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 三千與一
“陳源殿下，你真的是，捨己為人的先鋒楷模，我輩修士的佼佼者。”
魏無崖這一句話，說得誠懇，語氣里的欣喜和落井下石，也十分誠懇。
陳源的心湖泛起波紋，要說聽到魏無崖剛才的那一番長篇大論，陳源不為所動那是假的，但要說如何影響到自己的心境，那也不存在。
陳源一直認為，修行本來就是一件逆流而上的事情。
這裏的逆流，既可以是修行的艱難攀爬，如同登上，亦可以是與天爭鬥，我命由我不由天。
魏無崖笑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何嘗不是一種畏懼不前的表現呢？
“這麼多年過去了，總要有人走過第一步。先行者不可悲，舉足不前老而不僵的，才最可笑。”陳源看着魏無崖，他的黑袍被勁風吹動，吹得掀了過去，露出本來面貌。
魏無崖的臉上寫滿了蒼老，他的眼神渾濁，皺紋跟千百年的老樹軀幹一樣，都成了褶子。
他的頭髮一片花白，連伸出來的手都是乾枯陳舊的。
“你老了，而我還很年輕。就算你講的故事都是真的，那又如何？遁去的一終究是遁去的，那三千大道並未消失，也從沒有被磨滅，它們比時間光陰還要亘古長存，我嚮往那個世界。”
“那種混亂的世界，是要被註定毀滅的。而你，就是天道所不容的存在，就算我不殺你，你也活不過天劫。”
魏無崖的一句話，讓陳源想到了最開始的天譴之人。
如果說，這些天譴之人，都是擁有三千大道傳承的人，生而知之或不知，因為身懷三千大道的底蘊傳承而被天道詛咒，被不容於世，到最後還未等到大道領悟，就死在這方天地，這數百年來這樣的存在有多少，陳源不知道。
只能說很多，光是柳瀟瀟之前待過的逆組，就不下百人。
也就是說，這千百年來，他並不是第一個悟出大道的人，卻是第一個擁有和天道比肩大道的人。
這裏面的各種因由，連魏無崖都感到好奇無比。
“按理說，你應該早就被天道抹殺了。”魏無崖只說了這樣一句話，他就不再開口，原因很簡單。陳源還活着，並且成功修出了大道，這對於他們這些老傢伙而言，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在，三千大道有了苗頭，便會如同雨後春筍般出現，相對應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們可以通過研究新的大道，能夠活得更久些。
壞處在，魏無崖自己可能會先走一步，被這領悟了大道的小殿下給殺死。
“百年以前，還有破境飛升的仙人，可是因為天道覺得這樣世界不穩固的原因，便硬生生斬斷了飛升的道路，讓後世之人，只能修當世，無法證長生。”
魏無崖不知道活了多久，更知道許多陳源不知道的秘辛，如今這些秘辛隨便說出一個來，都是能夠讓人震驚到難以消化的存在。
“世人只知道十境，因為天道斬去了飛升之路，讓世間只存十境。加上天地源氣愈發稀薄，如今連九境都成了一道天塹，能夠邁過這個天塹的人更是鳳毛麟角。我看你如今的修為，應當在八九之間，八境以上而九境未滿。可以說是不錯的當世修行者。但你可知道，我的實力幾何？”
魏無崖看清楚了眼前的這些，他反而想通了，生死有命，在離開瀚海城的那一天就是如此。
陳源看不透魏無崖的修為，就算是他自己的修為，他也不是很能弄清楚。
天道在這裏面做了手腳，讓人分不清自身修為實力，連境界都模糊其詞，如果不是魏無崖，他甚至不知道在十境以上，還有境界的事實。
“在我們這些老傢伙眼裏，只有到了九境，才能夠稱作是道友，而九境以下，不論你的身份地位如何，終究只是一介浮塵，匆匆過眼的雲煙。我不巧，在三十年前有奇遇，突破八境，躋身第九境，也就是你們口中的天人境。”
八九之間，有何等差距，不是當事者，誰都不知道。
就像現在的陳源，他雖然身處八境，可是連九境的門檻都摸不着，更不用說何時能夠達到了。
魏無崖是第九境，天人境的實力，這在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連陳源都已經是八境的修士，魏無崖天賦過人，活得夠久，怎麼算也要比他高上一籌才說得過去。
“就算你開闢了三千大道，另闢蹊徑，跳出天道外，不過也是剛剛開闢，境界什麼的都根本不穩，更不用說大道了，和盡善盡美的天道相比，諸多瑕疵。就讓我來會一會你的大道，看看是大道滾滾如車轍，還是天道如畫卷。”
車轍滾過，只會在歷史留下痕迹。
而畫卷長存，只是畫中人終究只能在畫中，無法跳脫出命運的安排。
陳源不再言語，魏無崖說了很多，他都聽進去了，並未真正輕視對手。他也知道了魏無崖的真正實力，面對一個前所未有的天人境強者，他必須全力以赴才行。
陳源雙手再次攏了起來。
於是天地間，那漫天的飄雪也好，還是原本就已經堆起，在滄海城內化作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也罷。
在這一攏手之間，全部落在了陳源身前，將那眼下還在喋喋不休的老人，包裹了進去，更像是一個小巧精緻的玲瓏瓷杯，雪白中裝有天地，天地下一片雪白。
這一招取自瀚海血脈傳承中的一招，叫壺中日月長。
這裏沒有壺，便以瓷杯代替。
魏無崖整個被大雪包裹，陳源看似好脾氣，實則最睚眥必報的性格，剛才魏無崖以雪崩之勢來壓他，如今便也讓他自己嘗嘗，被雪勢壓踏的感覺。
魏無崖身上的黑袍，不知道是以何種材質製成，面對這茫茫飄雪，竟然生出許多氤氳黑氣。
只是下一刻，黑氣盡數被驅散，飄雪太多了，全部落在身上，很快便將他包裹成了一個雪人。
然後是一杯新雪，飄在空中，合攏的形狀跟陳源雙手攏起的形狀，有着十分的相似。
天地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