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翡翠夢境
“嘿,想什麼哪!”見羅文一臉鄭重,胖鐵匠也罕見的不吹牛了,“我只是負責包紮而已,剩下的,可都是老傢伙自己的功勞……我說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他也不見外,上來就大大咧咧地扯開了羅文的領口——結果卻見那到斑斑點點的血跡下面,皮膚光滑如舊,根本就找不到什麼明顯的傷痕,不由得眉頭一皺,“……你撞上那幫天殺的了?是對方的血?”
之所以他沒有猜是救人時沾上的血,道理很簡單,因為被火燒過的人,可沒有如此新鮮的血液。.
只可惜老鐵匠不知道羅文的身體,其實是與眾不同的——打小他傷口癒合的度就比常人要快上許多,而隨着年齡的增長,這個度也變得越來越快,到後來甚至到了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因此在當年混幫會時,無論是多麼激烈的械鬥,哪怕是連凶人和小保羅都被人打得滿頭是血,可他羅文偏偏就毫無傷,讓小保羅每次都鬱悶無比,大嘆眾神不公。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傳說中公正與審判之神提爾,本來就是個瞎子呢?
唔……這麼說也許對神有些不敬,但提爾的形象,雙目處的確是矇著布的,只要是大一點的教堂里都可以看到。
好在每一次毫無傷的,還有夏爾洛先生本人,因此羅文的特異之處就沒顯得那麼扎眼,而且這種事情,羅文也沒打算四處宣揚——他可不想被心懷恐懼的人們關到鐘樓里去。
“嗯,你說的沒錯。”羅文順着胖鐵匠的口風,撒了個不大不小的謊,接着他便從腰間拔出了用衣服包裹的匕,遞過去道,“這就是對方當時用的傢伙,你是行家,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小心,上面可能抹了毒;還有這弩箭,恐怕也得麻煩你了。”
“哦?這可是……正宗矮人的手藝,好東西呀!”馬克西姆接過手弩,一面把玩,一面連連地出讚歎;至於那把被羅文忍痛用身體強留下來的“證物”,卻被像丟垃圾似的扔到一邊去了。
“得,又開始了……”羅文知道每當胖鐵匠露出這種見獵心喜的表情,你再跟他說什麼都不好使了,只會被像趕蒼蠅一樣趕開,因此羅文也沒再理他,只自顧自地往裏間走去,而這時候,凶人那充滿了憤怒與不滿的咆哮聲也從裏面傳了出來:“羅文!**還在外邊磨蹭什麼?夏爾洛先生要見你!”
“該死!”羅文三步並兩步衝進裏屋,有些光火地扯了凶人一把,“小點聲!你怕別人不知道夏爾洛先生躲在這裏?”
但是,他沒有機會再說下去了,因為夏爾洛先生那隻裹滿了繃帶的手,已經緩慢而又堅定地,伸向了他所站的方向。
“我在這裏!夏爾洛先生。”羅文連忙伸出手去,想要握住那隻顫顫巍巍的手,可又怕弄疼了對方,只好眼睜睜地瞧着那隻手一點一點的爬上來,最後重重地,跌落在他的臉上。
當眼睛被糊住的那一刻,羅文聽到了風聲。
是的,就好像當年銅冠街還是一片荒土時,從碧流河上吹來的那種蒼涼、悲愴的風。它肆無忌憚地卷過河面,扯得岸邊的蘆葦“唰唰唰”作響,最終裹挾着塵土和沙石,撲簌簌地打在棚屋的窗板上。
當然像這樣大的風在浮冰港並不常見,更多的時候,還是一種沁人心脾的安撫——果然沒過多久,那呼嘯的風聲便平靜下來,變成了有如母親哄嬰兒入睡那般低低的哼唱。可是嬰兒本身,卻沒有多少睡意,反而頑皮地一會兒躍入水中,激起層層漣漪;一會兒又撩動着樹冠,出撥弦琴一般動聽的聲響……
等等!樹冠?
碧流河畔,何曾有過什麼高大的樹木了?羅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但接下來展現在他眼前的,卻仍是那一片生機勃勃的綠。
陽光從葉片的縫隙中透下來,沉甸甸地照在他的臉上,溫暖而又真實;真實到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夾雜在光柱當中的細小微塵。
更遠處,是一片遼闊的河谷,湛藍的河水映照着如洗過般潔凈的天,一起彎彎曲曲地伸向遠方,而在河道的兩側,則是蔥鬱的群山和如階的台地;巍峨雄峻的雪山,端坐在天地盡頭的薄霧之中,彷彿那高高在上的神祇,威嚴、卻又緘默地注視着世上的一切。
“該死……我這……究竟是在哪兒?”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羅文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顯然不是馬克西姆的鐵匠鋪,恐怕,也不是浮冰港中的任何一個地方。
“美嗎?”就在羅文困惑不已的時候,一個熟悉至極,卻絕對不應該出現的聲音響了起來,“這裏就是世界的本源,是它未被任何文明改變時最初的樣子,也是我們最後的聖地——翡翠夢境。”
“夏爾洛先生?”羅文猛地轉過頭來,結果便吃驚地現,原本應該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傷者,如今卻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連相貌,似乎都年輕了不少,一如他初見時候那樣的英挺、強壯、充滿自信。
這不是錯覺,眼前的夏爾洛先生,的的確確是變得有些不同了——先那低垂的眼袋已經消失不見,其次他也沒有穿平時那件土氣的、漿洗得硬邦邦的禮服,而是換上了一身綴滿了草莖和葉片的古怪長袍。
本來像這種零碎的裝飾一多,肯定會影響服裝整體的效果,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這一件卻有所不同——彷彿和周圍這樹林,這山谷,這天地融為一體似的,讓羅文竟找不到任何的突兀感。
唯一不和諧的,恐怕就是原本應該是垂死的人,如今卻生龍活虎站在面前侃侃而談吧!如果這是真的,那自然是可惜可賀,可眼前的這一切實在是太過詭異了,詭異到讓羅文根本不敢相信。
“您不是……我是說,您已經痊癒了么?”
“哦?我還以為你接下來要問的,是咱們怎麼來的呢!”夏爾洛先生促狹的擠擠眼睛,“至於說痊癒……唔,怎麼說呢?應該是我根本就沒有受傷,至少在這裏沒有。”
通過夏爾洛先生的解說,羅文才知道原來這個“翡翠夢境”,並不存在於大6上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是一個與物質世界相重疊的,僅存於精神上的位面。
兩個世界之間,並沒有什麼聯通的橋樑,想進入翡翠夢境唯一的方法就是“睡眠”。
說起來,其實很多人都曾在睡夢中不經意地造訪過這裏,只是他們並不知道當時所踏足的這片土地,還有這麼個美麗而富於詩意的名字。
由於是純精神上的位面,能來到這裏的,僅僅是所謂的“精神體”,也就是我們平時常說的“靈魂”;因此身體上所受的傷害,在這裏是展現不出來。除非是那種天生的殘疾或者受傷的日子太久,久到你的靈魂,已經認可了這種傷害,讓其成了你靈魂的一部分。
這就是為什麼眼前的夏爾洛先生不但看上去毫無傷,而且連相貌,都比現實中年輕了十好幾歲——畢竟人都是不服老的。但如果按夏爾洛先生所說,進入翡翠夢境都是一種自的、偶然性的行為;又怎麼解釋自己和夏爾洛先生同時出現在這裏?
難道說兩人恰好在“同一”時刻,又恰好做了“同一”個夢?
“當然不是。”夏爾洛先生搖搖頭,“雖然對大多數人來說是這樣沒錯,但是有一群人,卻可以通過某些特殊的手段經常性地回來這裏……也許你已經猜到了,沒錯,我就是一個德魯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