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神論
話說海子用漢語高聲吟唱《敦盛》，醉意盎然，乘興起舞，且悲且喜，意態翩然，查帕拉人一時為其所攝，雖不知所言，然心下各有所感，卻有數人也一齊流下淚來。ｉ。com
連唱數遍，海子忽得醉倒在地，看着天上美麗的星星一閃一閃，喃喃道：“真漂亮啊！嘿嘿，嘿嘿……”只聽一陣呼嚕聲，已然酣然入睡。
“大祭師，這小子怎麼辦？”巴塔羅問道。
“嗯，先把他關起來吧。把俘虜們都放走了，可不能輕饒了他！”霍比比尚且余怒未消。
“也好，咱們聚一聚，討論一下。”巴塔羅轉頭望見奧列克正想求情，便吩咐道：“奧列克，你領兩個百人隊，連夜向北去追，務必把阿特基薩逃奴追回來。這小子到底咋樣，就看你了！”
“是！族長！”奧列克滿臉堅定，連忙轉身去召集部眾。
霍比比拿着祭師權杖，狠狠敲了海子幾下，消了消怒氣，又說道：“這小子力大無窮，等閑地方還關不住他呢，須得尋一處巨石壘築的屋子。嗯，你們幾個，把他抬到祭壇頂小廟宇中去，先關他幾天，讓他給我好好向天神懺悔！”
巴塔羅望了望像死豬一般被抬下去的海子，不禁想道：“就他這樣，還懺悔呢？闖了這麼大禍事，居然還睡得心安理得？嘿嘿，臭小子膽子倒不小！”
當下一行人來到神廟，點起燈火，在廳中團團坐定，一邊等待奧列克的消息，一邊商討如何處罰恰恰忽。
“釋放俘虜，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不知那小子什麼瘋，影響非常惡劣，大家都說說該如何處罰才好？”巴塔羅率先說道。
克雷馬奮臂大呼：“族長！那些俘虜，可是我們的勇士，奮勇廝殺，千辛萬苦才擒獲的，勇士們死傷累累，族長，你可要為他們做主，不能讓他們白白流血犧牲啊！必須嚴懲恰恰忽！”
“克雷馬說得不錯，臭小子可把我們害慘了！今日大祭師已然稟告諸方神靈，這些俘虜都是明天將要呈獻的祭牲，現在不見了，不要說創世天神，就是雨神、風神、玉米神、戰神、死神、瘟神，隨便哪個震怒，都不是我們小小的查帕拉能抵擋的啊！”格里爾滿臉焦慮，彷徨無計，連連問道：“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
眾人聞言也一齊暗暗着急，克雷馬暗暗想道：恰恰忽，你這個瘋小子，無緣無故，一腳把我弟弟豪亨巴踢得不能動彈，你的恩德我正愁如何報答，你卻撞到槍口上來，這可是你自找的，哼哼，我要讓你後悔惹上了我！
“族長！是恰恰忽放跑了阿特基薩人，要是奧列克沒有追回俘虜，就把恰恰忽拉上祭壇，作為祭牲，告慰諸方神靈！”克雷馬大聲說道。
“克雷馬，你閉嘴！”塔曼拉聞言大怒，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憤憤不已：“克雷馬，你這個小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為你弟弟報仇吧？”
塔曼拉轉頭望向巴塔羅，高聲道：“族長！不可啊！恰恰忽是查帕拉第一勇士，驍勇善戰，屢立大功，大湖周邊部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要是送上了我們自己的祭壇，查帕拉將要遺臭萬年！大湖周邊，都要恥笑你我啊！”
奧巴馬也連聲附議：“是啊，是啊！恰恰忽智勇雙全，可是查帕拉不可多得的少年俊傑！他的許多好點子，可是讓查帕拉實力大增，隱隱成為三城同盟的盟主！功高如此，怎可作為祭牲，與俘虜同列？”
巴塔羅點了點頭，說道：“你們說得不錯！我也很喜歡這個臭小子。克雷馬，不可再提此議！只是……如今沒有俘虜，阿特基薩人已逃走近一個時辰，讓奧列克領兵去追，也只是儘儘力而已，明日祭祀該如何是好？大祭師，你有什麼辦法嗎？”
霍比比撫了撫長須，說道：“嗯，事到如今，我想也只有一個辦法了，明日祭祀，查帕拉的勇士們都獻出鮮血來，想來諸方神靈應該可以體會我們一片赤誠，以後再加倍補上祭牲便是。”
“好，就這樣辦！”巴塔羅高興道，轉眼又想起恰恰忽來，這個臭小子太可惡了，該如何懲治他一頓才好？忽得瞥見闊闊澤欲言又止，便問道：“闊闊澤，你可是惜言如金，有什麼話就說吧。”
“是！族長！你們都沒想過恰恰忽為何要放走阿特基薩人嗎？”
“嗯？繼續說！”
“還有剛才他吟唱的那詩歌，誰也聽不懂。我聽奧列克提起過，說恰恰忽被天雷擊中后，記起了以前的事。他上午在祭壇怒罵大祭師，還有晚上又放走那些俘虜，我仔細想過，這種種作為，表明他根本就不相信查帕拉的諸方神靈！”
“嗯，不錯！真是如此！這，這……”巴塔羅一時驚愕：如何能不信賴諸方神靈？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現在恰恰忽是查帕拉第一勇士，更兼聰明過人，查帕拉的少年盡皆將他視為偶像，要是都學得他這樣，心中不對神靈常懷敬畏，無法無天，不敢想像那是何等景象？神靈震怒，災禍就要降臨查帕拉了！”
眾人俱是一驚，巴塔羅一把站了起來，在廳中走來走去，只聽克雷馬哈哈大笑：“我早就說了嘛，這個瘋小子要送上祭壇才好！”
“閉嘴！”眾人心中恚怒，齊聲喝道。克雷馬笑容僵在臉上，訕笑兩聲，不再言語。
霍比比說道：“既然如此，恰恰忽是不能留在查帕拉了，可是奧列克是不會同意把兒子趕出部落的。嗯？闊闊澤，你必然已想好辦法。”
闊闊澤笑道：“知我者大祭師也！可如此，如此……”
時光回溯，卻說魯魯迷當晚吃過晚飯，躺到床上來，想起海子上午在祭祀時諸般異樣行為，心中不由一陣煩躁，翻來覆去睡不着。對於無話不談的好兄弟，自己卻絲毫不了解他為何如此，魯魯迷心下忽得莫名恐懼起來，彷彿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一般。
魯魯迷爬起床來，一路來到海子家院子外，在外面徘徊不已，終於揮了揮拳頭，走進院子來，卻尋不到海子，問了問，原來他連晚飯也沒吃，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魯魯迷心下黯然，走出門來，獨自一人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空蕩蕩只能望見自己長長的身影，旁邊院落透出稀稀落落的燈火，不時傳來歡聲笑語，沉睡在記憶深處，那陣陣孤寂，一時間都蘇醒過來，彷彿要將自己吞噬一般……
忽然聽見廣場上一陣喧嘩，魯魯迷也向廣場而來，使勁擠開圍觀的人群，便望見海子那熟悉的身影，正醉酒高歌，昂然起舞，剎那間，彷彿天地間只剩他那飄渺的舞姿，和那夢幻的歌聲，然物外，震撼心弦……
悄然觸動，那靈魂的最深處，魯魯迷一時豁然，從沒有像此刻一般，對海子那顆水晶般的心靈，看得如此透徹，不禁跟着低聲吟唱，那不知名的歌曲，彷彿窺見那顆晶瑩的淚珠，從海子心底滑落，不由淚流兩行，尚不自知。
過了一會，見海子醉倒過去，大祭師吩咐將他關到小石屋裏去，魯魯迷這才知曉阿特基薩俘虜被海子放走的消息，一時間百感交集，有許多話要跟他說起。嗯，先解了他的酒，醒過來再說。
“嘩！”海子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捋了捋滴水的長，正看見魯魯迷嘿嘿地笑，便氣道：“魯魯迷，你幹什麼？倒了我滿頭的水！”
魯魯迷笑道：“聽說這樣解酒最快啊，果然很有效，嘿嘿！”
海子翻了個白眼，想了會才記起晚上的事來，轉頭望了望四周，問道：“這是在哪裏啊？”
“這是祭壇上的小廟宇，你被大祭師關到這裏了，聽說要關好幾天呢，要你好好地懺悔罪過。”魯魯迷答道。
“什麼罪過？我可沒有罪！要說有罪，霍比比這個老傢伙罪最大了！哼哼！”海子高聲叫道。
魯魯迷聞言滿臉古怪，想了想，才問道：“恰恰忽！你為什麼要放走那些阿特基薩人？”
海子聽他聲音中隱隱責怪，看了他一眼，說道：“怎麼了？你也要來訓我一頓嗎？我想放便放！”
“你！你怎麼能這樣？我父親就是被阿特基薩人抓去，被活活祭祀，連屍骨也沒有留下！”魯魯迷滿臉激動，一邊說一邊流下熱淚來，“我恨死他們了！我母親不久也鬱鬱而終，只留下我一個人寄人籬下，受盡白眼，我恨死他們了！你怎麼能放了他們？怎麼能放了他們！”
海子一時愕然，望着痛哭不已的魯魯迷，良久沉沉地嘆了一聲，徐徐說道：“天下男兒都是一般的苦難……殺你父親的，不是阿特基薩人，而是天神啊！”
“呃？什麼？”魯魯迷抬起頭來，滿臉不解。
“不同部落，世代血仇，你征我伐，永無休止，卻將大好男兒性命，盡皆送與那虛無縹緲的諸方神靈，人世間，還有比這更大的悲劇嗎？”海子一陣感嘆，轉頭問道：“魯魯迷，你見過神靈嗎？”
“這個，倒是沒有，聽說祭師們是見過的，他們可以溝通神靈。”
“溝通個屁！那個特基拉酒，還有佩奧特掌，我們都嘗過，也沒有什麼稀奇的。祭師們治治病還行，叫他們溝通神靈，卻無異於水中撈月了。更何況，在我看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靈！”
“沒有神靈？這，這……”
“是的！沒有神靈。就算是有，要性命來供奉他，這樣的神靈不要也罷！我之所以放了那些俘虜，只是不想他們像你父親一樣，慘死在祭壇上，白白丟了性命。殺了他們，焉知將來阿特基薩不會也有一個少年，像你這樣的遭遇？你難道想這種相互仇殺永遠繼續下去嗎？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這樣嗎？恰恰忽，也許你說的對吧。”
“嗯，我相信，總有一天，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親如一家人，不再有這些無謂的廝殺，就像我故鄉一樣。”海子點了點頭，揮了揮臂膀，高聲說道。
“你故鄉？對了，恰恰忽，你今天唱得那歌，就是你們故鄉的嗎？你故鄉在哪裏啊？”魯魯迷問道。
“是啊，算是我故鄉的歌吧。具體在哪裏，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大致在西方大海的那邊。”海子想了想道。
“哇！大海呀！聽說看不到邊的呢。你們部落叫什麼名字？大不大啊？有沒有查帕拉大啊？”魯魯迷興奮不已，問個不停。
“呵呵，我們部族叫漢族，可是很大的，嗯，現在具體多少人倒不清楚，不過我猜應該有一萬萬人吧。”海子微微一樂，答道。
“一萬萬！天神啊！”魯魯迷驚詫不已，又滿臉懷疑：“哪有這麼大的部族？恰恰忽，我看你是騙我玩吧？”
海子微微一笑，也不與他爭辯。海子晚間只是吃了些下酒菜，這時酒意一去，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想叫些飯食來，走到門邊拉了拉，紋絲不動，忽得想起件事來，便問道：“魯魯迷，你怎麼進來的？這門卻鎖得鐵緊！”
“哦，是我要求進來的。好兄弟，就要有難同當嘛！你關幾天，我也關幾天，坐坐牢也蠻好玩的，嘿嘿！”
海子心下一陣感動，拍了拍魯魯迷的肩膀。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鬧，不一會，大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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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無神靈，幻由心所生。哦彌陀佛！無量天尊！向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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