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第十一章 黑夜行

迷途 第十一章 黑夜行

“呸,奶奶的,髒了老子的鞋!”有的小混混朝着楊許身上吐了一泡口水。怕打出事,找着借口身體往後撤去。其他心裏泛着猶豫的見有人帶頭,也跟着收了勢,楊許承受的壓力一下子變小了許多。

肖音抱着腦袋強咬牙看向楊許這邊,嘴角突然抽搐着笑出了聲,眼眶卻也一紅,笑得眼角,臉上,全是晶瑩。

百玖更慘,被打得只能找着對方下手頻率沒那麼快時,輕輕地吸上兩口新鮮空氣,以保證自己那點微弱的呼吸不至於斷了。偏偏站在他旁邊的那群牲口,越是見此時有便宜可以撿,越是不知疲憊。

有的小混混看着眼前倒地的三人有點手足無措,他們平時哪見過這麼慘烈的畫面。只好去找那幾個混得多、有經驗的問計:“王哥,現在怎麼辦?”

被叫作王哥的全名王絡顏,人如其名,一張臉長得白凈,但他眉眼間總是透着算計。剛才在打架時機靈得很,楊許這邊基本上沒碰着過他,但他本人確是戰績斐然。先是帶人扯開了前面的兄弟,然後又是讓人隔開了百玖,包括剛才一腳踩落了百玖手上的斷刃,都是他的功勞!

見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他先是皺着眉看了看今天的幾位主角,這才開口道:“還能怎麼辦,先把受了傷的兄弟扶起來,幾個人去幫流了血的那幾個止止血。嘖,然後他們三個……”說著王絡顏又仔細地看了看楊許三個,發現都還能有勁動彈。特別是肖音,要不是被人按着,光看着他那一副好像隨時都能再衝起來跟人干仗的架勢,恐怕現在放開了又能讓他生龍活虎一回。

猶豫了一下,王絡顏對着自己今天這邊一個還有意識的主角說:“這樣吧,也別厚此薄彼,一人廢一條腿,把兄弟們傷成這樣總不能就這樣放過了。”王絡顏不說話了,他相信對方知道自己需要的答案是什麼。

只見那人費勁地點了點還在滴血的下巴承諾:“打,打出了事我負責!”

“得嘞,保證讓他們三個這輩子都站不起來!”有些天生不怕事大的人聽到這句話時露出了一臉的猙獰,抄着棍子就去跟別人商量怎麼下手。

“勸你們最好趁現在把老子做了,否則你們以後誰也別想活的安心!”肖音完全無視了一旁的言語,反倒是冷笑着給對方提建議。

王絡顏這邊卻沒有去參與他們,而是百無聊賴地彎腰撿起了那把從百玖手上踩下的斷刀,臉上淡淡地輕笑着:“呵呵,今天這把刀的戲可真多,只不過一把斷了的刀,以往再怎麼鋒利到現在,都不管用了!”

“嘭!”一聲巨大的轟鳴猛地從門口傳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一些老流氓再熟悉不過的怒吼:“都別動,手裏東西放下,雙手抱頭!”

“啊、哦!”王絡顏感嘆一聲,不慌不忙地轉過了身去,看到門口一群警察端着槍互相掩護交錯着走了過來,槍口封死了裏面的每一個角落。

他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在心裏暗贊道:“呵呵,還是那麼訓練有素!”隨後他淺笑着在對方的呵斥聲中把十指慢慢張開,舉過頭頂,任由手上的斷刃滑落。手舉着,也還不忘對着剛進來的一名女警調笑着彎彎手指頭。

而換來的無疑又是一聲怒斥:“都別動,雙手抱頭,老實點!”

“嗯?女人?”本來就抱着頭蜷縮在地上的楊許聞聲,迷糊間轉頭一看,一名英姿颯爽的短髮女警兩手提着警棍、手銬。她一邊大聲地命令着周圍的混混,一邊走了過來,肩上兩拐一星。那一張皺着眉的正點面孔,看得楊許眼裏冒了出來光。

“警官,早就抱上了,就等你啦。”楊許衝著對方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沾滿了血絲的大白牙。

肖音和百玖聽到動靜瞥過去一眼,也在地上傻樂着,他們又活過來了……今天的血不會白流,他們賭對了!就像楊許在來前跟他們推測的那樣,今後這裏必有哥幾個的天下,其餘人只會成為他們的墊腳石。

那名女協警皺着好看的眉看過來,見着楊許那副被血染透了紅的身體,又是一驚,急忙叫人拿醫療用品過來進行簡單的包紮。幾輛救護車也跟着警車的前後腳趕來,一群白衣天使趕了下來,搶救着這片狼藉的戰場。

“嘖嘖,知道嗎?那個警察長得真心不差,現在一想起她當時在我旁邊那個心疼的勁,唉!”楊許在我旁邊一邊回憶,一邊搖着頭傻樂着。

我沒太多的興趣去管楊許此時做的是什麼夢,腦袋裏想着的全是從楊許口中說出來的這種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陣仗。那就像是一場小規模的戰役,從楊許嘴裏繪聲繪色地講述出來,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可自己那顆稚嫩的心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沒見過世面,見現在楊許把話題放在了別的地方,我也剛好讓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地去鄙視楊許:“人家會心疼你?你當時沒把她嚇跑吧!那再說以前人家都當警察了,那不是比你大很多嗎?”

“你懂什麼!”楊許一下子大呼小叫起來,“女大三抱金磚你不知道?嘶,我記得當時她應該剛好二十歲,大學剛畢業就考了公務員,當了一個協警,剛好也就比我大三歲。”

聽了,我卻皺着眉頭滿臉鄙夷地看着他,雖然楊許現在不再是以前那個混社會的流氓了,而且還頗有成就。但我心裏總是覺得一個神聖職業的警察和自己的堂哥有點格格不入。饒是如此我卻也還是帶着點笑意地去問他,鄙夷中夾雜得更多的還是一種帶着祝福意味的好奇:“你連人家的歲數都弄清楚了,那現在呢?”

“現在?哦,呵呵。”楊許想了一下,對自己小堂弟這種幼稚感到十分無奈,但又打心底感到了一種少年時代的青澀與美好。畢竟自己旁邊這個小傢伙兒成年之後就會知道,自己不是對所有人都能付出愛情的那份責任,於是就變成了對更多人淺淺地喜歡,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對自我安慰。等之後遇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責任,這些喜歡,就又會成為一種相對於下一個時期的青澀。他沒有再糾結自己考慮的問題,而是對着我搞怪地笑了笑:“現在我不是和你睡在一起嗎?”

一眼看過去,我總覺得楊許眼裏帶着點別樣的意味,我竟然生生地打了一個冷顫:“咦!——不說了,睡覺。”我搖了搖自己的腦袋,把被子一掀就鑽了進去,緊緊地裹住了自己。

我不知道堂哥是否會和夢裏的楊再興那樣會有着一種同樣的難處,畢竟一個混社會的流氓和一個警察之間,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路人。而且他們兩人差了三歲,不知道會不會有代溝。

以前我從不會覺得兩人的身份地位會對感情這種東西造成多大的影響,可等到我借楊再興的視角去體驗了,才發現其中藏着的東西要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可是我又不確定那個世界裏存在的思維,僅是我的幻想,還是確有幾分真實。

我躺在床上,兩手放在腦袋下枕着,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下,居然鬼使神差地開口去向楊許尋求答案:“你很厲害是不是?你從那之後變得很厲害對不對,你知道我說的是哪種,我見過一個武功很好的人,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他。”怕楊許糊弄我,我刻意補充,但把這些說完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不安地等待着一個答案。我不清楚在下一秒鐘從楊許嘴裏說出來的將會是一場夢的延續,還是那場夢的破碎!

突然,等那股我熟悉的氣勢又一次從楊許身上乍現出來,我竟然看得呆了,心中又驚又懼。

“你怎麼會知道?”楊許話語中帶着警惕,整個身體都處在了一種戒備的狀態。

而我回答他的,卻是一個顯得莫名其妙的答案:“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能感覺得到,你們身上有一股氣勢。我知道他在暗勁頂級,你身上的氣勢比他明顯強了一些,我不知道,可能是化勁,也可能還沒到。”因為心裏打着顫,我一字一句地補充着去說,肩胛兩側已經冒了汗,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是嗎?那這樣能看得出嗎?”楊許面無表情地凝視着我,與平時那個大大咧咧的堂哥大相逕庭。其實不需要我說太清楚,楊許已經聽懂了。下一刻,有一股能量自楊許的身上涌動在整個房間!這是一個絕頂高手在憑藉自己對氣的控制力,向人施展威壓,那股能量我能夠十分清晰的感覺到。

我發現自己的呼吸在頃刻間就重了起來,整個身體彷彿被一股力量緊緊地吸附在了床上,脊背上有一點涼。感受着那股力量,我腦海中浮現着楊再興縱馬橫槍的狂傲,同時也看到了屬於那副擋在馬蹄前羸弱身軀的深深恐懼。我不清楚楊許下一刻會幹什麼,只覺得這一刻時間過得好慢,好慢!

我試着把身體撐起來一點去回答他的問題,卻發現自己的心臟正在一個勁地狂跳。我咽了一口唾沫,先讓自己緩了口氣,然後盯着楊許的眼睛正色道:“我看不透,現在我能看出、最強的、只在、暗勁頂級以下。”回答完楊許的這一個問題,幾乎快要讓我忘記了怎樣去正常地說話。

“手給我!”此時楊許身上的動靜已經消停了,他沉思了一會兒命令道。

“哦。”我第一次和他以這種方式交流,渾身上下極不適應。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他慢慢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脈搏上,摸索了半天,除了飛快的心跳卻什麼都沒感覺到。

“奇怪。”他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去嘲笑我的心裏變化,看着他古井無波的眼神,彷彿我的一切表現都是理所當然。在嘴裏喃喃了兩聲之後,他又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我仔細想了想,老老實實地回答。這時我也很怕自己的身體會出現什麼問題,但心中更多的還是對自己這個特殊能力的期待。

“今天!你不是說過有一個……你見過一個高手嗎?”他皺着眉頭提醒我。

“在夢裏,我就是今天下午夢到的,真的。”我發現自己和楊許的對話愈發地奇怪,但事實如此,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不知道堂哥會不會相信這麼荒唐離譜的答案。

“那你還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楊許的眉頭緊鎖了起來,幾乎快要擰成一股繩。

“沒有。”我搖了搖頭,可是在下一刻我又在心裏想到了什麼,心裏竟然是又一次生了寒。我猶豫了一下,斟酌着對他說:“今天傍晚,我在棺材底下的時候……”

“什麼!你見鬼了!”還沒等我說完,楊許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

“沒有!”我白了楊許一眼,他現在的樣子反而讓我更有安全感,雖然心裏還存着些許忐忑,但終究算是平靜了許多。我耐着性子向他解釋:“我在棺材底下睡著了,然後又做了同樣的一個夢,嗯……也不說是同一個夢,那種就像是,額……就像是、連着下午那個夢做的,你懂嗎?我又夢見他了,我還感覺自己和他其實是同一個人,在夢裏他好像可以感覺到我,我也可以感覺到他,就像是一個身體裏面有兩個人的靈魂一樣。”

這時候我終於是可以確信了那個讓我今天鬱悶了很久的問題——到底是我夢見了楊再興,還是楊再興夢見了我。關於楊再興的片段在我腦海里都是斷斷續續的,而只有自己楊邪風,這個在世間沒有任何本事的無名小子身上,才會有那麼一段清晰記得的完整記憶。

“他是誰?”楊許聽得雲山霧罩的,更加地摸不着頭腦了。

“你知道楊再興嗎?在夢裏,他好像也只有十四歲。”我遲疑着回答着楊許的問題,還略做補充。反正今天一天已經足夠離譜,再離譜一點我也全不在乎了。

“楊在興……你不會真的是被鬼附身了吧?十四歲暗勁頂級!以前我們老楊家的基因有這麼強大?”楊再興又給出來一個自己獨一份的猜想,以至於連着我的心裏也有點不安。

“他有好幾個師傅,他很早就當了校尉開始打仗,他殺了很多人。”我儘力地搜索着腦袋裏為數不多的記憶向楊許解釋。

“行,我知道了。”楊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打斷了我說的話,他緊緊地盯着我,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邪風,你說你想平時生活自由點是不是?”我聽見楊許的聲音好像變了點調子,他的情緒好像慢慢地變得有點不對。

“如果你想要話,那以後這些事情就藏起來,不然你以後只會活得比你讀書的時候更不自在!甚至你以後都不會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要幹什麼……”說完,楊許看着我的眼睛居然有點黯淡,發著灰,這和年輕人該有的那種明亮完全不同。有一瞬間我甚至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失了魂,這一幕足夠我記了好久,好久……

“就像我一樣!”他在嘴裏喃喃着說道。我沒聽清楊許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也不敢去問。等到以後真的聽清聽懂了,楊許卻已經過了這個什麼都願意說給旁邊這個小堂弟聽的年紀。或者說是那時的我,再也不是原來這個跟在他屁股後面,什麼都願意聽他、學他的小跟班了。

那時候整個楊氏家族、父母、異稟的天賦、旁支、家國、責任、一起吃飯的兄弟、日後的婚姻,這個世界給了眼前這個男人太多的壓力。幸好,他的出生還並不是那麼的“高貴”,家族裏面也沒有那麼地看得起他。

他怔怔地看了我好一會兒,身上儘是落寞:“算了,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行,睡覺吧!”楊許嘆了口氣,翻身去關了床頭的燈。

“少主,愣着幹什麼,我們快走吧!”旁邊焦急的呼喚,和身下躁動的馬嘶聲,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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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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