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 第七十一章 第二個遊魂
準確的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人影。
李秩心中一動，走上前去：“劉姨，你還沒走嗎？”
這個人影就是已經死去的劉姨！
劉姨顯然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李秩，更是驚訝：“小秩，你竟然能看到我？”
李秩點頭道：“是的，劉姨，我可以看到你。你還停留在這裏，是不是有什麼未完成的心愿？”
劉姨搖搖頭，又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就是，我想告訴她，冰箱裏有我昨天做的雞蛋羹，她最愛吃了。要她別忘了吃……對了，別忘了熱一熱，她胃不好……”
李秩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點點頭：“放心吧，劉姨，我會轉告她的。”
劉姨感激道：“謝謝小秩。”
李秩擺擺手，道：“你要不要再上去看看她？”
劉姨有些躊躇：“我怕我一上去看見她，就不想走了……”
李秩嘆了口氣：“劉姨，你還是上去看一眼吧。”
劉姨想了想，終於下定了決心：“好，我上去看一眼就走。”
李秩沒有跟上去，他不想打擾她們母女最後的見面。
過了片刻，劉姨飄了下來，神色悲傷：“她才十八歲，就自己一個人了……”
李秩道：“劉姨放心，林錦言是我的朋友，我一定會力所能及地照顧她。”
劉姨露出了一絲笑容：“小秩，謝謝你！”
李秩笑着擺擺手。
片刻之後，劉姨的靈魂漸漸地飄遠，直至不見。
空中隱隱地飄來一句話：“小秩，我走的匆忙，沒機會讓你嘗嘗我的拿手菜，對不起啊……”
李秩凝望着她遠去的影子，心中默念：“沒關係，劉姨。”
直到劉姨的影子再也看不見，他才抬腳走上樓去。
到了林錦言家，她正在默默地跪坐在一邊，獃獃出神。李秩輕咳一聲，她身子一顫，像個受驚的小鹿一樣向牆邊一縮，待看到是李秩時，這才放鬆下來。
李秩莫名地心中一疼，道：“林錦言，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先吃點吧，別餓壞了。”
林錦言搖搖頭：“我不餓，謝謝。”
李秩想到劉姨的話，道：“冰箱裏有劉姨昨天做的雞蛋羹，熱一熱吃了吧。”
林錦言猛地抬頭：“你怎麼知道？”旋即面色似悲還喜：“我媽她……是不是來過了？你見到她了對不對？”
李秩搖搖頭，卻也沒解釋什麼。
林錦言顧不得理會李秩，想要去打開冰箱，但她這一天心情悲傷至極，加之滴水未進，且又跪坐了這麼久，身體自然虛弱至極，一起身便腳下一軟，便要摔倒在地。
李秩來不及多想，伸手便將她扶住。二人四目相對，林錦言身子一顫，急忙掙脫開來。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李秩連忙起身：“我去拿。”他打開冰箱，找到了雞蛋羹，把它拿到煤氣灶旁：“我幫你熱熱。”
林錦言欲言又止，卻沒有阻止他，只是眼神有些迷茫，不知在想些什麼。
十分鐘后，李秩把雞蛋羹端到她面前：“快吃吧！”
林錦言看着雞蛋羹上面的一小塊海苔，忍着眼淚吃了一口，頓時痛哭出聲：“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吃海苔，於是我媽媽每次做雞蛋羹都給我放一小塊海苔……可是……我以後再也吃不到有海苔的雞蛋羹了……”
李秩看着這個痛哭的少女，心裏就這麼隱隱地疼了起來。
林錦言含着眼淚吃完了雞蛋羹，李秩又強迫她吃了些他帶回來的飯菜，這才起身把碗刷了，然後道：“你先休息會，我替你守一會兒。”
林錦言倔強地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早點回去吧，現在也這麼晚了。”
李秩也不答話，就這麼靜靜地陪着她。
這時，他的腦海中傳來一個聲音：“完成第二個遊魂的超度，還需一個，即可覺醒判官之力。”
李秩心中一痛，劉姨最後的心愿，僅僅是讓自己最牽挂的女兒，吃完她的雞蛋羹而已……
林錦言雖然很是倔強，但她的身體卻已經極為疲倦了，有李秩在場，她緊繃的神經也有些放鬆，不多時便靠在牆上睡了過去。
睡著了的林錦言，完全沒有了生人勿進的氣質，額前劉海也擋不住她微微顫抖的長長睫毛，精緻的鼻子和嘴唇也放鬆了所有的偽裝，只有尖削的下巴還一如既往，無比倔強。
李秩輕輕地起身，給她披了一件毛毯。林錦言似乎被毛毯的絨毛扎了臉，睡夢中撅了噘嘴，蹭了蹭毛毯，這才又睡了過去。
好像一隻小貓呵。
李秩輕吐一口氣，替她守起夜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李秩也是漸漸睡意上涌，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等李秩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他低頭一看，身上已經多了一條毛毯，正是昨晚他披在林錦言身上那條。他抬眼望去，林錦言正在一旁虔誠地上香，冬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正照射在她白皙瘦削的臉頰，更顯得她清麗動人。
她上完香，轉頭望向李秩：“你醒了？昨晚謝謝你。”
李秩突然感覺她有哪裏不一樣了，似乎昨晚上的某種枷鎖被卸掉了，整個人顯得不那麼消沉了。
李秩由衷替她高興，不止是為了劉姨，也不只是為了她。
第二天來祭拜的人都是一些街坊鄰居，三三兩兩，門可羅雀，比師父那時的人山人海遠遠不及。但其實，這才是普通人的常態吧。靜靜地來，靜靜地去，像一朵曾經開在路邊的花朵，長在漫山遍野中，並沒有多少路人關注它的生老病死。於是它默默地生長、開花、老去、凋亡，不為驚艷世人，只為曾在天地間，呼吸過、風雨過、燦爛過。
之後的流程，林錦言一個小姑娘全程堅持了下來，火化，下葬，她都很堅強，一滴眼淚也沒流過。
李秩知道，那一晚，她在別人面前關於母親的眼淚，已經流完了，此後即使她深夜夢回、孤獨脆弱，她也只會偷偷地把淚水流給自己看。
下葬的前一晚，李秩還想幫忙守夜，林錦言堅決拒絕。她怎麼熬過這凄冷孤獨的夜，李秩不得而知。
劉姨下葬后的第三天，林錦言便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她只給李秩發了一條短訊：我很好，勿念，京城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