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夜未央
段弈瀾聽聞,忍不住笑了笑,說道:“你不是最不信這些的嗎,怎麼倒是記住了這句話。”
段弈墨搖搖頭,說道:“具體想不起來了,可能他當時說中了什麼吧,所以潛意識認為他應該很厲害。”
“他說中了什麼?”
“想不起來了,但肯定是很準的事情,所以後來他說的,我才信以為真。”
段弈瀾撓撓頭,不禁打了個哈欠,說道:“你慢慢想吧,我先回去了,時候不早了。”
段弈墨點點頭說道:“去吧,記得我說的話,不要再聯絡段弈楠了。”
“恩。”
望着段弈瀾漸漸消失的背影,段弈墨重新坐下來,眼底漸漸地又蒙上一層霧,良久,才緩緩站起身,走至床邊。
吹熄了燈,又是無盡的黑暗。
段弈墨翻來覆去睡不着,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無眠的夜晚了,一直要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才會迷糊一陣子,然後又會做很多的沒夢,身體根本得不到完全的休息,直到被驚醒,又開始渾渾噩噩的一天。
他習慣開窗子睡,這樣能聽到外面的蟲鳴鳥叫聲,有時會有園子裏的野貓到處跑叫的聲音,也能聽到一些什麼東西被他打翻的聲音,接着又會傳來侍衛追趕的聲音,最後,段弈墨能料想到,那隻貓肯定是上了屋頂,這樣,就沒人能抓住他了。
他在屋頂舒服地捋着毛,全然不在意屋檐下侍衛們的抱怨。
段弈墨喜歡這些外界的聲音,完全關了窗子的話,一點聲響都沒有,會讓他感覺一股窒息的難受感,索性就開着窗子了,正好還有涼風。
雖然會有蚊蟲叮咬,那些西域的蟲子,比中原厲害多了,段弈墨剛到這裏的時候,身子上到處起紅點,瘙癢異常,好在後來令儀薰兒他們來之後,帶來了中原的熏香,這下舒服多了。
段弈墨翻過身,望着窗戶外夜空中明亮的月,他不知道今天又要等到幾時才能睡着。
這些日子他一直能夢到丹寧,這讓醒來的段弈墨,彷彿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裏,悲傷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多麼想永遠就停在夢裏的世界,哪怕他知道這只是個夢,這是假的,也好比在現實中苟延殘喘地活着。
可是,他不能留在那裏。
在現實中,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如果自己撒手不管了,瀾兒怎麼辦?還有薰兒,令儀,他不能瀟洒地說走就走,這是責任,如果因為自己的緣故讓瀾兒陷入水生火熱,他後半身,要如何苟活?
當時,他就想過這個問題,在那個源叔向自己伸出援手的時候,他問自己:“你願意在西邊自立為王,抗衡段弈軒嗎?”
段弈墨當時剛被源叔從段弈軒的追兵手中解救下來,渾身的傷口都沒癒合,只是不停地嘗試着邁開腿向外逃,奈何他的腿一點知覺都沒有,完全不受控制,每走一步便跌倒在地。
源叔在身後的桌前盤腿坐着,說道:“段弈墨,你是逃不出去的,你只有這麼一個選擇。”
“少做夢了!”段弈墨怒道:“讓我為你們賣命,用完后再殺掉?我大梁還沒有軟弱無能到這個地步!”
“呵呵。”源叔冷笑道:“你那個心心念念的大梁,可是派了不少追兵來殺你,我還聽說,你有個弟弟名段弈瀾,他也在來的路上吧?”
段弈墨渾身一怔,回過頭惡狠狠地瞪着他,不再說話。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勸你最好好好考慮下。”源叔說著站起身,走到了外面,將房門關上了。
段弈墨望着還有幾步之遙的門口,卻是再沒有一絲勇氣邁出去。
想到這裏,段弈墨睜開眼,看着黑暗中桌案上的燭台,若有所思。
雖然當時他很恨源叔,可畢竟確實是他救了自己,否則,就算段弈墨逃出去,這條腿也廢了,更別提救段弈瀾了,再說後來,他跟源叔的交談中發現他也是有苦衷的,這麼多年來源叔所忍受的東西,比起段弈墨的來說還要沉重的多,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是個父親,他不想讓孩子們受苦,所以便為羌人賣命,求得保身之處。
他一直堅持着活到現在,只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再次回到中原。
結果,還被新上任的可汗挈克直接否決了,他根本看不起源叔,也沒想留他在身邊。
源叔走投無路,只好病急亂投醫,希望段弈墨將來能打倒挈克,帶他回去。
這個希望是無比渺茫的,源叔這種人怎麼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弊,可還是孤注一擲,足以見得,他是多麼想回到故鄉。
另外一方面,他也沒有什麼實權,一直以來都只是老可汗身邊的一個參謀罷,雖然沒什麼地位,但卻功不可沒,可以這麼說,若是沒有源叔一直以來的出謀劃策,羌人真的能統一北蠻嗎?
可是沒想到,新可汗一上任,二話不說就將目標定到了中原,那個讓源叔魂牽夢繞了幾十年的地方。
這怎麼能不令人心痛。
源叔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卑微,他早就沒什麼地位了,老可汗一死,他也就什麼用了,可以這麼說,挈克哪天看他不順眼了,相殺就殺了唄,你一個中原的叛徒,我們用你是看得起你,別不知好歹。
源叔有時也不禁在想,如果當時沒有歸屬羌人,而是毅然殉國,會不會也比如今這樣的結局好一點。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不到最後一秒,誰都不知道當初的選擇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