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過說句話的片刻功夫,耳力靈敏的厲無咎便聽到追兵已至。
厲無咎一把將北宮珺背在身上,“你不要害怕,雁宕山的地形我熟悉。所有能易於藏身的地方我都探查過,他們沒有難么容易找到我們。”
一路上,厲無咎背她走一段,然後再下來一起跑一段。
當行至一片傍山谷底時,追兵已至,北宮珺清楚的聽到靜孌冷靜的命令道:“雁宕山地形複雜,易於藏身,我們分成六隊分頭搜索。記住,找到以後先拖住他們,再以哨箭為號通知所有人!”
眾人得令,分成六組,分片划區展開地毯式搜索。
北宮珺大氣不敢出,等到聽不見任何動靜這才悄聲問道:“夫君,他們都走了嗎?”
從沒有一個稱呼能讓厲無咎心中如此激蕩,美妙不可言,“沒有,還在附近。我們先暫時隱身在此地,等天黑些再走!”
幸虧是春寒料峭時節,沒有什麼蛇蟲鼠蟻,否則藏身厚厚的草叢中難保不會被毒蟲咬到。
在這個寒冷的季節,人一旦靜止下來不再活動,不多時就會凍得渾身僵直,更何況他們是在深山老林中。
北宮珺身子縮作小小的一團,緊緊的偎在厲無咎的懷中,厲無咎就像一個天生的火爐般讓她覺得舒服溫暖。
正當北宮珺要問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時,四下搜索無果的靜孌帶着下屬又重新回到谷頂上方。看着谷底厚厚的乾草叢,靜孌本想下令點火燒,可是又怕控制不住火勢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於是狠狠命令道:“給我往下扔石頭砸,若是有人藏身草叢就不信砸不死!”
北宮珺聽見這話身體一陣戰慄,厲無咎緊緊將她箍在懷中,護住她的頭臉要害處。只聽“嘩啦啦”一陣響動,緊接着北宮珺清楚的感覺到巨石砸在厲無咎身上的沉悶聲。
厲無咎緊咬牙關,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不知道巨石落了多久,也不知道厲無咎承受了多少石頭的巨擊,北宮珺一直都被好好的保護在了他的身下,沒受一絲傷害。
不多時濃重血腥味和着泥土的氣息充斥鼻端,擔憂,傷心,絕望,愧疚種種情緒充溢在北宮珺的心口。
直到看着谷底被巨石覆蓋也沒聽見一絲聲響,靜孌終於帶人離開去別的地方搜索了。
等到許久聽不見動靜后,北宮珺輕輕的呼喚着,“夫君,夫君你醒醒,你醒醒!”可是得不到絲毫回應。
北宮珺傷心的無聲悲咽,這世上最在意她,愛護她的人死了嗎?老天為何對自己如此殘酷?自己只不過想跟心愛的人簡單的活着而已,不求名,不求利,也不為報仇,為什麼就不肯放過她?
北宮珺覆在厲無咎胸口上的手感受到微弱的跳動,心放下又懸起,若厲無咎不儘快得到救治,將會有生命危險。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大亮。北宮珺被好好的保護在一方小天地里,有雜草和亂石塊的遮蔽,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境。
此時追殺他們的人已經走了很久,北宮珺試着一點點的挪開石塊。正在此時,有一道聲音傳來:“咦?這裏什麼時候被石塊掩蓋了?我要挖的草藥還能找到嗎?”
北宮珺透過一絲縫隙見是一個背着竹簍,大大圓圓的臉盤上,長着一雙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卻突兀地長着一張厚厚的大嘴巴的年輕人,身穿一件褐色直裰短衫,腳上穿一雙草鞋,矮矮壯壯,整個人透着一股老實憨厚的氣質。
北宮珺衝著那人喊道:“救命!求公子救救我夫君!”
那人唬了一跳,警惕的問道:“什麼妖魔鬼怪?告訴你我身上可有專門克制妖魔鬼怪的符咒,識相的趕快避開!”
北宮珺着急道:“我們是普通人,昨夜看花燈時路遇歹人逃到了這深山中,被谷頂滾落的石塊砸中。求公子快救救我們!”
那人聽聞此言,放下心來,小心翼翼搬開了石塊。北宮珺來不及道謝,擁着昏迷不醒的厲無咎輕聲呼喚:“夫君,夫君!你醒醒,趕快醒醒!”
那人查探了下厲無咎的傷處,皺眉道:“他傷的太重了,身上的幾處骨折還好,危險的是他的頭部。走,我帶你們回葯谷,我師祖醫術能起死回生,只要他老人家出手,你夫君絕無大礙。”
一個時辰前還怨懟老天爺的北宮珺,此時對手下留情的老天爺千恩萬謝。
北宮珺幫那人拿着葯簍,他則背着厲無咎,一路上曲里拐彎走了將近一個半時辰,來到了一處隱沒在叢林中的峽谷空地。
峽谷中建了三座木石結構的嶄新房屋,看起來結實又樸實。
在路上北宮珺得知救他們的人叫防風,原本他們祖師孫三人居住在此,他師父年前雲遊在外,如今他和師祖二人居住在此。
沒等進到屋裏,防風便大喊:“師祖,師祖!您老人家快來看看啊,這裏有一個人受了重傷!”
正中間那座最氣派,最大的屋裏走出一個約莫七十來歲,鬚髮灰白的老者,皺眉怒道:“喊什麼,喊什麼!你是被狼啃了還老虎攆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話落看見了背在徒孫身上血肉模糊的人,和一旁蓬頭垢面,面露焦急擔憂神色的女子。
老者沒再多說什麼,只道:“背進來!”
防風背着厲無咎進了師祖的屋子,輕輕將他放在了床鋪上。老者探查了一下他的脈搏,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拿我的銀針來,我先給他施針。”說著脫掉了厲無咎的衣服,輕輕的將他翻過身來,讓他趴伏在床鋪上。然後拿起細如牛毛的銀針,在火上稍一烘烤后扎在他身上各個穴位上。
等到扎完針后,執起筆寫了一個方子交給防風,“按這個方子抓藥,藥材按我寫的順序往裏加,熬足兩刻鐘。”
在老者給厲無咎診視期間,北宮珺努力忍着不打擾他,如今方子開過後她再也忍不住問道:“老先生,我夫君有無大礙?”
老者微微皺起長長的灰白相間眉頭,道:“有礙怎地?無礙又待怎地?你只管盡心照料着就是!”
待老者出門后,防風小聲的對北宮珺道:“你不要介意,我師祖脾氣沖了點但醫術你絕對放心,他老人家行醫近百年,他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行醫近百年?”北宮珺不禁驚詫的長大了嘴巴,“那他豈不是有一百多歲了?可看着只有六七十歲的樣子。”
“我師祖高壽一百一十五歲!”防風很是自豪的說。
她認識的薛神醫不過八十多歲,而這個看起來比薛神醫還要年輕的人比他還要大三十多歲?真是不可思議。
防風繼續道:“我們也不過是去年才來此地的,來這裏是為了採集藥材,我們祖師孫走遍各個名山大川,就算在一處落腳也不過三年五年。”邊說著邊翻撿所需藥材。
北宮珺端了一盆溫水,輕輕地給厲無咎擦拭身上的血漬,滿心裏都是對厲無咎的擔憂,防風說什麼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似是看出了北宮珺的擔憂,防風道:“你也不用太擔憂,旁的大夫不敢說,你們能遇上我師祖,就算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我師祖也能將他拉回來。”
熬好了湯藥,北宮珺端着葯碗,一勺一勺的給厲無咎喂葯,沉沉昏迷的厲無咎根本不會吞咽湯藥,喂一點流一半,為了不讓湯藥流出來,她一邊掰開他的嘴巴,一邊用湯勺一點一點的往裏灌,一碗湯藥餵了足足小半個時辰。
終於在昏迷了一天一夜的第二天清早,北宮珺在給他喂熬的糜爛的小米粥時,厲無咎醒了過來,當看到依舊蓬頭垢面,因為一夜沒合眼,滿臉憔悴不堪,眼睛浮腫的北宮珺時,他抬手輕撫她紅腫的雙眸,道:“都變醜了!”
北宮珺如重獲新生般,抱着他的手臂嗚嗚咽咽,“你終於醒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害怕你會留我一人在這世上,若是你一直不醒來,我都要打算隨你而去了!”
她心裏確實這麼想過,只留她一人活在這世間實在是太苦了,厲無咎若是死去她便一起跟着去。
厲無咎攥着她的手道:“我怎麼捨得你一人留在這世間,我說過要陪着你一起到天荒地老就絕不食言,不要擔心,放開心懷!”
這時候防風端着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看見厲無咎醒來,高興道:“你看,我沒哄你吧!即便你的夫君粉身碎骨,只要遇上我的師祖,不出半月保管他活蹦亂跳!”
北宮珺對厲無咎道:“這位是防風大哥,是他將我們帶來的葯谷,找他的師祖救治的你。”接着又真誠的對防風說:“謝謝你,防風大哥,要是沒遇上你,我真不敢想像後果會如何!”
厲無咎也努力想要起身對防風道謝,防風見狀道:“躺好,躺好!你可是我師祖他老人家親自出手救的,要謝就謝他老人家吧!”
北宮珺這才發現,自從給厲無咎施針,開藥方后一直不曾再見那老人,不禁疑惑的問防風道:“怎麼沒見師祖他老人家呢?”
防風撓撓頭道:“師祖他老人家說,最近谷外不太平靜,他出去佈置一下,省的那些蠅營狗苟之輩擾了他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