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自己的葬禮

第12章自己的葬禮

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

臘月二十三是農曆春節的前奏,是辭別灶王爺的日子,一般稱之為“辭灶”,也有叫做“過小年”或者“小過年”的。

一大早,蘭沃子村裡就響起了噼噼叭叭的鞭炮聲,那種老式的土炮炸力十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村民。

“這都是誰家放的?”何清正看了眼牆上的老式掛鐘,還不到六點,“一點規矩也不懂,辭灶是晚上吃完餃子再放鞭,現在就把灶王爺送走,來年不想吃飯了?”

裏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王雙寶也被吵醒了。

“雙寶,你再睡會兒吧,還早。”何清正輕輕地喊道。

“娘,我睡不着了,”裏屋門打開了,王雙寶披着棉襖拎着夜壺走了出來,“今天還有好多事要辦呢。”

今天的頭等大事就是去村裡把落戶的事兒辦了,還有去謝林生那裏打聽一下先祖的情況。

“你還有錢嗎?”何清正很清楚兒子的財政狀況,“我這裏還存了一千多。”

王雙寶的六萬塊錢是拿命換來的,每個聽過這故事的人都認為他受之無愧。

“還有還有,夠了。”王雙寶不想母親擔心,滿口應承下來,其實他現在只有三千塊錢,交出去就變回了窮光蛋。

王雙寶洗了把臉,把昨天剩的餃子和雞湯熱上后,就踩着昨夜新落的薄雪咯吱咯吱的向村委辦公室走去。

村裏的老文書謝成河早年間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是名退伍老兵,六十歲了,總也閑不住,村委辦公室通常很早就會開門。

“三叔,這麼早?”王雙寶果然在辦公室門口遇上了正在鏟煤的老文書,忙上前幫忙。

“雙寶啊,”老文書眼神不濟,端詳了一會才認出來,“你也挺早啊,這個點兒俺家娃兒還睡得香哩。”

“被炮仗炸醒了,”雙寶端起煤盆,“昨兒個村長讓我辦落戶手續來着。”

“哦,哦,是有這麼個政策,”老文書記了起來,“村長交待過,說讓給村裡沒落上戶的男娃兒都辦了。”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始的轟轟烈烈的計劃生育工作在偏遠的山村裡也敵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傳統思想,為了延續香火,村裏有不少類似王雙寶這樣的情況。

“要辦什麼手續嗎?”王雙寶拿下水壺,往爐子裏續煤。

“嗯,要照片,三千塊錢,再填個表。”老文書掰起了手指。

“錢我帶着呢,照片咋弄?”王雙寶邊洗手邊問。

“身份證照片要去鎮上派出所照哩。”謝成河找出來一張表格。

王雙寶雖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字也寫的歪歪扭扭,但是表格並不難填,幾分鐘就填好了。

老文書收好錢開出收據,再在表格上蓋了個村裏的公戳,然後把表格和收據一起遞過來:“拿上收據和表格到鎮上派出所照相,等出了十五,就能拿到身份證了。”

“那戶口本呢?”王雙寶還掂記着村上的糧食補貼。

“有了身份證就能辦戶口登記咧。”老文書年紀雖大,章程記得倒很清楚。

“行呢,三叔,那我先走了。”

王雙寶臨走看了眼村委會的石英鐘,還不到七點鐘,恐怕都市裏來的道長袁士妙還沒起床,而這裏又離謝林生家不遠,便決定先去謝林生家碰碰運氣。

謝林生將近百歲,鮮見出屋,平常都是他的侄孫輪流照顧。他生活能自理,又有房屋田產,每月還有低保,所以也說不上是謝家的子孫孝順還是金錢在其中起了作用。

“家豪?”王雙寶敲開了老舊的木門,卻意外看到了謝家豪,“這幾天你一直在這裏?”

“是啊,輪到我家了嘛。”謝家豪打着哈欠,一臉的不情願,“你來幹啥?”

“我尋思找二太公問點過去的事情。”王雙寶很誠實。

“二太公剛吃完飯又在炕上打盹,你先進來吧。”

謝家豪也是王雙寶童年時的玩伴之一,雖然幼時的雙寶又蠢又笨,但是他姓王,沒有摻合到梁、謝兩家的百年恩怨之中,因此和兩邊的關係都說得過去。

謝林生果然在熱炕頭上靠着牆壁打盹,嘴角還流出了哈喇子。

謝家豪很不情願的取過一條毛巾,隨便給他擦了擦,那種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卻不敢吱聲。

“嗯,”謝林生醒了過來,掙開了厚厚的眼皮,“豪子,這個人是誰?”

“二太公,”王雙寶連忙湊到近前,“我是村西頭老王家的雙寶啊。”

“哦,雙寶,雙寶,”謝林生年紀太大,記不得許多名字,但他記得村西頭的王家,“老王家啊,一群迷糊蛋子……”

被稱之為“豪子”的謝家豪很不爽,因為那聽起來像是“耗子”。他甩了甩毛巾扔到臉盆架上,再扯過幾張衛生紙出去了。

“二太公,”王雙寶滿不在乎,“你記得我家老太公嗎?王端亭……”

“王端亭?”謝林生坐直了身體,順手取過了旱煙鍋子,“記得記得,老王家最有學問也最不迷糊的人……”

謝家人比王端亭來蘭沃子村要晚上三四年,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能有個未遭兵燹的地方容身比什麼都重要。那時候的人比較寬容,梁家人既然能容下王端亭,當然也能容得下謝家的人,因此,謝家人就這樣在蘭沃子村住了下來。

謝林生記事的時候王端亭已年過半百,不過從面像上他看起來只有四十歲。雖然他的身材高大魁梧像個莊稼漢,但是他滿嘴的“之乎者也”註定只能當個私塾先生。

王端亭操着一口魯東口音,喜歡說官話,是村子裏很另類的一個人。他從民國初年就建議重修山神廟,可惜那時沒人聽他的,沒辦法他只能以一已之力在山神廟裏廟外塗塗抹抹。

他在前清時中過舉,既有學識又有見地,慢慢的村裏的大事小事都喜歡先問他,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村裡最有權威的人,村長也要聽聽他的意見。

民國二十六年夏天多雨,澆壞了年久失修山神廟的山牆。不久又從外面傳來消息,瀘溝橋事變爆發,倭國人打了進來。那時王端亭已年近六旬,他對時任老村長梁寬再次建言重修山神廟,以保佑蘭沃子村黎民百姓的平安。

梁寬深以為然,遂將此事交給王端亭負責,待山神廟修好后,王端亭卻意外失了蹤。

“山神廟是民國初年還是民國二十六年重修的?”

民國二十六年就是1937年,離現在只有八十年,可王雙寶記得母親說過山神廟是一百年前重修的。

“廟志上說是從民國初年開始,實際上是民國二十六年正式修成的。”不知何時,謝家豪已經回來了,他代替二太公回答了這個問題。

廟志就刻在門口的功德碑上,王雙寶小時候不當回事,昨天又逢大雪,根本沒看到同樣是白色的漢白玉石碑。

“二太公腦子真清楚啊,這麼久的事兒記得這麼清楚。”王雙寶嘖嘖稱讚。

“老人嘛,就這樣,”謝家豪老氣橫秋的說,“以前的事兒記得特清楚,可眼前的事轉眼就忘。”

民國二十六年的謝林生已經十五六歲,曾經在重修山神廟時幫過工,據他回憶王端亭多才多藝,廟裏山神像的重塑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塑神像需要先打木架,而後在木架上掛上調好的黃泥再一步步塑造出具體細節,待干透后再在泥塑表面刷上特製的大漆。這是獨門手藝,在關鍵時候王端亭不允許外人觀看,這也導致在最後揭曉的那一刻着實驚呆了附近四里八鄉的村民。

不過,也就是在完工那天晚上的慶功宴后王端亭不辭而別,再也不見蹤影。

那時候王端亭的孫子,也就是王文林的爺爺王德顯已經十歲有餘,經常和謝林生一起玩耍,故而謝林生對王家的事情知之甚詳。

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兩度在山神廟中進入王雙寶睡夢之中的人就是先祖王端亭,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了近二十歲,因此被王雙寶誤以為是中年人。

從謝林生家出來,王雙寶赫然發現昨天的雪地里有許多大人的腳印,他想起來昨晚上那些在村裡到處溜達的人們,沒想到這些人童心未泯,不禁令人莞爾。

母親還在等着他吃早飯,在吃飯的時候,王雙寶將謝林生處得到信息逐一向袁士妙作了彙報。

“魯東口音?”袁士妙也猜不透王端亭不告而別的原因,“你先祖會不會回老家了?”

山神廟重修完工之時已是深冬,就在那年冬天,倭國人全面攻佔了魯地,王端亭也許是惦記着家鄉人民的安危,毅然決然的踏上了回鄉之旅。

“先祖的魂魄不是在廟裏嗎?那他應該葬在那裏啊。”王雙寶腦海中出現了一副埋葬自己的詭異畫面。

“也許是後來又回來了。”袁士妙解釋。

“頭午先去鎮上照相吧。”何清正善意的提醒,在她看來這件事更為緊迫。

“嗯,正好小慧來了,”袁士妙招呼着,“小慧,你開車送雙寶去鎮上照個相,對了,給我捎點老宣紙。”

“哦,哦。”梁小慧剛來就被分配了任務,她將手中的幾張信紙遞過來,“師傅,這些是西方狼人和血族的傳說,有點亂,您湊合著看。”

梁小慧很高興能開車到鎮上轉轉,她的這種得意忘形被袁士妙一眼看穿:“你們倆個早去早回,不要惹禍!”

“是!保證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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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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