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奔少林

快馬奔少林

眾人雖說都吃了一驚,但很快便平靜下來,陽千山暗想,難怪這些廚房夥計個個都死不瞑目,原來竟是被這店小二所殺,隨即又感嘆平常與自己嬉皮笑臉視作朋友的人,竟突然間會取了自己性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恐怕死時都不會想到店小二為何會殺了自己吧。想到這冷眼對一指洞道:“是你?”

店小二還是悠哉悠哉晃着腿,嬉皮笑臉道:“是我。”

陽千山走近了一步,又道:“為什麼?他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非要殺了他們?”

一指洞還是嬉皮笑臉,道:“只因為他們不肯。”

陽千山道:“不肯什麼?”

一指洞道:“只因為他們不肯按我說的去做,不肯相信那五毒油。”

陽千山道:“若是他們不相信你,又怎會用這油做菜?”

一指洞嘆了口氣,說道:“我若不逼他們,他們又怎會按我說的做?他們若是乖乖相信我,我也不會逼他們,他們也就不用死了。”

陽千山搶道:“就因為他們不相信你?你就要殺了他們嗎?”

一指洞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錯,他們要是乖乖的,按我說的做,他們就不會死了。”頓了頓忽又說道:“我與他們相處已有十年,這十年來他們一直是我的好朋友的,我們一起常閑暇時喝酒,他們一向很聽話的,可他們今天卻不大聽話,不肯信我加那五毒油,一個人若是一直都很聽話,那他就是我的朋友,一個人若是不聽話,那麼他便該死了。”

陽千山怒罵道:“這是什麼狗屁道理?這算什麼朋友?家養的狗都不見得能一直聽話,你這人殺人的理由還真是花哨,真是個怪人!”說完,腳下發力便朝着樹上一指洞衝去。

一指洞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不錯,我當真是個怪人。你也應該小心才是!”說完也不再坐着,騰地一下高高躍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身,與此同時手上石子打出,陽千山已快奔到樹下,見這石子飛來,抽出腰間寬劍,猛吸一口氣,大手一揮,周身瞬間火光升騰,數幾枚石子都被打落在地。一指洞也輕輕落在地上,二人站定。

李清安正欲上前出手,陽千山卻一手攔下,狠狠的盯着一指洞說道:“友誼為之利益之人,落難之時是不會得救的。”

隨即對李清安說道:“李兄,我向來是很喜歡交友的,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在這世間又有幾人知你的心,知你的苦?

說到這又自嘲般笑道:“我雖交友眾多,能如此這般懂我的,竟也數不出幾人。李兄還是退步些吧,我想親手殺了他!”

一指洞忽而鼓起來掌,臉上帶笑道:“妙的很!妙的很!客官此番話說到小的心裏去了。”一指洞臉上笑容還是那麼招人喜愛,可現在卻讓人喜歡不起來。

慧融大師還是閉着眼不說話,也不阻攔,任憑三人吵鬧。

陽千山也不理會,口中一呼一吸之間,逕自調整氣息,一指洞看出陽千山些許不對勁,手摸向懷中,瞬間向陽千山擲出數枚鐵丸。就在鐵丸即將砸向陽千山面門時,陽千山猛的手腕轉動,劍身帶着絲絲火光劃出一道圓弧,鐵丸盡數落地,陽千山隨即彎下腰,弓下身子,單手握着寬劍,像彈簧般彈射而出,直撲一指洞而來。一指洞卻還是臉上帶笑,好似並未將陽千山放在心上似的。陽千山奮力揮出一劍,這一劍火光更盛,更加明亮。一指洞抬起手就要去抓這一劍,這無非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可這一指洞指尖碰到劍身瞬間,卻輕捻手指猛的彈出,就聽“叮!”的一聲傳來,陽千山寬劍竟被彈了回去,陽千山這勢不可擋的猛然衝擊就在這一指中瞬間瓦解,陽千山就覺自己手中寬劍抖動厲害,雙手握緊才勉強能握在手中。陽千山後退幾步站定,抬起手中寬劍看去,寬劍劍身一處竟缺了一處,這缺口不大不小正好一指頭那般大小。

陽千山正陰着臉盯着那一指洞,一指洞還是臉上帶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笑着,對着陽千山怪笑着。陽千山只覺心中一陣寒風掃過,隨即抖擻精神,又暗自催動燭日劍法秘傳內勁,手中緊了緊寬劍,就在這一呼一吸之間,一指洞並沒打算給陽千山完全催動內勁的時間,已沖了上去,手中二指連刺,陽千山胸前橫劍,側身連躲。一指洞忽又轉換手勢,手捻蓮花狀猛彈陽千山手中寬劍,陽千山手中大震,手臂酸麻的厲害,已然是要拿不住寬劍,手中漸漸無力,脖頸已然暴露在一指洞的眼中,一指洞又再次變化手勢,四指彎曲做鷹爪狀,爪風陣陣朝陽千山脖頸處抓來,若是這一爪當真抓在陽千山脖頸處,只怕陽千山不死也是離死不遠了,此時的一指洞如同翱翔天際的鷹一般,陽千山就是弱小的野兔,鷹就要將面前的兔子撕成碎片,可野兔亦能蹬鷹,何況陽千山本就不是一隻溫順的兔子,他是一隻猛虎,一隻憤怒到極點的猛虎。陽千山心中一橫,既然握不住劍,那便不再去握了,雙手騰出擋住了這一爪,只是這爪威力實在巨大,雖擋下了,卻還是被打的側飛了出去,陽千山倒在地上,衣物被這爪撕碎,手臂也被這爪抓出幾道粗痕,滿手鮮血淋漓,李清安忙跑去扶起陽千山,陽千山吐出一口鮮血又站起,拍着李清安肩膀道:“我一定——一定親自殺了他。”李清安不再阻攔,只是點了點頭便走到了一邊。他本應該相信他的兄弟,就如同他的兄弟在蘇幕的劍下那般,始終相信着他。自己兄弟既然已經相信過了自己能勝,那麼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相信自己的兄弟呢?

陽千山也朝李清安點了點頭,對李清安說道:“李兄帶着大師離遠些,陽某怕到時傷及你等。”李清安會意,與大師走到院門處才停下。看着李清安等走遠,才回頭盯着一指洞。眼下陽千山被擊飛數仗遠,手中寬劍也掉在一指洞腳下,手中無劍該如何取勝。一指洞也看出陽千山眼下窘境,將寬劍拾起用力一丟,只是這一丟卻把寬劍丟的離陽千山更遠了些,掉在了那廚房中,二人在院外相隔二十步外。可一指洞此時再用石子砸來,陽千山若是躲閃不及只要中了一擊,那都是極可怕的。陽千山站在那棵桃樹下,望着這棵桃樹,隨手便折斷了桃樹枝條,枝條如那柄寬劍般長短。

一指洞看在眼裏,不自覺發笑,道:“客官,你可是要用這枝條與我決鬥?那在我看來真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了,可我卻不能饒了你,我也非殺你不可。”

陽千山這時已運起內勁,冷眼道:“你不必饒我,因為我下一式便會用這枝條斬斷你的脖頸。”

一指洞心中奇怪,卻也未多想,臉上還是帶笑:“客官,我對你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但眼下你手中無劍,我便給你走七步,七步后你若還想運起內勁,可別怪我手上石子有眼無珠了!”

陽千山邁出一步,嘴上也不再說話,雙眼緊閉,口中呼吸,身體肉眼可見的青筋暴起,頭髮竟無風自顧自飄起,就見陽千山口中呼出的氣越發熾熱,冒出了一絲絲火花。心中一片清明,他在心中看見了路的盡頭,路的盡頭一片熾熱,路的盡頭站着的,是模糊的人影,陽千山還是閉着眼,二步……三步……四步五步……步子越來越大,留下的腳印也越來越淺,顯見他身體內外一切都漸漸達到頂峰。

第六步邁出,他的精神,內勁,肉體,都將和他的劍融而為一,他手中的桃樹枝條就已不再是木訥的桃木,而有了靈性,有了劍的靈動。

第七步邁出時,他一劍揮出,必將是無堅不摧,勢不可擋的!陽千山精神已進入虛明,已渾然忘我,心中路的盡頭站着的人影已逐漸清晰,陽千山知道,是時候了!

第七步落下!陽千山忽而牙關緊咬,雙眼猛的睜開,怒目圓睜,目光如炬,雙眼好似帶電般,卻又似帶着熊熊烈火要將眼前人燃燒殆盡。猛的奔騰起來,比起先前不知快了多少倍。一指洞這時卻還在笑,猙獰的笑,手中石子全部飛出,朝陽千山飛來,陽千山腳下速度還是不減,口中呼出的氣更熱更濃,就連皮膚都開始出現潮紅色,周身熱氣更盛,隨着陽千山口中大呼一聲,周身熱氣忽而被點燃一般,熊熊烈焰從陽千山身體內噴涌而出,隨着熱氣飛舞的頭髮再也扎不住,全部散開,又全都變的如血一般的紅!周身衣物都隨着這烈焰慢慢燃燒殆盡。一指洞飛來的石子也被這股熱氣吹的偏了方向,一指洞也不畏懼,笑聲尖銳,口中大呼着,只見廚房的地磚下忽然竄出數十條人影,都朝陽千山奔來。李清安大呼不好自知中計,定睛一看那數十條人影首當其中的,手拿鐵簫的便是先前見過的,這酒樓老闆,正欲衝上去,卻見人影中一針朝這邊飛來,李清安連忙躲避,這針卻不偏不倚的扎中了慧融大師,慧融大師忙拔出此針,李清安忙問道:“大師?!”

慧融大師道:“無妨,大意了,老僧只料到會有伏兵,卻未料到竟有那麼多,只能怪老僧自己,不怨你……”

李清安心中羞愧,連忙讓慧融大師坐下,自己擋在慧融大師身前,害怕再出禍端。

陽千山也知中計,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二人一步之遙時同時出手,相同的兩人,相同的兩式,結果卻已然不同!陽千山一劍掃出,手中枝條碰到一指洞指尖,一指洞指尖觸碰桃木枝條就覺手上熾熱難擋竟懼怕的手一縮,就這一縮之間,陽千山已揮出了這一劍斬下了他的手指,勢頭不減朝一指洞脖頸處掃來!這一劍氣勢如虹,日光般刺眼,彎彎的劍光劃出眼看就要斬掉一指洞腦袋,卻見一人擋在一指洞面前一柄鐵簫抵在劍尖,可這一劍力量實在太大,勢頭雖減,桃木枝條還是硬生生的砍斷鐵簫。瞬間那人脖頸鮮血四濺,脖頸處已被桃木枝條劃掉了半邊,已然是活不了了。

陽千山揮出這劍后,定睛看去,此人便是江湖人稱五毒簫的店老闆。只是剛見面,卻是最後一面了,因為此時的五毒簫倒在一指洞懷中脖頸已被劃開大半,鮮血直流,大口的想要喘着氣。一指洞此刻還是在笑,只是這笑卻比哭還要難看,聲音平靜道:“蕭老闆,你這是為何……”

五毒簫只是看着他,氣管已被割開,想要說話已然是難的很,卻還是開口說道:“我們不是——是——朋友么?”說完已然氣絕。

一指洞聽完良久,忽而放聲大笑,這笑聲卻笑的如此悲涼,如此傷心,笑着笑着又低下頭,抱着五毒簫的屍體,像是說給五毒簫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小聲道“你做的很好……做的很好……”這一句話他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陽千山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

忽而又冷靜下來,將五毒簫屍身緩緩放下,站起來道:“你做的很好,不枉費我養了你這條狗三十年。如今也算派上了用場,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又盯着陽千山道:“無門崖聽令,殺了他!”說完自己已沖了上去。陽千山聽的氣憤,這無恥小人當真無藥可救,只是可惜了這五毒簫,將他當成了朋友,卻落得如此下場。

無門崖眾人聽令,數十人便朝陽千山襲來,有跳起撲將上來的,也有伏身衝來的,陽千山此刻皮膚依然紅的可怕,周身還是火焰騰騰,頭髮還是一片血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看起來也是強弩之末,可是只是看起來,此刻的陽千山還覺內勁還是源源不斷的湧出體外,陽千山雙手握着那桃木枝條,繞着全身旋轉,大喝一聲揮出了一道劍光,與其說是劍光,不如說是一道烈火,這烈火形成一道圓環,無論從哪個角度接近陽千山的無門崖眾都被斬斷了腰身,這烈火圓環當真霸道,就連遠在二十步之外的那棵桃樹也被一劍掃斷成兩半,斷面處仍然在冒着火,這周圍白牆也被掃出一道劍痕,劍痕也在冒着火,房屋被掃斷了橫樑轟然倒塌,這烈火掃過李清安幾步之外,李清安只覺得熱風陣陣,自己都要被吹翻了,當真是不能靠近。

這一擊過後,陽千山手中枝條已然化為齏粉,面前那一指洞也已被斬斷了腰身,半截身子在地上掙扎着。陽千山走近,道:“沒想到你個店小二竟才是真正的老闆,五毒簫只是你的手下么?可惜——”

還未等陽千山說完,這半截身子的一指洞卻說道:“他是我的朋友……”

陽千山冷冷道:“做你的朋友,可真是要命。”說完便要去撿廚房的寬劍。

一指洞此時卻忽然抓住陽千山衣角,緩緩說道:“陽千山…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陽千山停下腳步,頭卻還未轉過來,背對着一指洞道:“什麼?”

一指洞道:“我還想再看看——他的臉。”

陽千山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但還是回過頭道:“好。”說完便抱起一指洞僅存的上半身,完全不顧一指洞如泉涌般的鮮血弄髒了自己雙手,濺在自己腳上,抱着他,一步一步的朝五毒簫走去,將他放在五毒簫身旁。

一指洞艱難的轉動自己的脖子,獃獃的望着五毒簫的臉,哽咽道:“蕭……你說的對,從你十二歲時我撿到你的那刻起我便時常和你說過,若是作為我的朋友,不乖乖聽我的話,是必須要死的!如今我卻忘了,你卻記得。我這輩子被朋友出賣了太多次…已然忘記了朋友是什麼意思了……”說到這劇烈的咳嗽起來,眼神逐漸模糊。

一指洞還是開口道:“我們一直在一起三十年了,所以最後我也想——想在你身旁,可能的話,真的很想和你——和你去同一個地方。”說完脖子一歪,已是死去。

陽千山此刻皮膚已恢復如平常,紅髮也退去。心中暗暗感嘆這兩人情誼,這朋友二字對於他們來說竟是如此沉重,如此的難於開口,如此的彌足珍貴。想到這就覺眼中模糊,就倒了下去。方才這一段時間,耗用了太多內勁,自己眼下要好好睡上一覺才好。

李清安忙跑上去扶起陽千山,陽千山淡淡道:“無妨,我只是太累了些,眼下去馬車上睡一覺便好,還請——”話還未說完,慧融大師卻倒了下去。

李清安大驚,知道陽千山只是太累,便跑去扶起慧融大師,可慧融大師此刻卻昏迷不醒,嘴角抽搐。李清安心中已猜出個八九不離十,想必這銀針上帶毒!那這毒,必然是五毒製成的毒了。又跑去和陽千山商量,眼下慧融大師昏迷不醒,估計是中毒已深,這青山城內也未必有人能治療,只能快馬加鞭去往少林寺才有一絲生機了。只是陽千山此刻身體也不方便騎馬,大家坐馬車也太慢。便決定陽千山先在這酒樓中睡上一覺,李清安先與慧融大師火速前往少林。二人說定,李清安便騎上了快馬,帶着昏睡不醒的慧融大師前往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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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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