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第九章 闌珊處

迷途 第九章 闌珊處

這次楊許把車直接倒進了車庫,我跟在他後面,直奔廚房。

“回來了?”

“嗯。”

經過客廳,嬸娘看着我們簡單提了一句,楊許也是簡單地回應,沒有多說話。

他從冰箱裏拿了一盤剩菜,又打開電飯煲看了,問我吃多少。

他先用碗試着量,舀出了三碗白米飯。然後他又在煤氣灶上點了火,把飯和菜直接拌在了一起。隨着滋滋的油炸聲,白花花的米飯上面鍍了一層金黃,整個廚房飄滿了香味。

“我最喜歡這樣吃,只是平時人多不方便,一個人我常這樣。而且還快速方便!熱一熱就能吃。”楊許說著,隨隨便便的幾下翻炒,見差不多了,就關了火。“筷子、碗,自己拿。”他一處一處地指給我。

“奧。”我也特別惦記這種拿米飯去拌鍋的味道,因為這樣能賦予原來寡淡的米飯一個新的味道,色香味俱全。

楊許給自己盛了一碗,端着往客廳走。離開廚房前又不忘叮囑我一遍:“不夠的話再來加。”

“奧,好。”我想着一個人在廚房獃著無趣,也跟着堂哥去了客廳。我自己趴在餐桌上慢慢地品吸着這頓忙碌折騰后的晚餐,而楊許則是挨着嬸娘坐在沙發上,趁這點時間向嬸娘誇讚着我一路上的計劃與罪行,卻因為沒有親身經歷過而說得模糊不清。無非就是說我一路上怎麼怎麼聰明,腦瓜子怎麼怎麼機靈,換做他一定想不到之類的。

嬸娘耐着性子看着自己兒子的幼稚,等最後楊許說到我把書扔了又忍不住看着我嘆了一口氣“唉,你這孩子,讀書有這麼用心該多好。現在怎麼辦?”最後一句話是對楊許說的。

“還能怎麼辦,出去找一趟唄。”楊許無奈地說完,和嬸娘一起沉默着看了我一會兒。

“還扔在那麼偏的山路上,旁邊那麼多座墳,唉,只能小傢伙陪我去嘍!現在你滿意了?”楊許又嘆着氣忍不住地補充。

“不是車都停好了嗎,怎麼還要去啊?”我順着桌子面看向楊許,默默地想,卻偶然看到我這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堂哥居然生生地打了一個冷顫。

難道自己最開始的感覺錯了?他真的是個會武的高手嗎?那他又是在哪練出來的本事。我沒太多時間去想堂哥的神秘,只知道楊許的規劃和我的預料完全不一樣。

“邪風,過來。鍋里還有飯,我吃不完,咱倆分一下。”畢竟有時間沒來了,楊許怕我生疏,儘可能地用他的方式照顧着我。可笑我傍晚剛見到他的時候,心裏想的一直是以前那個只知道打架鬥毆的莽漢。

“你們兩個待會兒吃完了把碗放廚房就行,我來洗。”嬸娘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聽得見的溫度。

管他呢,兵來將擋,生活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我試着讓自己忘記一些東西,儘可能地沉醉進去。

可時間總是不願聽話,等我再一次提起思緒時,已經跟着楊許出了門。

“我們去哪?”我一臉疑惑地問他。

“去幫你找書啊,還能去哪,我們先去隔壁借輛摩托車。”楊許風風火火地走着,才一會兒,就和我拉開了幾步路。

我向前趕了趕,追上堂哥的步伐“為什麼不開家裏車去?”

“你傻不傻,那邊路那麼窄,到處都是樹枝,裏面連個轉彎的地方都沒有,到時候車開進去我怕連外殼子都被刮沒了……”我終於看到楊許展現了一遍屬於他的智慧,同時看到的還有他的白眼。

“但是哪條路很滑誒,而且剛下過雨,很多地方都是泥漿。我之前開電動車過去有好幾次差點摔倒,還有一下輪胎卡在泥坑裏廢了半天勁才抬出來。”我向楊許解釋道,同時也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放棄大晚上去墳場觀光的理由。

“那是你技術不行,我開車你看着就行,放心,而且摩托車比你那個小電驢要重,穩得很,你放心就行。”楊許鄙視完我后,還不忘給自己的小堂弟仔細解釋一波。

看來今天逃不掉了,希望楊許沒有吹牛,不然這大晚上的別倒了霉,陪着他去泥地上滾上兩滾,回家都不好回。

“可死等着和楊許去一趟,到時候沒找到書要怎麼交代?”我終究還是想着再掙扎一下,又問楊許:“明天去不行嗎?這麼大晚上的,荒山野嶺還看不清路,你不怕啊?”我期待楊許能為自己的弱點找一個借口,一個把《神探狄仁傑》當做恐怖片來看的人,別突然間表現得太勇。可結果卻總是與人期待的背道而馳。

“不行,要是晚上下雨了怎麼辦?我不管,反正都有你陪着我,跑不掉!”楊許氣得笑出了聲,這下我算是徹底服從了命運的安排。“一個謊言居然要用另一個行為來彌補,真見鬼!算了還是別見鬼了,老天,我開玩笑的……”

林間的風和樹木的枝幹喜歡配合著捉弄人,楊許的車卻是真的夠穩,絲毫沒有被地域環境影響到。在這段濕滑的路面上開了這麼遠,腳連地都沒沾過一下。車燈也擴散得不遠,看不到某些令人驚喜的“建築”。

我原本在棺材下躺得好好的,是真沒想過要在同一天晚上來光顧兩趟這鬼地方。

“怎麼還沒看到啊,你確定你把書扔這了?再開下去都直接到你家了。”我正想着,楊許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再想想你扔的什麼地方?”

“還能是什麼地方,就附近的灌木叢、草叢,隨手那麼一扔。”看着前方滿是泥濘的小路,我頓了頓,解釋說:“我總不可能直接扔在這地上吧,太晚了,根本看不清,不行我們回去吧。”

“別急,再找找。”楊許猶豫了一下,又把視線轉向四周。空氣中的聲音也再一次單調,除了發動機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又陪這楊許熬了一下性子,我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借口:“前面路寬,轉個彎回去吧,開了這麼遠估計都開過了。”

前方一隻大鳥拍打着翅膀騰起,樹枝被風吹着咿呀呀地張牙舞爪,四處看不見盡頭的林子延伸入更陰暗處。

“得,走,回去時候我開慢點,你再看仔細點看看還能不能找到。”楊許估計是挺不住了,終於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選擇放棄。

車開回去自然又是一路無果,直到兩人到了光亮處,我才發現楊許開車穩是穩,但也是免不了兩人帶回了一腿的泥漿。

“額……說到處是泥你不信,還要大着膽子往這邊來,你不是說你怕鬼嗎?”

“不過要是沒有你陪着,我一個人是不敢往那上面跑。”楊許回頭瞄了我一眼,嘿嘿地笑着。

“我頂什麼用,你這麼大塊都怕,我一個人還不夠鬼塞牙縫。”不過或許是因為剛在棺材下躺過那麼一回,加上有楊許陪着,我心中倒也是真的沒有半分懼意。

就這樣談着話,還沒仔細去感覺時間就已經流逝。我和楊許終於回了家,用熱水衝掉了一身疲憊。

堂哥洗完澡后光着膀子回了房間,我看到他身上有兩道傷口,一道是在背上,一道偏上肩膀。

“你背上這道傷怎麼來的?”我好奇的問他。

“呵呵,以前愛玩,和朋友去山上飆車,從摩托車上摔出去,飛了好幾米。”楊許也不介意,在自己的小堂弟面前說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靠,那你不疼嗎,後來是怎麼了?”我驚嘆着。

“後來,後來我那些朋友嚇得半死,有幾個還是女的,他們直接打120把我送到了醫院,幫我一起湊了點醫藥費,那會兒我在醫院躺了三個多月。”接着他好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繼續說“當時往家裏打電話,都沒敢告訴你叔和嬸娘聽,他們還以為我一直在外面工作呢。因為我當時剛好是出去做事,只是沒想到……哎,我告訴你,別把我的事告訴你嬸娘聽,知道嗎?”

“我沒那麼多事,我又不傻。”我看着楊許尷尬地笑着撇了撇嘴。

“其實這還不是我傷得最重的一次。”楊許神秘地賣了個關子,然後自顧自去床邊的柜子裏摸了盒煙,一支遞給了我。“放心我又不會跟你爸說,在我面前不用裝。”他神秘兮兮地笑着說,像極了一個拐賣兒童的大叔。

我無奈地皺了皺眉頭拒絕:“我裝什麼,真的不抽。”

“真的?”

“哎呀,真的!”我嘴裏都快笑出聲了,伸手把楊許手上的煙推了回去。

“哦,不要算了。”楊許一邊說著一邊慢條斯理地給自己點上。可他吸上了兩口之後又不說話了,就靜靜地看着我。

“什麼?”我看着楊許莫名其妙地眼神,不由得問。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欣慰還是什麼“邪風,你好好!”

“我好什麼……?”我滿臉疑惑,愈發覺得莫名其妙。

楊許沒有直接解釋,而是繼續接着自己的話感嘆:“你怎麼這麼好哦,又不抽煙,不打架,哦,你喝酒嗎?”

“喝啊,男人平時哪有不喝酒的時候,該喝總得喝呀?”我苦笑着解釋,想着身上總算是剩了一個被楊許看得上的優點。

“哦,我忘了,二伯就特別能喝,一日三餐離不開酒。論喝酒我就服你爸,家族基因!”楊許笑呵呵地看着我,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我可沒我爸那麼能喝,平時隨便喝點就差不多了。”

“你才十四歲你急什麼?要不然我幫二伯培養一下你?”楊許故作正色地說道,乍一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但是我可沒興趣跟他在這上面討論,立馬轉移掉話題。“哎呀,別說這個了,給我講一下你的故事。以前還有一次是怎麼了?”我故作期待地問道。

楊許也沒讓我失望,扯過垃圾桶彈了彈煙灰,又在嘴裏吸了一口,輕吐出一口氣,滔滔不絕地說起了答案。“當時也是不懂事啊,年輕氣盛。你看到我肩膀上這個疤了嗎?哎,那就是,怎麼說呢?就是想不通,唉,忍不下那一口氣。當時我們三個人!”他笑着呼出一口氣,伸出三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示意。“三個兄弟!”我能感覺到他話里湧出的那種豪氣,還有一點追憶。他的嘴角泛着笑,雖然那是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敗績,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全是自豪。

“那時候我只有十七歲,對面在體育場約了二十多個人,當時我記得是我和肖音還有另外一個人一起……”

說真的對於這個肖音,我這輩子接觸過很多次,但是真正了解的都不是很多。印象最深的是幾年後嬸娘對楊許說的一句話“你有沒有良心,肖音沒幫你?肖音幫你得還不夠多嗎?你打架他陪着你,你開店,你說你要做生意,肖音也二話不說就掏錢幫你搭理。以前肖音住在我們家,幫忙做的事比你這個當兒子做的都多!肖音沒幫你!”楊許後來的朋友多得讓我數不過來,但是能像肖音這樣的只是寥寥。就連我自己,到後來也不確信到底比不比得上他的道義。他是唯一一個除家人之外,會讓楊許願意在其面前放心喝醉過、還胡言亂語的人。

那年,楊許和肖音還有一個叫百玖的哥們一起闖進跟對面約好的體育館。裏面除了二十多個地痞流氓,周圍沒有其他人人,就算有人,一般閑散的一兩個也不敢管這些閑事。

當時楊許他們只有十七歲,也沒有敢去借家裏的那點勢力,三個人一人抄着一根鋼棍就直接沖了進去。用楊許的話說,就算是小孩子打架打輸了,也沒有回家告狀的道理。

對面帶頭的看楊許這邊只有三個人,沒有多在意,有的人帶的西瓜刀、鋼棍這些傢伙什乾脆都扔在了一邊,完全不覺得這三個人能在他們這麼多人面前弄出什麼名堂。

對方知道楊許他們三個人只能算是來談判的,就這陣仗,嚇都能嚇死他們,哪還會有人敢主動再挑事。

楊許拿着鋼棍的手上雖然已經滲滿了汗,卻也沒有像對面想像的那麼不堪。相反,楊許幾人因為對方嘴巴裏面叫喚出的聲愈發地感覺惱怒。

“你們他媽的智障吧,你媽生你下來的時候知不知道你種這麼大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兩個人還真他媽敢來,楊存業的種,好牛逼哦……”周圍的小地痞圍在旁邊哄堂大笑,不時還有一些叫囂聲冒出來,附和着他們自己這邊兩個帶頭的。

楊許手上的棍子被他握得越來越緊,手上的青筋早就爬滿了手臂,他這輩子從來被人這樣當眾侮辱過。後面的肖音和百玖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靜靜地等着楊許做決定。

“呵不是,我就納悶了,肖音?你們兩個怎麼就這麼愛跟着我們小楊啊?他是你們老子啊?”對面帶頭的以為後面的肖音兩人嚇得不敢說話了,話語越來越肆無忌憚。“楊許,我知道你老子牛逼,但是有什麼用,你去叫他來啊,我連你老子一起廢了!哈哈哈哈,干你爹!”他撇着嘴,食指從自己的臉上劃過,渾身上下都泛着輕視,笑得臉上、肩膀上的肉在同時亂顫。等笑夠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歪着腦袋看着楊許“要不你做我兒子算了吧?”

“說吧,你想怎麼樣。”可能這是楊許頭一回學會隱忍,以至於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很不自然。

對面頭一回在楊許面前過足了嘴癮,藉著自己後面的仗勢,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了起來。拿着一把長長的西瓜刀,在肩膀上蹭了蹭,戲謔地開口道:“我也不想為難你們,但是畢竟這麼多哥們為你們跑過來跑過去的我心裏也過意不去,這樣吧,不要多,給個五萬塊錢安慰一下後面的兄弟,就當是你們的賠禮了。”

這時站在楊許后百玖終於忍不住了,舌頭在嘴角內側劃過,頂出一個包,又一臉痞笑着低下頭。手上的棍子也被他從肩膀上放下,另一端觸到了地上。金屬的質感與體育館內的水泥地發出了“鏜”的一聲碰撞,讓人聽了,顯得極為地刺耳。

“打!”楊許怒吼一聲,直接帶頭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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