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彥彬的情意
彥彬雙眼一暗:“你明知道我不是說笑。我也最不愛聽你叫我大人!
“對你來說,我從來只是救過你性命的陸大人,你感激我,想方設法報答我。編撰《澄州志》是為了我的政績,治療時疫是為了我的官聲和百姓的性命。你不願引人注意,所以不肯在《澄州志》的編者里加上你的名字,可是為了治療時疫,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了!
“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按理我應該感激才是,可我竟然有些怨你!因為我知道,你急着報恩,就是不想欠我的情!
“可我偏偏不願你為我做這些,偏偏就想讓你欠我的情!我想要你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對你的好,想要你理直氣壯地要求我,想要你在我面前暢快地笑、痛快地哭、使性子發脾氣。可你永遠不溫不火地拒我於千里之外。因為無情,所以客氣!”
彥彬說不下去了,他素來溫雅蘊藉,從未這樣直白地表明心跡。
雲嵐昔被這披肝瀝膽的表白震住了。許久,和軟懇切地說:“彥彬,我從未想過與你兩不相欠。我只是覺得,為恩人為摯友做點事,是理所應當的。”
彥彬眼中點點光芒,像是罩在薰爐中的火星,期待被一雙素手用木炭點燃,然後報以持久的溫暖:“從恩人到摯友,終於近了一步,終於不再是遙如山海!我很欣慰,我會一步步向你走去,一直走到你身邊!”
嵐昔本是婉拒的意思,沒想到卻給了他希望。她略一尋思,覺得與其讓他以後失望,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
“彥彬,你出身名門,又年輕有為,不知是多少閨秀的春閨夢裏人。而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早已心如止水。你別再以我為念,該放開心懷,另覓良配才是!”
彥彬眼中的光芒像被冷茶澆過的火星,一閃一閃地不肯熄滅:“其實我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不試一試,我怎麼都不甘心!但我現在還是不甘心!”
他看着她,眼中滿是憐惜:“五年前,我把你從照雪河撈上來時,見你一身是傷,就知道你經歷過生死劫難!但什麼樣的劫難,才會讓你在死裏逃生之後,依然陷在裏面,對流言不在意、對未來無所謂、對情愛避之唯恐不及?”
什麼樣的劫難?
隨着彥彬的追問,往事如潮水滔滔而來,瞬間將她淹沒。
她好一會兒才掙扎而出,努力讓情緒平復下來:“既是死裏逃生,過往就如同前世。還提它做什麼呢?”
彥彬逼近一步,緊緊盯着她的眼:“真的如同前世,你為什麼不走出來?嵐昔,告訴我,讓你幫你走出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安慰你、守護你,也給你自己一個全新的未來!”
嵐昔後退一步,垂目避開他的目光:“天色已晚,大人早些歇息,嵐昔告辭了。”
說完轉身疾步走了,似乎走得快了,就能擺脫那些如影隨形的回憶。
僻靜西郊,獨門小院,嵐昔整個人沉在浴桶里,直到胸腔里的空氣稀薄得難以忍受,才破水而出。水滴被她的長發甩起,在空中劃過,重又落入水中。她自己,就如同這水滴,終將回歸來路。
彥彬,你讓我走出過往,那是你不知道,一切都還沒有結束,我無處可逃,也不想逃避!我屬於過去,你我,本不該有交集。
嵐昔發了一會兒怔,重又沉入水中,如此反覆,待浴桶中的葯湯從溫熱變得冰冷,從棕色變得漆黑如墨,她才從浴桶中出來,裹了浴巾回了卧房,點燃熏爐里的藥物。
五年了,她每晚都是如此,先以葯湯祛毒,再以藥物熏蒸,一點點地拔除體內的“斷腸”之毒,原本已經拔得差不多了。可現在因為時疫,又耽誤了祛毒。計劃,又要推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