蠹上卵 第五章 蛤蟆與青銅觴
在天塹般獄案淵蔌的泰山金頂上，假使一聲吼叫，音聲直衝雲霄，如“鈞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哀八闋，爰及皇時。”當真是天闋近在眼前咫尺，變成天通之人，天心譬如方丈，道心維微，怎麼才能無垢在世間褪下凡胎呢？
泰山金頂雲層不住翻湧，泥濘般磙壓過來，大潮譙水沖岸，風生水起水落石出，那金日便是石，一瞬凌立半空中，雲濤集聚蓮生三十，金頂觀佛，岳靈淵聳，蟾蜍吞日，蛟龍汲水，山腰間的山猴吠聲不住，攀爬走石焦耳礫屬，孳躡橫行，《西遊記》中猴子如斯桀驁不馴，想必是主家吳承恩仔細觀摩了。
下山時乘坐的是攬車，朱晦案飽覽山壑溪澗，忽然眉目一撇，看到碩大一隻紅色的蟾蜍趴伏在攬車頂上，屁股腚兒……朝着自己，通身好像滾沸的水模樣，輾轉周圍霧縠消生，蜃樓漏隙似的。朱晦案看到禹懸轡正在歇息，便沒有通知他；他又看着端坐攬車上一動不動有如礁石的蛤蟆，真是肥碩誑渝，若是有靈，怎的出現在這？朱晦案眉眼擰開，神色旖旎，像一個粘膩油膩膩尾隨的偷窺狂，臉上紅潤斑幘，白牙嚯嚯，又顯然想像到了食物一類的東西，眼眸里盡然顯現一口黑鍋，豁口寬寬的，地下沸騰霍焰。
攬車行駛了三刻，朱晦案便追悔莫急多久，他好像看到那蛤蟆朝着自己望了眼，蛤蟆回眸一笑，三生有幸，他內心旖旎泥濘，篾眼發闃，前罄身子，躬身挪屁股換了個坐姿，兩手臂動作，兩手復疊靠攏在膝蓋上。
到了山腳下，朱晦案推者禹懸轡下攬車，淺淺斟酌，面露紅潤。
禹懸轡輕聲圇語了下天日曦曦，很快轉念莞爾一笑，心中歡喜，泰山，書上說它“四始之至，頌居其極，其瑤也頌也容也大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嚳之世，咸墨為頌，以歌《九韶》。自商以下，文理允備。”
“夫化偃一國謂之風，風正四方謂之雅，容告神明謂之頌。風雅序人，事兼變正；頌主告神，義必純美。”
禹懸轡心神搖曳，欣欣仰面朝天，露出喜色，巍巍泰山，這便是啊！
暫作歇息，禹懸轡和朱晦案坐的的前席，需要等待，有幾人玩的忘性，耽擱了些許，此刻老師正在聯繫，應是問題不大，所以並未繾綣留戀兩人，他們也樂得如斯。
禹懸轡忽然感到一陣壓迫感，然後肩膀一擰，一坨紅褐色事物便粘連上來，仔細看去，竟然是那隻蛤蟆……朱晦案大聲嚷叫，是那隻蛤蟆……禹懸轡也覺得熟稔，是金頂屋檐上自己看到的那隻……蛤蟆。
“尻……”蛤蟆回應了一聲。
紅褐色的蛤蟆扭轉腦袋，嘴釅囫圇張開，吞納吐息，白霧帶着水汽從嘴裏溷圇而出，時而萎縮時而膨張，窠臼鑠碩，漱漱而生，又是一聲，“尻……”
禹懸轡以手屈指點讖，蛤蟆毫不避諱，兩人覺得神異，嘻嘻開心哂笑。
半刻后，兩人一獸就已是聒聒熟稔，異常歡喜，他們決定將其收懾下，禹懸轡家中無人，仿如鰥寡孤獨，朱晦案忙於學業，也不能時常陪伴左右，這下可以了，“呱呱……”蛤蟆算是應允了，禹懸轡臉上滲出微笑。
禹懸轡枯坐，不避諱人的神異蛤蟆，這定然是上蒼賜予自己最好的禮物。
……
……
熙熙攘攘過後，班級人數到齊，多數人還到處篾看山道兩旁山勢水石，浸淫其中難以自拔，的的確確，泰山石有譽晟盛驤，半滲透的紋理畫薅出現在灰白、澹綠、洚江、黛青、黃褐黑等顏色的石面上，交織着千姿百態的白色紋理，或凸或凹，錯落有致般構成高山流瀑、古木枯枝、飛禽走獸和林立人物等圖案，光潤有翮澤，構圖均衡、清晰逼真，各得其妙。泰山石色調多以黑白為主，有水墨畫的清高淡雅，有的還巧妙地嵌入紅或黃色的紋飾。
山色奇紋多糙多采，鱗次櫛比，山崖下盡然是驏石參差，順石而為，無有翩躚，多數是潺潺顫顫，旖旎風光，滿目“瘡痍”而窖人，恨聲不得鎖瀲，鎬幘下喜愛的所有。
禹懸轡還招收上前扳下一粒褐色石鑠，鑠鑠其數，斑駁自手上脫落，忽然定睛看去，一粒黃褐色“痤瘡”扦插在山石礫粒里，他本以為很難涉下，可卻十分輕鬆，想來不久后就會隨着斑駁脫落。禹懸轡面上浸被乎人事覃及細物矣，昭然朗朗，以手脫落黃泥，竟然是一個舊觴樣式的酒觴，是一個小一點的酒壺，青銅樣式的，沉湎在喜色里，他的懷裏，那個竄繩連理的玉質石杵發出微弱光芒，他並未察覺到。將青銅器皿攝入包里，淺淺斟酌了下，輦着輪椅，攝身而出，山體同鋟，似乎感應到他的喜色與慷慨，簌簌落下成片綿延的樹葉，一時繽紛多彩，桃李蹊下不言，許多人感應到異色，十分慷慨，連連拍照，面露喜色。
————
————
回家的路上，客車內叫嚷不斷，老師避讓不及，便自顧自玩着手機，想着物景人事，只清點了人數，數到禹懸轡時，臉上露出詫異，原來他還在，看到廑黃帽檐下露出的葳蕤面龐，想着禹懸轡若是女子真是妖艷的想法，一瞬而略，若是他能夠話語多一些，面上善意一點，親近他人，那真就是書上“祈幽靈以取鑒，指九天以為正，感激以立誠，切至以敷辭，此其所同也。”的最好詮釋了。
窗外忽然黑風凄厲，風歸麗則宛轉江河直下，有靠窗的學生錫錫哩哩的叫嚷，欽聲不斷下，哭嚷了出來，老師起身連連，安撫下，忽然看到垠暈的天空裏，太陽多出了一個，好似……朱晦案和禹懸轡兩個碧玉聯袂轉狀凌空，回過神來，他的瞳孔轉瞬塌索，心神凜冽，冰冷下，看到一個山體般足以塞灠下整面虛空的玄黃巨獸，是飛禽模樣，翅膀兩翼裹挾着黃金一樣熔融液態岩漿般的水汽，泥石流般岩漿充沛塞滿眼眶，不禁想，這是神話曠古的時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