,又嘆了一口氣,一手托腮,一手漫不經心撥了撥天青色茶盞的蓋子。
裊裊熱汽騰空,帶着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香香垂眸聽着暖橙色的茶湯,纖纖素指撥着茶盞,有些百無聊懶。
“來了!”
她一個嘆氣還沒嘆出來,便聽到窗檯下的眾位百姓中有一個驚呼,繼而所有人都仰頭朝着城樓張望。
香香忙站起了身,站在窗檯前朝着對面望去。
幾十步的距離,她能清清楚楚看到顧恩澤身着明黃色莊嚴肅穆的龍袍,做工精良、色澤鮮艷的十二章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光華耀眼,奢華又莊重。
而就是如此讓人不敢直視的盛裝,與顧恩澤面容冠玉的容顏和霞姿月韻的氣質反而相得益彰。
他脊背挺直,立若芝蘭玉樹,有青松峻柏之風姿,從容淡定,款款走上城樓。
香香視野俱佳,她先是看到十二旒的天子冕冠,后看到顧恩澤凌厲的下頜線和他淺淡的唇線,榮辱不驚,猶若蘭庭信步,那是她的夫君!
香香不由得櫻唇綻開大大的弧線,目光灼灼盯着顧恩澤。
顧恩澤如有所感,他朝着對面看過來,一眼便越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鎖定了三樓窗檯的香香。
香香今日身着一身火紅色的窄袖留仙裙,挽着烏蠻髻,額心帶着一串番石榴紅的紅玉墜,真箇人明艷似火,靡麗熠熠,讓人移不開眼。
顧恩澤抬了抬手,沖香香遙遙一擺,唇角平日的弧線慢慢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周身清冷如雪的氣勢一緩,如同朗月入懷,如同春風拂面。
眾目睽睽之下,顧恩澤如此明目張胆的舉動,香香“騰”得一下子熱氣撲面,小臉通紅通紅。
她翦水明眸也霎時含煙帶水、霧煞煞水濛濛,貝齒輕咬着唇瓣兒,想抬眸又不敢抬眸,一時間煙視媚行。
“呵哈。”顧恩澤輕笑出聲,眸含暖色,英眉不由得舒展開來,不知直視香香,視線朝着城樓下方和遠處望去。
“吾皇萬歲!”
城樓下的百姓先見新君朝他們揮手,又見新君朝他們望來,瞬間沸騰了,皆挑着揮手高呼“吾皇萬歲!”
聲音亢奮,數百眾異口同聲,震耳欲聾,卻亦讓城樓上顧恩澤身後的大臣震驚不已。
他們大多仍是朝中老臣,顧恩澤並未誅殺歸降者。
這些大臣大多參加過李銘昶父親、李銘昶的即位大典,卻無人受百姓如此擁戴和愛護。
顧恩澤望着城樓下神采奕奕、揮手歡呼的百姓,黑漆漆的鳳眸中閃過細細碎碎的星光,眉目漸緩,他又情不自禁朝着百姓揮了揮手。
“吾皇萬歲!”更迎來一波更熱切、齊整的高呼。
對面窗檯邊的香香,雙手托着腮,眉梢彎彎含笑望着城樓上的顧恩澤,水泠泠的杏瞳中僅映下顧恩澤一人風神俊秀的身姿。
香香不知,此時不僅她目光灼灼望着顧恩澤,城樓上,顧恩澤身後十餘步開外的朝臣中,同樣有一人灼灼瞪着顧恩澤爽朗清舉的背影。
吳可心聽着城樓下齊刷刷的歡呼,半低着頭,餘光悄悄凝在顧恩澤身上。
那人龍章鳳姿,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巍巍若玉山之巍峨。
此時,他迎光而立,日光照在明黃色的龍袍和精緻的十二章紋上,熠熠生輝,卻不掩其風華。
他,就是上天之子。
吳可心垂下頭,新月眸中流光溢彩,唇角慢慢勾起了一個大大的弧度,無聲道了句:“我的……夫君。”
半盞茶后,顧恩澤朝城樓下熱情的百姓揮手,又抬眸朝着對面的香香綻唇一笑,凜凜眉目猶如山水相逢。
“砰砰砰!”
香香雙目怔怔,捂着自己砰砰砰心跳如雷的心口,獃獃得站在窗台上目送顧恩澤轉身。
安東將軍夫人一轉身,便見着香香暈暈然怔忪的樣子,不由捂着唇角笑了出來,美目彎彎,推了推香香輕笑道:
“傻子,別愣了,小澤已經下了城樓,回家等他吧。”
“哦,哦!”香香愣愣得回神,看着安東將軍夫人眉眼中如水的笑意和打趣,白玉無瑕的嬌顏漾開了絲絲縷縷湘妃色的霞暈,霎時嬌俏撩人。
此時,想快快回府與香香團聚的顧恩澤卻被攔住了腳步。
“皇上,請您為老臣做主!”一聲托着長腔的疾呼讓剛下了城樓的顧恩澤不得不停住腳步。
同行的百十名大臣亦一同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吳父和吳可心。
百十雙眼睛盯在脊背上,讓人鋒芒在背,吳父無聲得咽了咽唾沫,伏在地上的手拳了拳,突然抬眸,朝着顧恩澤長長一拜,痛聲呼道:
“皇上,臣女可心已嫁您為妻,對您情深似海可鑒日月,望陛下憐惜。”
聽他言,顧恩澤清冽的眸光驀得暗沉,周身如沐春風的氛圍開始凝滯,他目光如刀望着吳父及他身後之人。
顧恩澤身後的眾臣子本一臉霧水,后不知誰指了指已過世的李銘昶,眾人方恍然大悟,一時面面相覷。
眾人的指指點點和顧恩澤霜冷的目光讓吳可心芒刺在背,她最吳父身後顫顫巍巍,一咬牙,抬眸看了一眼顧恩澤,抬手將髮髻上的玉簪抽出。
如瀑的青絲披散在身後,吳可心小臉慘白,皓齒咬着一側的唇瓣兒,雙眸含淚,目光柔情似水凝睇着顧恩澤。
“啪嗒!啪嗒!”她未語先凝噎,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面頰匯聚在下巴尖兒,又“啪嗒”一下滴落在冰涼的青石上。
她精緻如畫的小臉隱隱發白,她纖細窈窕的身子在合身的錦袍下也顯得異常單薄,香肩和身子隨着抽泣一顫一顫,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顯得楚楚可憐。
“顧哥哥。”她輕喚了一聲,又驀得住嘴,似乎察覺了顧恩澤身份的不同,淚珠掉得更快些,抽泣聲更重:“嗚唔!”
她雙膝跪在地上,仰視着顧恩澤如玉霜冷的俊顏,啞聲道:
“皇上,臣女可心已嫁您為妻,便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若將我遣回吳府,我又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我並未娶你為妻。”顧恩澤無視她梨花帶雨的嬌態,眸色淡淡瞥了一眼,語氣淡淡道:
“你也並未入我顧家的門,我前兩日便和你說得清清楚楚。”
吳可心心頭一哽,她望着顧恩澤平靜無波的眸光,整個心不住得下沉。
她垂眸,雙手握拳抵在地上,青石冰涼的溫度從手上傳到心臟,鋪天蓋地的不甘自心底湧上,蓬勃洶湧的憤怒險些將她淹沒。
她雙眸赤紅,抬眸不動聲色打量一番顧恩澤身後百十位大臣,明晃晃看到了一些人眼眸中不加掩飾的看熱鬧的趣味。
破釜沉舟,不破不立!
“皇上!”吳可心攸得抬眸,望着顧恩澤重聲哭泣道:
“九月一日,吹吹打打,整個京都城都知道臣女以平妻身份嫁您,這京都城數萬的百姓便是臣女的證婚之人。”
“皇上,您就是再不願承認,也難堵這京都城數萬民眾的悠悠之口。”
吳可心仰視着顧恩澤,淚流滿面,似是異常委屈,卻一字一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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