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打架風波
江弋槐一隻腳剛踏出教室門,迎面便遇上正要回教室的明希。她的目光鎖在他身上,雖然兩人默契地彼此都沒有向對方打招呼,但她的視線全程隨着他走路的軌跡挪動——他似乎一貫是這樣從容不迫地走路,說的好聽些是儀態萬方,說的難聽些則是磨嘰矯情,後者全然概括了江弋槐此時對他的所有看法,不,應該說他今天比往日更慢更矯情。
二人已經要擦肩而過之際,江弋槐忽然站定開口道:“站住,你上哪鬼混去了?”
“如果沒看錯,現在應該是放學時間才對,江同學似乎無權過問我的行蹤吧?”明希的口氣里透着得理的意味。
她本就因江弋棘的敷衍窩着一股氣,又挨了關攸攸一頓冷嘲熱諷,她已經在儘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了,明希這樣的反問無異於火上澆油。她捏緊拳頭,壓低聲音道:“同樣的話我不問第二遍。”
“你再問幾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樣,”明希的嗓音輕輕的,像他的人看起來那樣,寡淡極了,他微微拉長每個字,道,“我有權不說——”
下一刻江弋槐的拳頭已經砸在他的鼻子上了,明希打了個趔趄,扶着鼻子向後退了幾步,試探着將手慢慢放下,只見手心之間染紅了一片,他搖了搖腦袋,四隻手的重影才恢復了兩隻。
因為不慎絆倒走廊里的垃圾桶發了聲響,走廊邊緊鄰的幾間教室里的同學皆探出頭去張望,看到江弋槐在場,大約怕惹麻煩,最終沒有一個人真正走出來處理問題。
除過當事人外第一個出現在現場的是楚江川。
他見江弋槐還舉着拳似乎事情還沒完,於是一個箭步沖向這個危險分子,將她握着拳的手臂鉗制住:“別動手,都是同學!”
關攸攸緊隨着楚江川而來,楚江川側頭指揮他道:“快去看看班長要不要緊。”
關攸攸連忙聽從他的話趕到明希身邊詢問。
“鬆手。”江弋槐瞥了楚江川的手一眼,繼而上抬目光與他對視,冷冷道。
“別鬧了!”
“鬆手!”
“江弋槐!”
“別怪我連你一塊打!”江弋槐用另一隻拳頭向楚江川的腦袋揮去。
楚江川即用另一隻手抵擋,二人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只聽一個極有震懾力的聲音如雷鳴一般響起:“楚江川!江弋槐!”
二人聽到自己的名字驚愕之餘,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彼此正互相注視着對方,此時似被一盆冷水潑醒了一般,忘記了剛才的怒火,各自嫌惡似的向後退開一步。
“都給我站在這兒別動,等會再收拾你們!”班主任調停了這二位,趕忙去看明希,見他神志無異,傷勢不算太重,於是道:“關攸攸,你送明希去醫務室。”他回頭衝著人高馬大的那兩人,嚴厲呵斥,“都跟我來辦公室!”
二人皆拉着臉,不同的是楚江川作為勸架者心中自然坦蕩得多,江弋槐則在心中暗罵,那個叫老師的混蛋最好別讓她逮住。
“一五一十地交代,剛才怎麼回事?是誰先動的手?”
二人皆不做聲,擺出一副不好惹的表情各自據守一塊陣地。
班主任自然知道他倆是油子中的極品,心中不乏對付的法子。他指着楚江川,道:“你先說。”
“我倆鬧着玩,誰知道班長當真了,手一滑就不小心誤傷他了。”
“誤傷?”班主任露出個看穿一切的嘲笑笑容,但卻不點明,轉而去問江弋槐,“江弋槐,你說。”
江弋槐不屑地白了楚江川一眼,看來叫老師的人不用找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先讓人叫老師,事情原委都交代個明明白白,后在這兒裝好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先動的手,我打了姓明的一拳,就這麼簡單。”
“好好說話!”班主任提高了嗓門,一張文質彬彬的臉上露出罕見的嚴厲表情,“你倒是誠實,為什麼打他?”
“沒那麼多為什麼,看不順眼而已。”
“江弋槐!”
“哎,”她厚着臉應答,“挨打的是他又不是我,況且打的是鼻子又不是耳朵,老師我耳朵好着呢,不用這麼大聲,我聽的着。”
老師的怒火終於被點燃,他震怒着從椅子上站起身,正要開口,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他只得將教訓江弋槐的事放一放,先聽電話。
楚江川趁機從一邊挪向江弋槐,低聲道:“你是不是瘋了?你這次打架,再算上高一記過,就得被退學。”
“幹嘛小聲說話?這不正如你所願嗎?”江弋槐滿不在乎道。
班主任在打電話的間隙瞪了她一眼,示意他們閉嘴。
江弋槐撇撇嘴看向別處不再理會他。
班主任掛斷電話,剛才的怒氣似乎已經消減大半,用平靜中帶着些嚴肅的口氣道:“有看到事情全過程的同學向教務主任報告了,楚江川,這裏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老師頓了頓,似乎突然想起些什麼,復又補充道:“下次勸架的時候自己也冷靜一點。”
楚江川隱約覺出事情的厲害,相比起在乎老師對自己的囑咐,他更關注接下來將發生在江弋槐身上的事。於是腳下猶猶豫豫,似乎並沒打算立即離開:“老師,那個……我和關攸攸當時都在場,之後有需要的話可以找我們問話。”
老師招招手讓他離開,偌大的辦公室里僅剩江弋槐和班主任二人,空氣益發變得壓抑。
“你呀!”老師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邊嘆邊道,“現在教務主任正在聯繫你倆的家長,有人作證看見是你先動的手,過錯方你是跑不了了,最後事情怎麼處理就看明希那邊的態度了。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把事情的全過程告訴我,也許還能找到個折中的辦法。”
“他家長?”分明她才是最該擔心的那個,自己的事一點不上心,此時倒關心起些不重要的細節來,“壞了!”
她提起腳步沖向辦公室的門,方才走出去,又將頭重新探回來,問道:“他人是不是在醫務室?”
她的舉動倒是讓班主任愣在了原地,她見他一時沒有反應,略微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轉身走了。
氣昏頭了,都忘記自己回學校是替明希的媽來找人的!
她大步流星地走到醫務室,又被告知他們剛才被叫去了教務處。
“明希!”江弋槐一把推開教務處虛掩的門,不顧他正以警惕的眼神看她,便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到門口,單獨說,“你媽在門口等你放學呢,我剛氣昏了頭,忘記這事了。”
明希看她的眼神更添了一份迷惑,一來剛才還像是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拳頭相向,這會便像是忘記了一樣;二來事情鬧到教務處顯然不可能輕易收場,她倒還有閑心想這種事。
正在這時,又有人匆匆趕來,正是明希的母親。她一眼看見明希,上前仔細端詳了一番,見他除了鼻子上貼着塊紗布之外,一切正常。又轉向江弋槐,將她的雙手牽起,用感激的口氣道:“這位同學,麻煩你了。”
只見在場的教務主任——一個穿着運動衫的矮胖男人、明希、江弋槐、連帶剛趕到氣還沒喘勻的班主任統統愣住了。
“啊,那個……”明母第一個打破了寂靜,轉向教務主任,道,“老師,您剛剛電話里說發生什麼事了來着?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心急沒聽清就先進來了。”
“啊這……”教務主任看向班主任,對着同樣一頭霧水的班主任一通擠眉弄眼。
班主任吞了吞口水,本着只要是領導的扔過來的鍋,甭管接不接的住,接就完事的大無畏精神,清清嗓子道:“明希家長,事情是這樣的,剛才他們……他們……還是你倆自己跟家長說吧……”
大無畏又不能當飯吃,身在校園生態系統,還是遵循生物鏈規則的好。
明希在心中暗暗揣測,從江弋槐的話到母親一進門的反應,他已猜出七七八八,此時平淡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上火,放學的時候流鼻血,班裏同學送我去了醫務室,折騰了一陣就到現在了。”
“你流鼻血了?”明母的表情再次變得慌張起來,似乎為了確認自己聽到的信息,於是跟教務主任重複道:“老師,明希他流鼻血了嗎?”
“額……是吧,對吧,董老師?”教務主任看向班主任。
“嗯……”
“你怎麼會無緣無故流鼻血呢?”明母走向明希,表情變得很緊張,“走,跟我去醫院。”
“去什麼醫院啊,就是上火,多喝水就好了。”明希一貫平靜的臉上泛起一絲不耐煩的波瀾。
“什麼上火啊?每天菠菜苦瓜沒少吃,怎麼可能上火呢?跟我上醫院,把原因查明白。”
江弋槐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好傢夥,因為一個流鼻血就要上醫院全身體檢也是真的夠頂的。她一面感慨着,一面又同情起明希來,繼而又變為愧疚,早知道他生活這麼不容易,就不該把氣撒在他身上,老實說她主要是氣江弋棘、氣關攸攸,明希今天這頓打算是替人受過。
她打斷那母子二人,道:“阿姨您也不用這麼緊張,他這鼻血還真不是無緣無故流的,是被我打的。”
教務主任看向班主任,班主任看向明希,三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這就是坐過山車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