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惟願人長久 天上人間共嬋娟
林下館中,瑞香花紅已退,果實殷紅。素問正在處理晒乾的瑞香花瓣,而琴操把玩着細小的瑞香果,一邊調侃:“阿姐,這東西長得挺好看,卻是不如它的花瓣和樹根,實屬中看不中用哩。能吃嗎?”
“吃倒是能吃,只不過平淡無味,有如雞肋。病了還這般多話,來,拿上讓綠綺搗碎,加水煎煮一個時辰,放涼服用。”琴操近日有些上火,喉嚨疼痛,素問將一小袋乾花瓣和一根瑞香根遞了過去。
馮媽進來將方才發生的事簡略陳述了一遍,並詢問素問是否見客。琴操聽罷心中一暖,蘇大人這明顯是在顧忌自己的感受,只是...她開口規勸:“阿姐,讓他們去夏荷那裏罷,蘇大人那邊回頭說一聲,不打緊的。”
“勿須。馮媽,準備酒菜去罷。”素問輕笑,表示謝意。隨後又高聲對着屋外說:“阿九,待客。”
琴操知道她這姐姐若是拿定了注意的事,誰勸也沒用,自是拿着葯回自己的院子了。
三人移步到了林下館。館中酒菜已備齊,素問緩緩見禮,蘇軾大手一揮:“免了罷,素問姑娘。某聽琴操說你這譜了新曲,邊想着先飽耳福,便來叨擾啦。”
“喲,原來大人是有備而來,章兄你我二人可就沾光啦。可以先聽為快。”田員外一聽有新曲,笑得睜不開眼睛,要知道,每每素問有新曲時,那競價之激烈可是不可想像的吶。
身後招呼着的馮媽可就發愁了,這到競價之時,可少了不少銀子哩。面上倒仍舊笑呵呵地給三位滿上酒,打了招呼方推出院中。
素問淺笑儼然:“蘇大人,消息靈通呀,是我那好妹妹告知的罷。”蘇東坡大笑,算是默認。素問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素問便獻醜了,新曲還不太成熟,還請各位指教。”
霎時間,琵琶聲起,節奏時緩時快,指法飄忽,似有還無,這起手便與一般曲子不同,在座的各位頓時被抓住了思緒,隨着琵琶聲起伏,即使是章堂也都為其神牽。前奏后,詞曲一出,蘇軾閉着的眼睛睜開,心道:原來如此。
另外二人看神情,雖有欣賞之意,卻是一般無異。蘇軾暗自輕笑。但聽得那詞是這麼唱的: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仗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正是蘇軾於元豐五年被貶黃州時所作。這曲子是琴操要素問重新譜的。那日,她狡黠地說:“蘇大人這般好酒,我便送他一曲,他每回喝到一定時候了,便能想起我來,豈不美哉。”
話里含着不少的戲謔之意。素問提及,她卻說:“不打緊,蘇大人闊達怎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不悅,若真如此,他便不是我傾慕之人。”想到這,素問看了看蘇軾的神情,但見他仍閉目側耳,聽得搖頭晃耳,不亦樂乎。於是,素問也笑了。使得原本清婉的嗓音多了一絲俏皮。
聽出異常的蘇軾睜開了眼睛,來不及閃避的素問與其四目相對,素問淺笑,蘇軾微笑點頭,仍閉上眼睛,數着拍子。
一曲罷,三人拍手稱好,即便是章堂都是一臉讚歎。素問謝禮,放下琵琶重新入了席。一陣誇讚后,田員外對着章堂得意道:“章兄,怎樣,小弟沒帶你來錯地方罷。這幽篁樓藏龍卧虎,厲害的姑娘多着哩。”
尋着這兩人言語的空擋,蘇軾稍稍靠近素問,低聲問道:“這曲子,是琴操之意罷。”素問回以狡黠的微笑,蘇軾心領神會,大笑着連喝了三杯。
見蘇軾興緻這般高,章堂趁機問了他很早就想問的話:“蘇大人,官府二次官辦採買競拍何時開始?在下好準備準備。”
當時蘇軾已然三杯,三杯又三杯下肚了,兩頰紅暈,聽見章堂詢問,嫌他壞了酒興:“章員外,這不是衙門,公事改日再說,再說了,甚麼二次競拍,本官身為知州怎就不知?”
此話一出,章堂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大聲道:“甚麼?蘇大人,西湖不疏浚了么?怎麼就不競拍了?”一連串的問題襲來,蘇軾將杯中酒飲盡,回味了一下章堂的問題,擺了擺手:“疏呀,誰說不疏通了?不疏通了,下回再發大水,老百姓豈不又危險了。”
這唱一出是一出的把章堂搞糊塗了,他苦着臉焦急地問道:“那大人修築堤壩不用木材泥沙啦?”
“不用了,不用了,樊道長給出了個好主意,將西湖的淤泥撈起來築壩,道長是不是聰慧過人?簡直就是神人,美其名曰:取之於斯,用之於斯。妙呀,妙。”
一邊說著的蘇軾,一邊對樊玄子讚不絕口,全然不見章堂那因喝了酒而微紅的面色已經漸變,難看得比豬肝都不如。一旁的田員外當然知道章堂為何這般表情,只是,讓他說甚麼好呢?一時間,也張了張嘴,不知所措。
只有素問,這一切與她毫無干係,默默不語,一邊給各位添杯,一邊品着酒菜。這不見蘇軾杯中一空,便添滿,蘇軾仰頭,杯中再空,他“嘖”了一聲,大為滿足:“好酒。”
田員外尷尬地陪着笑,蘇軾已經喝到份上了,大多時候獨自吃酒,而章堂自那時起一言不發,不吃不喝,田員外尋思着,尋了個借口要與章堂先告辭。蘇軾自是不在意,大手一揮,田員外將馮媽叫來,給了她一張銀票,具體多少不知,只知道馮媽拿了銀票后,那不大的眼睛又成了一條縫。
待他二人走後,素問命小令將琴操請過來。蘇軾見琴操來了,佯裝生氣道:“小丫頭,拿我的詞取消我,該罰。來來來,先喝三杯。”
琴操可不怕,她接過酒杯,嗔道:“是是是,蘇大人,只不過小女子怕大人鼻息已雷鳴,叫醒都不應,只能來林下聽風聲啰。”
如今這城中敢如此打趣蘇軾的,恐怕只有借居在金山寺的佛印與琴操了。蘇軾哈哈哈大笑:“今日剛到三分,離醒復醉早着哩。”
“那便趁着未醉,過妾那邊去吧,在此擾了阿姐休息。”
蘇軾點頭,臨走時還不忘交代:“素問姑娘,在下改日再來聽曲。”
竹里館,琴操備好了醒酒茶、面巾和茶點。還有幾首她新寫的詩詞要請蘇軾點評。蘇軾看后,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擲一詞。琴操只得嘟着嘴,問道:“怎麼,寫得很次么?”蘇軾搖頭,琴操大喜:“那便是很好了?”蘇軾亦搖頭。琴操轉喜為憂:“那便是不好了。”
蘇軾牽過她的手,柔聲道:“在我眼裏,無關好壞,只要你寫的都獨一無二。”這時,琴操得意地昂起頭,笑得很燦爛,雖然在夏天的夜間,也如百花綻放,怎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形容。
一時看痴了的,蘇軾喃喃道:“琴操,不,雲兒,嫁給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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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怎麼這麼難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