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逸’這個字大多時候指的是安逸、舒適，有的時候也有形容人超凡脫俗，卓爾不群的含義。”
“好矛盾啊……”
“嗯……好像是有點，哈哈，可能是我有點貪心吧，當初取名字的時候，我既希望小逸你呢以後的日子能過得安逸，但又希望你能與眾不同。”
“雖然平凡地過一生沒什麼不好，但我私心裏還是希望你能過得不平凡……”
打着傘、穿着一身白裙的女子蹲了下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宛然一笑，眼神溫柔至極。
“不過我現在又覺得……你能平安幸福地過一輩子，媽媽就很知足啦。”
……
剛睡醒的時候腦袋有點沉。
尹逸睜開眼，還沒緩過神來，迷迷糊糊地就被人偷了一個吻。
“生日快樂。
眼前這張放大版的俊臉對他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薄唇上揚，狐狸樣的眼睛有些慵懶地眯起，五官精緻，輪廓分明，明明是一張妖孽的臉，但此刻表情卻非常溫柔。
尹逸又輕又緩地眨了眨眼，眼神還是有些茫然。
剛醒的時候，他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是霧蒙蒙的，帶着水汽，這使他此刻看上有些無辜，也有些呆。
這副表情對他來說真是難得一見了。
昨天晚上這傢伙在他耳邊吵了半天，說“十二點之後再睡，他要第一時間對他說生日快樂”。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這人昨晚一直在他耳邊說話，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小時沒停，然而最後卻起了反效果。
尹逸頭一回發現，程陌的聲音比熏香和白噪音還好用，他聽了十幾分鐘就開始昏昏欲睡，簡直是極致催眠。
於是他半闔着眼，撐着最後一點精神，囑咐了一句：“我睡一會兒，十二點再叫我。”然後雙眼一閉，開始不省人事。
眼睛閉上后的下一瞬，各種碎片式的夢境一擁而上，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夢到的，那些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然而在這片混亂中，大腦始終有一根弦緊緊繃著，讓他不敢真正放鬆。
就連身體都像是在提醒着他十二點這個時間點一樣，離十二點還差幾分種的時候，他的意識真的從夢境脫離回歸現實了。
柔軟的床鋪，溫暖的體溫，受重力影響的下陷感……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在他的感知里變得真實起來。
雖然醒是醒了，但尹逸也不想睜開眼睛，就這樣懶懶地躺着不動，任由意識再次變得模糊起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房間裏突然響起了一道短促又輕微的“嘀嘀”聲，然後立刻就被關掉了。
一隻溫熱的大手覆上來攥住他的手指，扣在他的指縫間，身後有一個聲音貼在他耳邊輕聲說：“生日快樂。”
尹逸勾了勾嘴角，手指輕輕向下扣，然後安心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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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尹逸十八歲的生日，過了今天之後，他就正式成年了。
剛好在昨天，他和程陌的錄取通知書一同寄到。
送快遞的小哥哥咧開一口大白牙，說：“恭喜考上大學！”，尹逸微笑着回了句“謝謝”，遞了一瓶礦泉水給他。
那位小哥哥接過水后又說了句謝謝，仰頭灌了一口，然後頂着一頭的汗火急火燎地開着小電驢繼續送通知書去了。
因為今天他是壽星，所以尹逸在昨天的時候就被三個人輪番強調了今天一整天都不能進廚房。
於是現在，這個家裏料理水平最高的人此刻正坐在廚房外的小吧枱前，百無聊賴地托着腮，看着廚房裏面混亂得像是西方抽象藝術的畫面。
程昱燼雖然自己料理水平不錯，但是一拖二帶兩個廚房小白就有點吃力了。
尤其是這兩個廚房小白還強烈要求自己必須、至少、起碼要做一道菜。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水平，來打個下手都已經是湊合了，還要做一道菜。
真當做菜只要把東西弄得能吃就行了嗎？
但這兩人一個是他愛人，一個是他親兒子，打不得罵不得，就只能硬着頭皮教了。
雖然前些天的時候，程昱燼已經教了好幾遍基本做法，也讓他兩實際上手操作了幾遍，但真正製作的時候，狀況還是層出不窮。
連在一旁圍觀的尹逸都看不下去了。
“爸，你要是真剝不了番茄皮的話，可以不用剝，我不介意的。”
“還有魚，你要是不敢處理的話，可以讓程叔叔幫你先切一下，或者直接買現成的魚片。”
但是尹斐然倔起來的時候連尹逸都攔不住。
“不行！我要自己來！”他一邊語氣鏗鏘有力地說著，一邊又往上卷了卷衣袖，表情如臨大敵。
一旁的程陌看上去倒是遊刃有餘的，起碼動作看上去還像是那麼回事兒。
——如果忽略他手邊凌亂不堪，彷彿生前遭受了殘忍虐待的一堆食材的話。
山藥、豆腐、豆奶、雞蛋、麵粉、白糖、鹽……
尹逸盯着他那堆食材和工具，看了半天都沒看懂這人到底想做什麼。
他靠在門框邊，有些不放心地說：“真不用我幫忙？”
“不用，你在旁邊看着就好。”
“要是你實在手癢想玩刀的話，要不先去房間裏玩會兒槍戰遊戲？”
程陌微笑：“絕對比切菜來得爽。”
“……”
自從前些天自己挑着過去的一些事告訴了這人後，也不知道這傢伙對他存了什麼錯誤印象。
尹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后回了一句：“虛擬遊戲沒有實感。”
他向前傾從一旁順過了一把水果刀，在手中轉了轉，又返過身從冰箱裏拿出了一個西瓜，拿在手中當著這人的面“咔嚓”一下乾淨利落切成兩半，瓜瓤鮮紅，淡紅色的汁水慢慢流了下來。
“還是現實有意思。”
他的表情冷淡，漂亮的眉眼透着些許凌厲，看着有一點無情。
汁水順着縫隙慢慢留到了手心裏，尹逸有些嫌棄地蹙了蹙眉。
他放下手中的刀和西瓜，剛想找個地方洗洗，手就被人捉住了。
眼前這人一點一點慢慢舔過他的手心，把所有的汁水舔舐乾淨，抬起頭的時候，嘴角還殘留着一點鮮紅的汁液，襯着臉上那個笑莫名有點邪氣。
“下次用砧板切，小心切到手。”語氣溫柔至極。
尹逸沉默地看着他用濕紙巾又重新擦了一遍他的手，動作仔細輕柔，終於把剛剛心裏那點彆扭和不自在壓了下來。
其實他一開始學做菜的初衷並不怎麼美好。
並不是為了某個人，或是自己，品嘗到美味的菜肴，他會去學做菜純粹只是為了發泄。
不管人類作為食物鏈頂端把烹飪這一過程粉飾地有多麼美好，都不能改變這本質上一個物種對另一個物種的支配和殺害。
切，腌，炒，煎，貼，烹，炸，燜……其實每一個步驟都能對應上某種酷刑。
尹逸一直覺得在“折磨”這一命題上，人類真的是有着非常偉大的天賦。
切菜的聲音，煎炒的聲音，油炸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的他發了瘋地對這些聲音上癮。
每天他都會把各類食材分類擺放開來，不厭其煩地挨個處理，腌制，剁碎，切片，切絲……水鍋里煮，油鍋里炸，蒸籠上蒸……
他會在一旁掐着表去記錄，幾分鐘的時候哪些食材會變軟，哪些食材會變脆，最後的味道會變成什麼樣……就像是在實驗一樣。
他的奶奶，尹夫人第一次看到他拿刀的時候嚇得不輕，但是第二次的時候，她就在站在他旁邊，語氣溫柔和緩地教他不同的食材該怎麼切，魚要怎麼腌制。
他的廚藝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增長的。
幾天前的時候，尹逸收到了一個快遞，上面的寄件人是尹歡，備註那一欄寫着“物歸原主”，末尾還加了個微笑的小表情。
尹逸把信件拆開，裏面是一個藍色封皮看上去有些破舊的病曆本。
他把病曆本拿出來，抖了抖，裏面紙張有些舊了，發出“敕敕”的響聲。
尹逸笑了，他就算不翻開來看都知道裏面是什麼內容。
——因為那是他的病曆本。
“剛好。”他看向一旁的程陌，把病曆本遞了過去，微笑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再過幾天就到我們約定的時間了，要反悔請儘快。”
程陌垂眸看了眼本子，目光上移，看着眼前這人笑得眉眼彎彎一臉無害的模樣，也大概猜到了裏面是什麼內容。
“我不看。”
“你確定？”
“我等你自己親口告訴我。”
“你就不怕我永遠都不告訴你？”
“這是你的自由。”
“還有，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程陌上前幾步，俯下身。
“你覺得我會比你好到哪兒，嗯？”
嘴角邊的吻乾淨輕柔，耳邊的聲音卻低沉喑啞，像是發著狠。
“你要是病人，我就是比你更無可救藥的人，你要是犯人，我就當你的共犯，咱兩誰都別想擺脫誰。”
尹逸又輕又緩地眨了眨眼，輕輕笑了，抬手環過對方的脖子。
“也是，怎麼看我們都是半斤八兩。”
……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白露去世的那個晚上，他沒有睡着。
像是有預感一樣，大腦告訴他今晚不能睡。
在聽到抽屜的響動后，他從小床上爬起來看向對面，剛好撞上了他母親驚愕的表情。
但是她瞬間表情就放鬆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頭，以一種非常緩慢的語速說道：“睡不着嗎，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出去倒杯水。”
他假裝沒有看到剛剛被她藏在身後的藥瓶：“媽媽，我去倒吧，你繼續休息。”
回來之後，尹逸就繼續躺回了床上，裝成一副睏倦的樣子，閉上了眼睛。
因為他的媽媽希望他是睡着的，希望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睡著了。
凌晨時分，他側躺在醫院冰冷的床板上，雙眼盯着面前漆黑的牆，頸側那個之前被白露咬傷的傷口現在又被他抓破了，鮮血慢慢從皮膚里滲出來。
可是他都知道的。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
他的媽媽已經回不來了……
……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嫂子那天晚上原本是要自殺的，用安眠藥。”尹歡垂眸，盯着茶几上自己的倒影。
“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又放棄了，最後只是吞服了幾片，沒有達到致死的量。”
夏夢薇抿了抿唇：“所以最後還是只是意外……對嗎？”
“表面上看的確是這樣，不過這中間有很多因素導致了這個意外，但是大部分都是心理上的，根本沒有辦法歸責。”
“這個因素裏面我哥佔了一部分，白家那些人佔了一部分，還有我嫂子的那個編輯……”
說到這裏，尹歡蹙了蹙眉，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那個姓徐的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一直在私吞嫂子的稿件以別的作者名義發佈，私扣稿費。”
“我也是後來看嫂子的手機才知道，之前那女人想藉著‘抑鬱症’這個噱頭宣傳作品被拒絕後，給嫂子發了好多陰陽怪氣的話，說她的文字都是一些無病呻吟的廢話，如果不是因為出版社的宣傳，才不會有這麼多人來看她的書。”
“後來那女人甚至變本加厲到瞞着嫂子私底下培養幽靈寫手，如果嫂子意外去世了，出版社就可以直接找人頂替她的筆名繼續寫作。”
尹歡冷哼一聲，語氣嘲諷：“之後跟出版社打官司拿回著作權的時候可是費了我好大功夫。”
“後來那個出版社直接被我整倒閉了。”
“露露她當時都知道這些事嗎？”
“知道，那個編輯根本瞞不住她。”尹歡垂下眼，表情有些淡漠。
夏夢薇愣了愣：“那她為什麼不說出來啊！我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可她為什麼連你都不告訴啊！”
如果早點說出來的話……
如果這些事能一早就解決的話……
後面的那些事可能都不會發生了。
尹歡閉了閉眼：“我不知道。”
“我後來自己模擬了很多次她那段時間的心理狀態，都沒成功。”
尹歡自嘲一笑：“上學的時候你們都說我和嫂子很像，就像一個鏡子的兩面一樣，我傾向於理性，她傾向於感性。”
“現在回過頭來看，那不是完全不一樣嗎，哪裏像了？”尹歡把杯里的紅酒一飲而盡，笑容苦澀。
“我沒法跟她感同身受，也沒法救她……”
夏夢薇一瞬間啞然，感覺嗓子裏像是灌了鉛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我不知道那個時候嫂子是怎麼想的，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編輯，以嫂子當時的精神狀態起碼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而且我一直懷疑……”尹歡眯起眼睛：“讓嫂子那天突發心臟病的直接原因就是那個女人凌晨發的那條信息。”
那條短訊上面寫着——出版社已經決定了，不採用“千葉”這個名字，你趕緊換，不換就別繼續出版了。
——“為什麼要起這個名字。”
——“落葉萬千，但沒有一片是相同的。”
千葉。
一千片葉子，沒有一片是相同的。
有的葉子被做成了書籤，保留在最美的那一瞬間。
有的葉子歸入了土壤，以大義護花，以全軀入腐。
有的葉子歸入了塵土，沙礫中自我腐化，自我犧牲，自我感動，到頭來什麼都沒留下。
何必呢……
其實一開始就沒有必要掙扎。
葉子在離開樹枝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命運，就如同人誕生在世上的那一刻起就註定會走向死亡。
但是當它掙扎着想這個世界上伸出手的時候，那一瞬間的美麗是誰都無法替代的。
就像是那些飄零的落葉一樣，她也曾經代表過生。
……
夏夢薇伸出手緊緊握住尹歡的手：“你別太自責了，這些都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想到事情最後會到那個地步。”
尹歡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後來為什麼要把小逸的信息檔案藏起來嗎？”
夏夢薇愣了愣：“為什麼。”
“如果那個時候誰有可能理解嫂子，那小逸可能是唯一一個。”
尹歡眼神飄忽了一陣，最後窗外漆黑的天：“雖然現在說起來有點不可置信，但是在外人來看，小逸他的確是在七歲的時候用一天一夜的時間成功誘導了一個成年人，讓她把自己推下樓，營造故意殺人的假想。”
“什麼？！”夏夢薇驚了。
“不過那個編輯沒過多久就恢復正常了，在公安局吵着鬧着說自己無罪，還要反過來控告小逸非法拘禁。”
“雖然她的控告絕對會失敗，不過如果這件事曝光出來，小逸他大概要被一些機構抓去檢測有沒有反社會人格傾向，所以我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尹歡平靜道：“那個時候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白家那群人會這麼乾脆地接受跟嫂子斷絕關係這個結果，後來我才知道，在那之前，他們去偷偷找過小逸，想趁着我們不在做當事人和解。”
“他們輕視了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覺得小逸應該不像他媽媽那樣油鹽不進，所以想從他身上下手，但是……”
尹歡閉了閉眼，沒繼續說下去。
——“外公是嗎，我姑姑跟我說過，從法律上講，你是老，我是幼，都是弱勢群體，都有免責條款，但我個人認為這裏面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就比如現在，如果用這個你們剛剛用過的水果刀划傷了自己，你們覺得法官是會信是我在自殘，還是會信是你們傷害了我，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後面那個阿姨你在找什麼，監控嗎，別看了，普通病房裏是沒監控的，你們都是一家人，證言的可信度也不高，而且你們瞞着我的父母來找我這件事本來就不懷好意，發生衝突很正常。”
——“現在來說我瘋啦，之前罵我媽是瘋婆娘，難道你們還會期望我是什麼正常人嗎？”
“你真的覺得一個正常的七歲孩子能做到這些嗎？”
夏夢薇突然覺得脊背一陣發寒，她看着尹歡動作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猩紅的酒液發出“叮咚”的響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務，襯着這片死寂的空間越發詭異。
過了許久后，她聽到對面的老友輕輕一聲嘆息。
“這是天賦啊，犯罪的的天賦。”
過了許久，夏夢薇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出聲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但是現在的他……不是已經看上去很正常了嗎。”
“嗯。”尹歡輕輕笑了，眼神有些感慨：“因為小逸他很善良，到最後他都只是在傷害自己，而不是別人。”
“他一直很清醒，在我看來是近乎自虐式的清醒，這也是我為什麼會把他帶出醫院的原因，他從一開始就沒得病。”
就像天台上的那次事件，尹歡在到現場之前大致猜到了一些事情。
她覺得尹逸會去傷害徐蓉達到復仇的目的，因為從當時尹逸的視角來看，徐蓉是導致她母親去世的罪魁禍首。
但是尹歡當時沒有在徐蓉身上看到一點傷痕，反而是尹逸自己頸側的傷口，那個之前被白露咬出來的印記上，又被他自己劃得鮮血淋漓。
“我沒有帶他去接受正常的義務教育，因為這不適合他。”
“一般來講讓孩子有個無慮無慮的童年是最好的，不用去想那些深奧的問題，跟盡情地去笑，去玩耍，可是那時候的小逸心裏已經有了很多疑問，你迴避去回答，對他來講才是最不負責任的。”
“但是他的那些疑問，大多時候連我都不能解答，嗯……也不是不能解答，應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答案，我一旦幫他事先預定了某個答案就會局限他。”
“但是如果那些疑問得不到回答，他會一直把自己封閉成一個孤島。這個結果無論是我，還是嫂子，都是最不願看到的。”
“所以那個時候，我帶他去了各種地方，看了各種事，甚至一些不該是孩子去的地方。”
尹歡笑了笑：“事實證明，這樣做的效果不錯。”
夏夢薇也輕輕笑了笑：“我覺得現在的小逸已經很優秀了，我們這一輩人在他這個年紀可能還比不上他呢。”
“嗯。”尹歡一手抵着腦袋，看向窗外一望無垠的漆黑夜空，眼中似有緬懷。
“如果嫂子還在的話……應該也會很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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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做的？”尹逸看着面前的長壽麵，十分之懷疑。
湯底清淡，迎面一股番茄清香撲面而來，白花花的魚肉雖然切得賣相有點難看，但是火候把握地非常好，筷子輕輕一戳還會有回彈。面的頂上還放着兩個圓圓的太陽蛋，窩在青菜堆里看上去分外可愛。
“當然！全都是我做的，沒有讓別人幫忙！兒子你快吃，不然面要坨了！”
在尹斐然期盼的目光下，尹逸嘗了一口。
雖然從小到大他吃過無數次尹斐然做的面，但這次的面很明顯能看得出別有用心。
因為知道他比起其他肉類更偏愛魚類，所以用的魚湯做底，配合各種調味料，最後再在上面淋上一圈番茄豆花魚。面是掐着時間做的，軟硬煮得剛剛好，勁道不粘牙。
“好吃。”尹逸抬頭看向他爸，眼睛彎成新月狀，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這是我吃過你做的最好的一次面了。”
“真的？”
尹斐然眼睛一亮，他毫不遮掩自己的歡欣，一張娃娃臉上滿是笑意，他撲上去一把抱住尹逸的肩。
“兒子，生日快樂！恭喜你成年！”
他抱得很用力，抱得尹逸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雖然我之前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但我還要再說一遍。”
他鬆開手直視着尹逸的眼睛，表情很認真：“我不需要你取得多大的成就，我只希望你這輩子能過得開心。”
“如果之後在外面過得不開心了，兒子你可以隨時回來，這裏永遠是你家！”
尹逸看着他，眨了眨眼，嘴角輕揚，露出一邊一個淺淺的酒窩：“謝謝爸。”
尹斐然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輕哼一聲：“要是未來程陌那小子惹你生氣了你也一樣，把他甩了回家！”
“而且小逸我跟你說，那小子絕對不是什麼好人，上次我跟他說話的時候……”
尹逸看着他爸一臉嚴肅鄭重的樣子，抬眸看向幾米外此刻正靠在門邊全身散發著不善氣場一臉狐狸微笑地看着這邊的另一位主角。
他看着程陌微笑地摁了摁控制板上一個按鍵。
房間四桌的音響頓時響起了歡快的生日歌，瞬間就把尹斐然的聲音給蓋住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happybirthdaytoyou……”
在背景一陣歡樂的生日歌聲里，尹逸看着程陌和他身後的程昱燼一起慢慢地將身後的餐車推了出來，一個樹樁蛋糕靜靜地躺在上面，其上點綴着許多水果，邊緣處還坐着一個白雪糰子式的小人偶，中央插着一個心形蠟燭。
程昱燼把蛋糕放在他面前，低頭溫和地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謝謝。”
尹逸同樣微笑地回了一句，然後將目光放在面前的蛋糕上。
因為不喜歡吃甜的，所以尹逸以往的生日裏幾乎沒怎麼吃過蛋糕。
“你做的是蛋糕？”
尹逸回憶了一下剛剛看到的那些食材，頓時反應過來，看向程陌：“你把山藥糊加進蛋糕胚里，然後用豆腐豆奶做的奶油？”
而且樹樁蛋糕不需要太高的抹面技術，對於程陌這樣的廚房小白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嗯，你不是不喜歡甜的嗎，這個蛋糕里可沒有加任何的砂糖。”
程陌沖他微笑道：“而且這可是你最喜歡的二次元還原料理，你會吃的吧。”
尹逸圍着蛋糕轉了一圈，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左看右看：“這真的能吃？”
程陌額角抽了抽：“當然能吃，我剛剛自己嘗過了，請你對我的廚藝有點信心。”
“好，我試試。”
“等一下，在那之前……”
程陌制止了他的動作，拿出一旁的打火機把心型蠟燭點燃。
金色的火花頓時四射開來，星星碎碎地散在空中，璀璨絢麗。
他沖尹逸微微一笑，笑容比蠟燭的火花還要奪目，眼神溫柔。
“先許個願吧。”
“生日快樂。”
……
“你……真的要跟那個小子去旅行？”尹斐然一臉複雜地看着他家兒子拖着行李箱走到門邊。
“嗯，這不是很早之前就定好了么。”
尹逸檢查了一下自己隨身包里的證件：“而且再過幾天學校就要開學了，到時候也沒機會玩了。”
“你就不能明天走嗎，非要今天走？”
“因為只有晚上的飛機票啊，而且在飛機上睡一覺，到了就可以直接玩了。”
尹斐然糾結了。
私心裏他不想放他兒子跟姓程的那小子一起出去。尹逸今天生日，明天正式成年，也就意味着這一躺旅行他家白菜真的可能要慘遭毒手了。
但是已經答應過的事情不能反悔，所以就只能……
跟着一起去！
尹斐然抿了抿唇：“歐洲是吧，你們等我整理一下東西，我也要一起去！”
只要還在他視線範圍內，說什麼都不能讓程陌那小子得逞！
“爸。”
他剛下定決心轉過身，身後就傳來了一聲輕飄飄的聲音，不是尹逸的聲音，是姓程的那個小子的聲音。
緊接着，他的手就被人攥住了。
程昱燼端着一臉溫文爾雅的微笑，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把他往裏面拉了回去。
“時間不早了，該睡了。”
“你放開我！我要跟他們一起去……”
“去歐洲嗎？好，現在太晚了，我明天去定機票，我們一起去。”
——保證跟他們兩個的路線完全不重合。
“謝了，爸。”
聽到身後傳來這懶洋洋的一聲，程昱燼沒回頭，只是朝身後擺了擺手。
“玩得開心。”
……
大夏天，電梯的冷氣開得很足，背後的牆板冷冰冰的，但是尹逸卻覺得身上有點熱。
身上這人的體溫熾熱異常，像是要把他融化一樣，十指緊緊扣着，死死抵在身後冷硬的牆板上，手臂一陣瑟縮。
感覺要被這人吃了……
腦海里剛滑過這一想法，卻沒有半點害怕的念頭，身體反而更興奮了。
他前傾身體，開始嘗試着反客為主。
耳邊的呼吸聲很重，彼此的氣息混亂地糾纏起來，在這片空間裏逐漸升溫，滾燙地讓他心悸。
他們之間的每一個吻剛開始的時候都很激烈，到最後就會慢慢地平靜下來，相互舔吻着，像兩隻自尊心強的獸，受傷的時候聚在一起相互舔舐傷口。
叮——
電梯到了第一層，門打開，外面空無一人。
程陌終於鬆開了他，看了眼時間，十二點零一分。
他輕笑一聲：“你成年了。”
“嗯，約定的時限到了。”
尹逸彎了彎眼睛，清澈透亮的眸子還泛着一點水汽，難得整個人都溫軟了下來，像是一根尖利的銀針突然變成了軟刺，撓得人心癢。
“准男朋友正式畢業，現在你是我男朋友了。”
“餘生請多關照，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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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這章磨了這麼久是我沒想到的【捂臉(*/ω＼*)】
但好在把之前埋下的坑填完了！
下一章是出櫃！（在各自的長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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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借鑒的做法，來源於美食熱血番《食戟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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