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見五魁,北宮珺驀地心裏湧起無盡委屈和心酸,“嗚嗚”的哭了起來。
見北宮珺傷心的嗚咽,五魁心裏又疼又恨。
五魁出身行伍,當年曾隨賀老國公征戰四方,在一次戰事中受了重傷,並傷及了子孫根。又因為五魁沒有任何家眷親屬,於是便一直留在了賀家,擔負起了老國公和賀老夫人的車夫兼護衛。
賀老夫人彌留之際本想將五魁安頓好后讓他安度晚年,可是五魁拒絕了賀老夫人的好意,堅持跟二小姐去王府。
五魁性格本分木訥,一輩子只知道勤勤懇懇的做好主子交代的任何事,從不多言多語,也不計較自己的得失,更不會逢迎拍馬,一直都是默默無聞從不顯露在人前。
北宮珺是五魁看着長大的,她從來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嫌棄他或無視他,她特別親近他,在稼穡事務上有任何不懂的事都會向他虛心請教,這讓沒有子嗣親人的五魁倍感暖心。
當靈玉找到五魁告訴他二小姐的遭遇時,他心痛的恨不得將害二小姐的人碎屍萬段。靈玉告訴他,他們力量太微薄了,如今他們只管聽從二小姐吩咐,盡量讓二小姐的計劃不出任何紕漏。
可如今計劃還是出了紕漏,他心裏無比的自責,若是他耳聰目明的話怎麼會讓那個可恨的盜墓賊將他拍暈。萬幸的是二小姐真的蘇醒過來,他伸手將北宮珺拉出墓穴,然後遞給了她一個包裹。
道:“包裹里有一把匕首用來防身,還有一張通往安北都護府的線路圖,二小姐你照着我標好的線路一路向北,去找二爺,如今能庇護你的只有二爺了。等到我將那個逃走的盜墓賊處理后就去找你,記住,不用等我,我去找你。”
北宮珺擦掉眼淚點點頭,道,“五魁爺爺也多保重!”話落然後頭也不回的一路向北。
待到北宮珺走遠后,五魁拍醒了暈倒的王麻子,王麻子蘇醒過來驀地想起了發生的事,驚恐道:“詐屍了,詐屍了,王妃詐屍了!”
五魁“啪”的甩了他一個大耳光,凶神惡煞道:“閉嘴!逃走的那個姓甚名誰家住哪裏,你們今晚乾的勾當還有沒有別的人知曉,你老老實實的一一道來!”
王麻子很識時務的將逃跑的李瘸子出賣了,“好漢饒命,小的王麻子,逃走的那個叫李瘸子,家住京都北城麻花衚衕,今晚這事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好漢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五魁拿起鐵鍬狠狠的將他打的腦漿迸裂,推進了棺材,將棺蓋釘死。小半個時辰后,墳墓恢復如初。
夜朗星稀,周圍一片萬籟俱寂,落霞山下的小徑上稀稀拉拉的種了兩排小樹,樹上光禿禿的沒有一片葉子,伸展的枝丫看起來就像魔鬼伸向天空的手。北宮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正跟着急匆匆的腳步急速跳動着。
即便已經立冬,她身上還是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就這樣不知逃了多久,東方天空已現出魚肚白。
北宮珺想,得趕緊找個落腳的地方藏起來,破廟也好,爛屋也罷,只要能棲身就行。她打算在離開京都前盡量夜裏趕路白天休息。
站在落霞山腳城門在望,如今正是天短夜長的時節,城門關閉的時候天色也黑了,那時候出城正好可以隱藏蹤跡。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可巧看見山坡上有一座茅草屋,看來是土地主人搭建了看守莊稼的,如今已過收穫的季節,於是茅草房便空置下來。
北宮珺爬上山坡,暗處觀察了片刻,確定茅屋中沒人後邊閃身進去了。
茅屋不大,只有一間,地上鋪着厚厚的干茅草,一邊的空地上有燒過食物后留下的灰燼。逃了這麼久北宮珺也累了,和衣躺在茅草上,又將身上也蓋了一層茅草后這才沉沉睡去。
小時候體弱多病,所以賀老夫人時常帶她住到別莊,開墾出大片的土地讓她跟自己種地,事事都讓她親力親為,目的就是為了鍛煉她的體魄。偶爾也跟五魁練幾個招式,奈何北宮珺對武術興趣缺缺,只對種地興趣頗高。也得虧外祖母不曾嬌養她,要不然就算逃出了墳墓也只怕會死在逃命的路上。
趕了一夜的路,北宮珺睡得格外香甜。直到酉時,睡夢中又冷又餓這才醒了過來。
看看天色尚早,北宮珺拿出包裹中的乾糧,乾糧是牛肉麵餅,這個季節食物不容易腐壞,遠足的人多是準備這種能補充體力的牛肉餅。
人餓的狠了就不會挑剔食物的味道,只求填飽肚子。北宮就着水吃下了兩個牛肉餅,吃飽喝足后看天色微微發暗,北宮珺取下了頭飾,將頭髮用帶子束成男人髮式,抓了一把灰燼在兩手中搓了一會兒,然後均勻的塗在裸露的皮膚上。
原本白皙的臉蛋如今看起來黑不溜秋的,與之前的自己大相逕庭。
下了土坡,北宮珺加快腳程終於在城門關閉前離開了。
從前也曾跟隨二舅父的二表兄賀亦儒出城遊玩過,可今天當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狼狽的站在城門外,看着三丈高厚重的硃紅色城門緩緩關閉,心裏驀然生出一股悲傷的情緒,畢竟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啊,如今一去,此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片刻后,北宮珺甩甩頭,拋掉悲傷的情緒繼續上路了。
出了城后,北宮珺懸着的心稍稍安定了,她也不敢再貿然趕夜路。一直走到戌時,便來到了一座小鎮。找到了一家狹小的客棧住下了,掌柜的見北宮珺雖破衣爛衫,蓬頭垢面也並沒任何懷疑。開客棧的什麼樣的客人沒見過,只要付得起銀錢就好。
北宮珺攜帶的陪葬品都是貴重物品,在這種小地方如何敢拿出來花用。幸虧五魁想的周到,包裹里放了些碎銀子並十幾貫銅錢,北宮珺就用五魁給的錢交了定金。
雖說皇家的皇子們有奪嫡之爭,但世道還算安穩,因此出行在外的人遇到謀財害命的幾率就小。
趕了這麼久的路終於能睡上有被褥的床鋪了,此刻北宮珺卻沒有任何睡意,盤膝坐在床上為以後的逃亡之路做打算。
首先要買個坐騎,不能買馬,騎馬太招搖,自己身量瘦小買驢最合適,騎驢相對於騎馬來說沒那麼招搖。然後看了看從王麻子身上剝下來的破棉袍,又臟又臭,嗯,還得買幾身禦寒的冬衣,還有食物。
盤算完以後又找出五魁給的線路圖,決定好了要走的路線后這才躺下休息。
當下日子雖沒有以前的錦衣玉食,但北宮珺不覺得苦,心裏還有着魚入大海,鳥投深林的自由暢快的感覺。看來自己真的不適合王公貴族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退了客房,北宮珺來到小鎮的大街上。這個小鎮雖小,但因離京都近,倒也繁茂興盛。很快北宮珺就買到了一匹看起來很是壯碩的
一頭黑身灰肚皮的毛驢。又買了三套粗麻布為表的厚實的棉袍,換下了身上破舊的棉袍,備足了食物和水后便又繼續趕路。
騎驢果然比走着快多了,三天後便到了離京都三百裡外的蒲州城。找了一家地處偏僻的,名叫“昌隆”的小客棧。
因着天氣不好,眼見着要下雪,北宮珺便打算在此處等到天氣變好后再趕路。
五魁給準備的碎銀銅錢已經所剩不多了,第二日北宮珺跟客棧老闆打聽到幾家當鋪,決定先當掉幾片陪葬的金葉子,換些碎銀子銅錢。
金葉子這東西雖然金貴倒也普遍,也沒有什麼特殊標記,北宮珺很順利的當了五十兩碎銀和十貫銅錢。
在回客棧的路上,在一處牆角邊,只見五六個破衣爛衫的半大孩子在毆打一個人。
那人衣衫襤褸,護住頭的手臂皮膚佈滿燒燙的水泡,其中一些破潰的水泡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肌肉層。
北宮珺沒做多想上去大喝一聲道:“住手!”
那幾個半大孩子見是一個面目黑不溜秋的瘦弱少年誰都沒當回事,繼續毆打那渾身燒傷的人。
北宮珺從褡褳抓起一把銅錢遠遠的拋灑開,道:“有錢啊,快搶啊!再不搶就沒了!”
幾個少年見錢眼開,顧不得再打人,一個個跑去撿錢了。
北宮珺一把扯起地上的人,扶着他一路逃回了客棧,她可不敢在這裏耽擱下去,若是那幾個少年撿完銅錢再來打劫自己可就麻煩了。
回到客棧,告訴掌柜的說:“這是我的同鄉,昨晚在野外露宿時點火取暖,結果燒傷了。”
掌柜的看了看那渾身燒傷的男人,嘖嘖道:“哎呀,你們這些行腳的商客,為了省幾個打尖住店錢露宿在野外多危險呢!”
北宮珺訕訕笑着應道:“掌柜的說的是啊,我這位仁兄慣是個摳門的人。不多說了,麻煩掌柜的去給請位精通燒傷的大夫,我二人少不得要在此多
住些時日了。”說著給了掌柜的五兩銀子,並告訴他不夠再跟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