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大蛇
宋玉則似乎很久沒有好好端詳過宋凝的姿容,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出落得這樣窈窕秀美了。雖是比不上柳家那嫡女一張禍人妖媚的臉,但放在京城各家權貴的閨秀里,宋凝絕對不輸別人。
眼下,他看着她,心中突然騰生起一個念頭。
他為官了大半輩子,如今只居二品,未來能否陞官還是個未知數。而宋珩的名聲很可能被那柳蘊嬌敗壞,他膝下僅一雙兒女,還能寄予希望的,便只有宋凝了。
嫁個王孫貴族,是妻是妾並不重要。若能得到寵愛,抬妾為平妻之舉不在少數。而宋凝這般聰穎果斷的心思,能不能成為家中主母,只看她願不願意去爭。
宋玉則忽然眯起眼笑了,燭光微動,他眼角的溝壑時深時淺,與瞳孔中黑色的斑點堆砌在一起,彷彿一潭死水面上漂浮着腐爛葉子,因風起而轉出的黑色旋渦。
“做父親的最是懂兒女的心思。爹的寶貝嫡女,為那庶子去求情做什麼?你們素來處的寡淡。凝兒冒着家族危險去求太子殿下放了宋珩,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宋凝垂眸,咬着唇,臉上浮起一抹紅暈。
“女兒不敢瞞父親。女兒確實傾心於太子。”
宋玉則拍手笑道:“太子殿下人中龍鳳,勵精圖治,更是玉樹臨風,器宇軒昂,放之整個晏楚,誰家的女兒會不喜歡?”
“父親,您應該懂女兒的心思……”
“嗯。為父會儘力成全你們。”
殿下願意麵見宋凝,就說明,他們宋家還有希望。
若宋凝成了太子側妃,那他們宋家也算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而這,只是第一步。
柳蘊嬌那個傻孩子,哪裏斗得過宋凝。況且,太子殿下並不寵愛她。
**
翌日,柳蘊嬌醒的很早。確切地說,是被夢嚇醒得很早。
她夢見昨晚她自己鑿出來的狗洞忽然變成一張巨大的蛇口,蛇口猩紅似血,獠牙尖利,細長的信子裹着粘液朝她迅速游來,她瑟縮在屋中的角落,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然後……
然後她真的被吃掉了。
嗚嗚嗚,她為什麼逃不掉,還被蛇食之裹腹。
雖然在夢裏被吃掉,身上一點都不疼,但是她還是好后怕。
更為恐怖的是,她醒來之後,總覺得空氣里縈繞着一股子大蛇的味道,讓人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別問是哪條蛇的味道,問就是九重樓上的那位。
“……”
於是柳蘊嬌在床榻上懵了很久。
直到她被人收拾了外表,帶到了正堂,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
堂中的聽眾與昨日無異,只是不見宋珩和晏驚寒。宋珩許是被關在小黑屋單獨審訊,而晏驚寒的行蹤就不得而知了。
提到宋珩,柳蘊嬌不免想起昨夜那有些尷尬的會面。
出自對原書的熟稔,柳蘊嬌十分相信宋珩的人品,既然宋珩答應了與她合作,就一定不會中途反悔,只要柳蘊嬌這邊不出問題,那他們二人就算是化險為夷了。
柳蘊嬌也會脫離原主走的老路。
“封太醫,那便勞煩您了。”大理寺卿朝堂中一位花白鬍子的大夫友好地笑了笑。
驚——
什麼?那江湖騙子竟然是個太醫?
柳蘊嬌告訴自己要穩住。她連和男主初見的大場面都穩住了,現在也一定可以。
當下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她,她就算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都可能暴露自己的心虛。
這個太醫一定是個江湖騙子,這個時代的催眠術不可能那麼牛逼!
太醫背着藥箱,一步一步走近,皺着眉眯着眼打量了柳蘊嬌很久。
柳蘊嬌的心撲通撲通跳,他的催眠術該不會是國際標準的“望聞問切”吧?
他忽然歪頭咧嘴一笑,方才嚴肅死板的臉忽然多出一些頑皮的意味。
“給太子妃娘娘拿個坐墊,坐下催眠,坐下催眠。”
大理寺卿按照他的要求吩咐下去。
大理寺的人都很懂得“咬文嚼字”,太醫吩咐了是坐墊,那就必須是坐墊,不能是椅子凳子。於是柳蘊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屁股坐在坐墊上,鴉雀無聲的大堂里,屁股沉悶陷進坐墊窩窩的聲音格外明顯。
封太醫笑眯了眼,蹲下身來,將藥箱放在一側。
“太子妃娘娘,接下來的催眠請太子妃娘娘不要太過焦慮,一切聽從微臣的話去做就好了。”他對她眨眼睛,眼皮開合得極快。
以他們兩人現在的高度,眾位聽眾和大理寺卿基本上只能看到他倆的腦瓜頂和額頭。太醫背對着聽眾,但他一蹲下,柳蘊嬌幾乎就看不見諸位聽眾的雙眼了。不過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封太醫,他的眼皮好像從蹲下來那一刻開始就不太正常,一直朝着她眨巴眨巴的,太醫的眼皮子是突然出了什麼毛病嗎?
封太醫的眼睛皮子忽然好轉了,他朝她笑着,繼而打開藥箱:“太子妃娘娘,選一個吧。”
藥箱裏擺放了好幾個小玩意兒,有筆,有鈴鐺,有絲帶,甚至還有一把匕首。柳蘊嬌摸不着頭腦了。鐘擺呢?催眠不應該給她拿個鐘擺出來嗎?
柳蘊嬌拿起了一把匕首。
封太醫似乎有些驚訝,“女兒家的,竟不怕這東西?”
當然怕了。但是相比之下,拿筆,拿鈴鐺,拿絲帶,反而更讓她覺得會翻車。
畢竟人一想到匕首,基本上只能聯想到划割,傷害,破勢這一類的詞語。她便有種把未來握在掌心的錯覺。
柳蘊嬌只是搖了搖頭。
封太醫便開始進行催眠了。他的聲音很柔和,帶着誘導的意味:“太子妃娘娘,請看着這把刀身。刀身上有九九八十一個文字,請娘娘把它們都找出來,並在心裏默念。”
好,極好。柳蘊嬌鬆了一口氣。
柳蘊嬌根本不認識這個世界的文字,那這把匕首上帶有催眠性質的字意,便與她無關。
匕首上那如螞蟻一樣小的字團有些花眼,即使她看不懂,還是裝作努力認讀的模樣念下去。
封太醫忽然道:“太子妃娘娘若困了,就閉上眼……微臣的問題都很簡單,太子娘娘聽憑自己的內心回答便是了。”
催眠審訊的效果非常好,打開了太子妃那張像鴨子一樣硬的嘴。
只是太醫的問題越問下去,宋凝的臉色就越難看。
難道昨日柳蘊嬌對自己交代的話確實是真相?不,不可能,姝鶯不敢對她說假話。若是真相,柳蘊嬌又怎會那般緊張,求自己替她打點?難道,是柳蘊嬌故意放出讓宋凝放鬆警惕的錯誤信息?那姝鶯呢?也被她騙過了嗎?!
審訊結束,柳蘊嬌演技大發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哦買噶,頭先着地了,真疼。
柳蘊嬌眼淚都快疼出來了,面上還是紋絲不動,穩如佛。
大理寺卿接過少卿審訊宋珩的供詞,點點頭,宣佈雙方供詞一致。按照晏楚律法,這樣的情節雙方都不構成罪責。
宋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怎麼會這樣?!難道不應該是柳蘊嬌自導自演,侮辱宋珩清白,被關入宗人府嗎?
那她昨日苦苦相求太子殿下饒了宋珩,一切都成了笑話?
宋珩無罪,柳蘊嬌也無罪,又有誰需要饒恕?
肯定是太子從中作梗!那個封太醫,清白了一輩子,放言不站隊任何人,暗地裏卻被太子收買!哼,好一個道貌岸然的攝魂醫。
柳蘊嬌身子軟趴趴的,被婆子們帶離了正堂。宋凝似乎看到柳蘊嬌眯起了一條眼縫,勾起的嘴角,那是對她無聲的挑釁。
那胡編亂造陷害太子妃宋學士的奴才當即被送去奴役局受刑。
此案一結,柳家人和宋家人面上打起了哈哈,互相寬慰着這樁案子果然“是個誤會”。
宋凝有些僵硬地隨着宋玉則的步子離開大理寺。
柳蘊嬌,這次算你走運。你以為你還能囂張多久?過不了幾日,就好好嘗嘗面容盡毀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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