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海市 第十三章 父子
李秩謝絕了程廣智等人通宵慶祝的邀約，獨自回到了家。
回到家已經七點，老李坐在飯桌前，一桌子好菜。
李秩心頭一熱：“爸，你等着我呢？”
老李道：“考完了，今天陪爸喝點？”
李秩點點頭：“好！”
老李拿出來一瓶五糧液：“我喝這個，你喝啤的吧。”
李秩道：“給我來一杯，我好好陪陪你。”
二人開始喝酒。老李是個沉悶的人，而且平時也不喝酒，所以他並沒有什麼可以活躍氣氛的能力。李秩也一時找不到什麼話題，於是二人之間只聽到杯子碰撞的聲音。
酒過三巡，老李突然開口道：“兒子，這兩年，你受苦了。”
李秩笑了：“不如你辛苦。”
老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到你這兩年的成績，我知道我跟你媽兩人的事對你影響很大。”
李秩輕笑：“這些事兒都過去了，還提他幹嘛呢。”
老李夾了口菜：“有時候在想，如果我們不那麼衝動就好了，好歹拖到你高考結束也好啊……”
李秩伸過酒杯去跟老李碰了杯：“這事兒又不怪你，硬撐着可能結果更糟。我寧願看到你們彼此都解脫，也不想讓你們都痛苦。”
兩人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
二人的杯子已經見底，李秩又給老李滿上一杯，自己則換了啤酒。
隨着酒一杯杯的下肚，二人都有點上頭了。
李秩問：“你怎麼不問問我考得怎麼樣？說不定我考得很好呢？”
老李搖頭道：“其實我不要求你能考個什麼好的成績，也不想你將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幸福地過完這一生，這樣我就滿足了。”
李秩道：“萬一光宗耀祖了呢？”
老李搖搖頭：“兩年前我還信，現在我都看開了。”
李秩無語。這老李真不會聊天。
二人一直喝到半夜，老李終於喝多了。李秩把他扶到床上，只聽他還念叨着：“小兔崽子挺能喝，不愧是我兒子。”
看着熟睡中仍然緊鎖眉頭的老李，李秩輕輕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李秩一直睡到了中午。這段時間高強度的用腦終於在酒精的配合下讓他睡了一個無比悠長而深沉的覺。
醒過來時，窗外正下着大雨。在昏暗的天色中，他清醒了好一會兒，用牆上的時鐘來輔助自己辨認了今夕何夕，然後起床去了客廳。
老李早已出門上班，昏沉的天氣更顯得家裏冷冷清清。如果我去了京城上學，老李以後就是這種生活了吧？一個人工作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像個沉默而毫無生氣的陀螺。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飯桌上。那裏有一個盒子。
他心中一動，走過去，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個諾基亞N73手機！要知道這手機可是賣三千多塊錢，他垂涎已久卻又知道這個手機實在超出自己的承受範圍，畢竟這種高端手機對於一個學生而言，太過奢侈。
老李一個月工資可能也就是6000塊錢的樣子，這一下拿出一半多，就為了給他買個手機？要知道老李自己的手機只是一個諾基亞黃屏直板手機……
這老李，真是不知道過日子……
話雖如此，他想到老李的那輛閘線都斷了一邊的破電動車和那部數字都磨沒的諾基亞手機，鼻子陣陣發酸。
隨便對付了點飯，打開電腦百無聊賴地玩了一會兒，就快到老李下班的時間了。他用座機給老李打了個電話，得知老李沒拿傘，於是決定給老李送傘去。
他找到了兩把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老李的單位門口。門口的保安認識李秩，揮揮手就讓他進去了。
老李此刻正在車間門處避雨，面色迷茫，雙眼沒有焦距地看着雨簾。李秩看到他，正準備打招呼，卻見旁邊一個中年女人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把傘。
老李明顯一怔，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那個女人，對她說了句話，卻沒有接過傘。
那女人似乎有些失落，撐着傘就這麼獨自遠去，還不時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李秩雙眼冒光，這老李不聲不響地，有情況啊！
這時老李發現了李秩，急忙喊他過來。李秩顛顛兒地跑到他身前：“爸，這誰啊？”
老李擺擺手：“一個同事。”
李秩看破了他的偽裝：“跟我這裝啥啊？我又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兒子。你要是有個伴，我不知道得多高興。”
老李惱怒：“就沒那回事兒，小孩子別整天胡思亂想。”
李秩嘿嘿一笑，沒再說話。
老李也沒騎自己的小電驢，二人就這麼走着，聽着雨滴打在傘上的噗噗聲，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樓下的麵館。
李秩道：“爸，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這家的面了。”
老李道：“那我們今晚上就吃這個吧。”
二人走進了麵館，跟老闆打了個招呼，要了兩碗牛肉麵。
李秩給自己的面加了兩勺辣椒油，又給老李加了三勺。
老李道：“你怎麼也這麼能吃辣了。”
李秩頭也沒抬：“遺傳。”
老李瞪了他一眼：“兔崽子。”
下雨天吃上一碗滾燙的牛肉麵，配上兩三勺辣子，吃完后暖意由內而外，將雨水的涼氣一掃而空。
二人埋頭吃面，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不久，二人吃完面，又端起碗喝了口湯，老李突然道：“她挺不容易的，未婚夫還沒等結婚就出意外死了，留下了一對準公公婆婆，她一直盡了兒媳的責任，把兩個老人養老送終，自己卻沒再結婚。我看她不容易，工作上倒是幫助過她幾次。”
李秩點點頭：“是個好女人，老李你賺了。”
老李道：“什麼賺不賺的，我們只是同事關係。”
李秩笑了：“加油加油！爸，我看好你啊！”
老李不疼不癢地踹了他一腳：“你先考慮考慮自己還有沒有學上吧！”
李秩嘆了口氣：“學是肯定有的上，放心，我不會在家做你第二春的絆腳石的！”
老李瞪了他一眼，抹了把嘴：“這樣最好，有學上我就供你，就怕你沒學上。”
李秩笑了：“那你也努努力，這門親事，我不反對。”
老李：“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