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未遂如何向 忍浮名不咨狂盪(二)
剛進門向信就關切道:“我看賈西醉醺醺的出門了,他未做甚過分舉動罷。”素問搖了搖頭,輕笑請他移步到茶桌前坐下。
茶是琴操離開時新沏的。素問在裏面加了些薑末,茶水流過咽喉,暖入心扉。在看不見的地方,那是向信嘴角的笑。
“今日的傳言沒擾了你的生活罷。賈西是否因此事而來?”放下杯子,向信細細品過之後方開口道。
“我未曾憂心,只是恐於國舅名聲不好。雖謠言止於智者,但國舅若能控制,亦未不可。”
“木槿,能叫我阿誠么?我許久未曾聽人這麼叫過我了。”向信言辭稍顯激動,眼中充滿懇求。素問第一次見這樣的向信,在她兒時的印象中,他總是配着長劍,剛見時,他人才比劍高了一頭,走起路來四平八穩,老氣橫秋。
而她也是向家的奴婢。當時她叫劉木槿。當木槿不用幹活時,他總要和她待在一處,他看他的兵書,她看她的葯書。累了聊上幾句。他總跟她說邊關風俗,滿是嚮往。他們都以為向信長大后定是鎮守一方的將軍,而她會是救人無數的女神醫。可是他是他父親唯一的兒子,沒有機會馳騁沙場。
終於,十五歲那年他說服了爹爹,待他娶妻生子后,可以讓他從軍,他想向父親說他要娶木槿,可是當時木槿被家人贖了身。
自那以後,她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直到再見時,她是杭州城的花魁,叫素問。她那雙原本能濟世的手,只能用來彈琵琶。
重逢讓向信欣喜又惶恐,眼前人是他熟悉之人,卻總覺得她很陌生。這種感覺讓向信很煩悶。身為宗親,他早已娶妻生子,可他沒有從軍,只是當了挂名將軍。
“阿誠,兒時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咱兩終究不是同路人。”素問依舊雲淡風輕。
“是么?你的臉如此熟悉,可你的人卻有些陌生,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了甚麼?向家由我當家,我說娶誰就能娶誰,你在怕甚麼?”向信將身子前傾了些,靠近素問。
“世事白雲蒼狗,我確實變了。你亦如此,原本以為若有幸再見,當是在街上看着你騎着高頭大馬,得勝歸來呢。”素問淺笑。
向信退回了身子,視線低垂:“我,父親西去了,向家的擔子在我肩上,我,不能。”
素問滿心瞭然,安慰他道:“是呀,事不由人,形勢變了,人不得不跟着改變。我還是那個我,你也還是那個你,只是,不是那同一個時間罷了。”
在向信心中兒時的木槿雖然安靜寡言,但她不失孩童的天真,不失少女的可愛。如今,眼前人落落大方,淡雅怡人,卻有一種歷經滄桑的感覺,他很想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為甚麼會淪為官妓,他問過,每回都得不到答案,這次,他還是沒有。
素問看到他再次失落的眼神,心被牽扯了一下。有些話她不能說。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生命中的光,可不是她的錨。可眼下,有件事必須得藉助他推一把。
“賈衙內來此一來聽曲,二來傾訴。你們是朋友,他最近需要幫助,你若有空可去看看。”沉默許久后,素問還是起了話題。
向信看着她,看不出她心裏是關心賈西,還是這麼隨口一說,找個話題,緩解氣氛。素問教他看得,解釋道:“前些日子,他送了我一首古曲譜,與你說這些權當還了他的情。”
原來如此。向信回話道:“甚麼曲子,勞你費這般心。”素問便將那曲子彈了一遍。曲意高昂,素問琴藝不佳,並未將曲子詮釋得很好,只是向信不懂音律,聽不出差別。只覺得眼前遼闊,萬馬奔騰。確實是首好曲子。
素問沒跟他講解曲子由來,意境等等。她相信,尚武之人定能聽出豪邁來。這也便夠了。
最後一音從素問指上流出后,只見她額上已經有汗,這是將全身力量都集中在指尖了。看着疲憊的素問,向信感嘆:“蒼勁。木槿,你歇着罷。你託付的事,放心。”
那一曲,許是耗費了素問的心神,那一夜她睡得很早。在夢中,她看到木槿花開。
三日後,官辦第一項藥材採購在會仙樓舉辦。杭州各商家即使不參與競標的也都露了個臉,以表對官府的支持。最終江南藥材行得標。事後,章堂拉住賈隨,附耳道:“賈兄,那事究竟考慮得怎麼樣了?”
賈隨還是猶猶豫豫,支支吾吾,章堂沒耐性了,不耐煩地說道:“章某雖不才,但重義氣,大內的生意我勢在必得,有錢咱們一起賺,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到時候兄弟我另起爐灶,你可別怨我。”
賈隨是個沒甚麼注意的主,以前聽弟弟的,現在聽兒子的,幾日前賈西說不同意與章堂合作,理由是他家幹了這麼多年皇商,章堂一外行憑什麼說分一杯羹就分一杯羹。賈家要擴張不需要章家掏錢,這明擺着就是強買,欺負誰呢?
見賈隨也說不出個四五六來,章堂抱拳,拂袖而去。幾天後,章記布莊開張。看着速度,大概去找賈家前便已經籌備開來。其實也就是收購了一家小作坊,拾掇拾掇就成了章記布莊。
賈宅。賈隨正在跟賈西抱怨:“你為何定要攔着和章家的合作。如今杭州城裏誰敢與他章家斗?不是找死么?爹實在想不明白你是作何打算。”
賈西聽言不耐煩道:“爹,咱家就是太怕事了,才讓章家騎到咱們頭上來了。他章家哪點比咱們強?他有鮑漕台,咱有舅舅。何況,現下還有向國舅,怕他章家做甚?”
“甚麼向國舅也幫咱們與章家爭?你不是哄騙你爹我罷。”賈隨驚訝道。
“我騙你做甚。向國舅在咱家寄居那麼些日子,又有太后和舅舅的關係在那,他出面幫咱們打點有甚麼出奇的。”
這麼說來也不無道理。賈隨總算是放心了。拖着肥胖的身軀,找小妾去了。
前幾日,向國舅約他吃酒,自那次在素問那不歡而散后,兩人幾乎不同往來,突然請他吃酒,他也是二張和尚摸不着頭腦。赴約后,國舅爺話里話外試探他近日是不是遇到了難處。賈西自然不知他是從哪聽到了風聲,但既然人家暗示要給予幫助,他又不傻,當然是受着。
果然,等他說出口后,向信答應幫他到文少監那走動走動。這話一出,賈西近些日子的陰霾一掃而光。心裏直道:天助我也。章傑,你等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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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