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槐
陳源此刻是真切體會到了水寒之息在體內肆虐的痛楚,他渾身上下充斥着徹骨的陰冷刺痛,幾次掙扎着都沒能重新站立起來。
兩個陰魂已經很識趣地站在了後方。
余白見陳源還在試圖掙扎,他不耐煩地招了招手手,耳邊便響起尖銳破空聲,兩道豆大的雨點攜着犀利細風,從千萬重雨幕中脫穎而出。
噗,噗!
像鑿擊在潮濕沉木上發出的悶響,陳源的左腿和左臂上,各出現了一個血洞。
沒有鮮血流出,反而有些深紫色甚至發黑的印漬,出現在了傷口之上。
余白已經距離陳源只剩下不到數十步的距離。
陳源依然半跪在地,他的頭低垂着看不清楚神色,渾身上下除了潮濕與泥濘,便是那兩道血口最為顯眼。
“水寒之息,很厲害嗎?”陳源低着頭,咬着牙,一股倔強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在他的身上陡然泛起一陣亮藍色的光芒!
余白的反應不可謂不快。
幾乎就是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他本能地覺察到了危險,他的身體硬生生停下向前行走的趨勢,朝左側做了一個古怪的避讓姿勢。
只是很可惜,也就在這個時候,陳源原本按捺住柳瀟瀟的右手抬起,一道強勁的衝擊伴隨着狂風驟雨,呼嘯而至。
余白飄揚的白髮被吹的亂散,他的臉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揉雜在了一處,更像一團白凈的麵糊。
“這怎麼可能!”余白瞪大眼睛,看着突然發力的陳源,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他恐懼的東西,身體死死僵住,甚至忘了如何去防禦。
他彷彿看到了大海,還有比大海更恐怖的,東西!
余白被這突然的反擊震得連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他的臉色如喝醉酒般潮紅。
觀海卷!這是觀海卷!他不會看錯的,這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整個瀚海國翻遍了都沒有找到的,三神卷之一——觀海卷!
觀海卷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他是瀚海國的餘孽!
等余白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陳源已經抱着柳瀟瀟幾個縱越,又重新拉開了距離。
“神師大人,不追嗎?”身後,兩個陰魂也匆匆趕了過來,他們雖然離得遠,但畢竟只是普通的武者,面對這種層次的力量,也被驚得不輕。
余白現在臉色已不復之前,變得陰晴不定,甚至有些煞白。
“你們繼續追,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先稟報一下。”
余白說罷,竟是看都沒再看兩個陰影一眼,轉身就匆匆離開。
瀚海國餘孽身懷三神卷之一的觀海卷,又和天衍閣的閣主之女參合到了一塊!余白想到這,臉色又劇烈得白了幾分!
…
…
“剛才你用的是什麼術法,為什麼我從沒見過,威力真是可怕。”從一個玄術師手上逃脫,柳瀟瀟也暫時忘記了冷漠,看着身後越來越模糊的余白和陰魂,不禁感嘆道。
她說著,將目光轉向陳源。一抹紫紅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柳瀟瀟突然驚道,“你流血了!陳源你在流血!”
“不用那麼大聲,我現在說胡啊不是很方便。”陳源不張口還好,他一張口,更多的血從口角流出,身前很快被染上了一大片。
因為血溢在口中的緣故,他說的話也變得含混不清。
“你,你沒有破解水寒之息?你是在強撐?”柳瀟瀟何等聰明,她看到此時陳源的樣子哪裏還能不明白,原來他剛才也只是在虛張聲勢。
觀海卷的確對水寒之息有克制奇效,但無奈以陳源的修行功力,還遠遠不及余白。
“你快停下!不要跑了!”柳瀟瀟的手緊緊攥住陳源的臂膀,她的語氣有些焦急。
余白說過,水寒之息會在體內沿着能量運行的軌跡破壞。
陳源堅定且毋庸置疑地搖了搖頭,他腳下的速度更快了。
現在的情形,最後結果會如何?來不及想這些了,秋槐院近在眼前,只要柳瀟瀟安全了,答應天衍閣閣主的事情也算完成了吧。再然後,作為交換的條件,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也能夠實現了吧。
陳源想到這裏,他原本恍惚的眼眸重新變得凝聚起來。
“答應……答應的條件……”陳源的語氣已經愈發急促,他只能勉強斷斷續續的說出一段話,柳瀟瀟明白了他的意思。
“放心吧,天衍閣也許會不復存在,但天衍閣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辦到!”
有了柳瀟瀟的這句保證,陳源彷彿憑空多出來一份力量,穩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你!”柳瀟瀟見他還是不肯停下,知道自己怎麼勸說都無法,也乾脆安靜的閉口了。事已至此,她能做的也有限。
柳瀟瀟的安靜,讓陳源心裏鬆了口氣。
從天衍閣被攻破,到陳源背負上帶着柳瀟瀟逃到安全地點的使命,那麼大段的路程,都沒有這最後一段來的難走。
陳源只記得昏迷前的最後一眼,他看見了一棵巨大的秋槐樹,如同一柄巨大的金黃色大傘,擎天而立,遮蔽在穹宇之下。樹上的每一片秋槐葉都有三四個手掌那麼大,有風吹過,一片沙沙作響。
陳源在心裏感慨了一句:好大的一棵秋槐樹啊。
然後便昏迷了過去。
…
…
秋槐院內,一個老人靜靜躺在藤椅上。他已經很老了,老到全身都是皺紋,跟身旁這棵充滿皺紋的巨大秋槐樹根一樣。
他的根,也在秋槐院。
陽光透過秋槐樹,透過那一層層厚密的樹葉,用獨特的光輝照亮了這裏,也照亮了老人渾濁的眼眸,他彷彿透過這層樹葉、這縷陽光,看到了更加耀眼的未來。
於是老人微笑,只是一個剎那間,他的身影出現在秋槐院外,出現在那對男女面前。
“命運或許奇妙,但它太固執。我決定跟它開一個小小的玩笑。”
“未來會很黑暗,未來也會很光明,未來的年輕人們,請不要害怕受傷,繼續努力的追尋,那所謂的自由。”
“這是我送給你們的小禮物,為我的冒失道歉。”
老人說罷,有兩道光芒從他的袖口綻放,其中一道綠色的光芒落入陳源體內,另一道則落在了柳瀟瀟的手上。
“那麼,我走了。”老人身上的皺紋愈發枯老,直到暗黃色的紋路爬滿全身,他變成了一顆秋槐樹。
比身後那棵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