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
甘兒大口大口喘着氣,一路小跑進魔輦里。
剛踏進去,就看到羿寧和燕煊兩個人各自看向另一邊,魔輦里的氣氛好像十分凝重。
看來羿寧上仙真的很厲害,居然阻止了尊主殺人。
她小心翼翼地越過燕煊,低聲的同羿寧說:“上仙,人在外面。”
羿寧點了點頭,起身時卻聽到了燕煊淡漠地聲音道:“談甘,你是我的人,還是明光宗的人。”
甘兒一聽這話,小腿立刻軟了下去,欲哭無淚地看了一眼上仙,發出求救的訊號,又看向燕煊道:“甘兒當然是尊主的人。”
嗚嗚,尊主叫她大名了,她是不是要挨揍了。
燕煊沒有看她,只是淡淡的繼續道:“坐回來。”
甘兒立刻乖巧地坐回燕煊的身邊,想和燕煊解釋解釋剛剛的事,卻被燕煊一個冷冷的眼神嚇退了。
算了算了,還是讓羿寧上仙自己和尊主說吧。
羿寧知道燕煊余恨未消,也知道他心裏有氣,可他不能真的眼睜睜看着燕煊中圈套。
他邁出魔輦,一抬眼,便看到了一個戴着斗笠的女子,輕聲道:“你就是徐家大小姐吧。”被擄走的,第十八個人。
那女子緊張地點了點頭,朝羿寧行了個禮又道:”民女徐靖荷,多謝仙長出手相救。”
“不必多禮,有些事還想問你,稍等片刻。”羿寧見到她沒事就足夠了,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決。他轉身踏進魔輦。
燕煊還是撇過頭不看他,似乎很厭煩的樣子。
羿寧神情微動,心頭湧上說不出的情緒,大抵是有些失落吧。
“當時,他們是故意引你殺人的。”羿寧緩聲開口道,“他們知道我在,如果你動手殺人,就會被我看到。想必你也發覺到了,有人在暗處帶動百姓討伐你,更何況,那個燕承允應該和你有仇,以你的性格必定會將他殺掉,而且在我面前折磨得很慘。”
到時候,羿寧絕對會自此厭惡燕煊。所以他阻攔燕煊,只是想趁此機會先派甘兒去將閣樓上的女子救下來,弄清楚燕承允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什麼。在了解一切之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燕煊聞言,依然沒什麼反應的看着窗外。彷彿一點也沒聽進去羿寧的話。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么。”
燕煊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叫羿寧心頭一慌,他只是做了最明確也最理智的做法,可是為什麼燕煊會這麼生氣。
忽然的,羿寧想要做些什麼彌補。
他掩在袖內的手指微微蜷起,良久才道:“我不了解你,你給我機會嗎?”
燕煊的眼睛始終沒有落在羿寧身上,只是看着窗外不出聲。
甘兒見狀,立刻一陣小跑從魔輦上溜了出去。
留下羿寧和燕煊兩個人,空氣更安靜了。
“燕煊,只有你自己覺得痛苦,旁人是感受不到的。”羿寧知道自己的話太過冒昧,可是他實在不願意看到燕煊這樣,“所以,能告訴我嗎?”
燕煊還是沉默着,就在羿寧以為他不願說出口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燕煊輕輕地一聲笑,被他一把扯進了懷裏。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壓抑着刻骨銘心的瘋狂和恨意。
——“是你要看的,骯髒下賤、悲慘懦弱的我,是你自己要看的。”
羿寧被團團魔霧籠罩住,眼前瞬間黑了下去。
像是有團團的棉絮梗在喉嚨,他沒辦法發聲,只能等待着黑暗一點點過去。
燕煊不會是想把他殺了吧。腦海里猛然竄出這個念頭,羿寧緊抿着唇,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
就在這時,眼前的事物突然一點點清晰起來。
他在一個陌生的大宅外,羿寧抬頭看過去,大宅上的牌匾是同樣燙金的大字。
“燕氏葯坊。”
羿寧喃喃出聲,下一秒眼前騰起魔霧,散去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大宅裏面。
“啪!”一聲木板抽在皮肉上的脆響,女人被打得整個人跌坐在地,懷裏還護着一個小孩。
羿寧連忙上去想護住那被打的女人,卻驚異地發現這個女人,渾身顫抖着,皮膚上佈滿了黑色的鱗片,眼睛是金色的豎瞳。
他登時愣在了原地。
她和燕煊,長得好像。羿寧低頭去看她懷裏的孩子,也在瑟瑟發抖着,和她一樣,擁有着同樣吸人神魂的金色豎瞳。
“雜種生病了,自己想辦法,再踏進我的書房一步我把你的腿砍斷。”桌邊的男人收起手中的木板,坐回座位去繼續寫字。
他們看不到自己。羿寧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裏該不會是燕煊的識海吧,他處在燕煊的記憶中。
那麼,那個女人懷裏抱的孩子,難道就是燕煊?
羿寧靠近過去看,孩童裸露出來的細瘦的手腕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疹子和傷疤。
那雙眼睛裏的目光是羿寧從未見到過的怯弱。
燕煊在害怕啊。羿寧伸出手想要攬住他,卻只能穿透他們的身體。
臉上被木板生生抽出血來,女人一滴眼淚也沒掉,只是滿眼恨意地看着那男人,抱緊了燕煊,輕聲說:“煊兒,我們走。”
母子兩人相互攙扶着,剛蹣跚地走出書房,就被迎面走來的管家潑了一臉的熱茶。
熱茶觸及傷口,女人疼得面目猙獰起來,身上的蟒紋更加明顯。
管家啐了一口,罵道:“畜牲,一出門就看見這麼個髒東西,誰讓你們出柴房的,滾回去!”
“娘。”小燕煊抱住女人的身體,手指輕輕擋在了女人的臉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一滴也沒落下來。
羿寧心臟抽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來燕煊以前,也會哭嗎。
“娘的,晦氣,一個賤賣的魔奴,髒了老子的眼。”他聽見那人走時還在罵罵咧咧。
茶水滴滴答答從髮絲滴落,女人摸了摸燕煊的腦袋,又說:“不許哭,往後這些,煊兒都要替娘還回來。”
燕煊點點頭,將眼淚生生憋回去,攥緊了拳頭道:“我一定會把他們全殺了,一定!”
這裏的所有人,他們才是真正的畜牲!
黑霧蔓延上來,羿寧以為這些便是燕煊要殺人的理由。卻沒成想,黑霧散去,面前的人依然是燕煊。
此時的他已然長高許多,看起來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只是還是很瘦,被人綁在了木樁上。
這個年歲的燕煊居然還在被那些人欺辱?他們還算人嗎?
羿寧四下環顧,發現這裏是一間廚房。燕煊就被綁在廚房的爐灶邊上。
爐灶里的黑灰將他的衣服染得髒兮兮的,他垂着腦袋,看起來像是死了一樣。
從廚房外走進來幾個人,羿寧眼尖的認出有一個人是燕承允。
他也參與了欺辱燕煊?
“喂,半魔血能增長修為是不是真的啊,這人臟死了,不會有什麼病吧。”有人開口說了一句,羿寧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他們該不會要——
燕承允頗為得意地道:“放心,我家自己養的賤奴,我們都用過了,反正是個半魔,試一試也無妨。”
說完,他從廚房隨意地翻出一把刀,和一個空碗。
羿寧瞳孔疾縮,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
取血……取血,燕煊一向痛恨取血……
雪白的刀刃照映出燕煊垂下眼睫的臉龐,毫無生氣,甚至根本動也不動,忘記了恐懼。
明明上一次見他時,他還會哭。
“呲”地一聲,燕承允扯開燕煊的袖子,揚手便是一刀,鮮血飛濺到他的臉上,將他的猙獰與狠毒暴露的一覽無遺。燕承允笑着伸手將潺潺如小溪般蜿蜒在手臂上的鮮血,引進空碗裏。
“一人一刀,別往死人的地方砍,來吧。”燕承允接完血,像個好客的東道主般熱情款待到來的朋友,“放心,這魔物恢復能力很強,不多時就能長好。”
這可是他的親弟弟啊,他把他的親弟弟當成修鍊的丹藥,隨意贈送給其他陌生人品嘗。
喪失人性,如同野獸!
殷紅的鮮血模糊了羿寧的雙眼,他手指緊緊握成拳頭,指甲幾乎要掐破手心。
他不想看了,他看不下去了。羿寧呼吸急促,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他顫抖着手走過去捧住了燕煊的臉,卻只能穿透他的身體,少年垂着頭像是斷了氣一般閉着眼。
他好想將繩子劈斷,把燕煊救下來。
難道他們日日年年就靠着燕煊的血來增長修為嗎?
燕煊挨了多少刀,多少次被羞辱,多少次險些被折磨死。
“操,怎麼著火了!”不知是哪個笨手笨腳地,竟失手將灶台邊的柴草引起了火。
燕承允罵了一聲,跑出廚房,叫下人去搬水救火。
可是火勢越來越大,區區幾個水桶根本無法澆滅火勢。
羿寧眼裏只有燕煊,他還在火海中,衣裳都點燃了。
燕煊會死的,沒人救他。
“果然是髒東西,看來是天道想把這半魔收了。”羿寧聽到廚房外有人這麼說道。
不是,不是的。羿寧想要這麼說,髒的不是燕煊。
廚房裏,燕煊聽到了這句話,似乎終於有了些反應,他輕輕笑了一聲,抬起頭來看向周身的火海。
低喃了一句什麼,羿寧沒能聽清,可他分明從他的口型辨認出來,他是在說——
天道不配收我的命。
火焰即將蔓延到他腳下,燕煊用力一掙,把自己和木樁一起摔倒,木樁被火烤着,已然酥動許多。
他生生把自己纏着繩子的手腕送到火焰上,強忍着火烤的劇痛,一點一點將纏了數圈的粗繩燒斷。
手腕處焦紅一片,皮肉開始起泡,大片大片的皮脫落下來,燕煊死死咬着牙,卻一寸都沒有退縮。
羿寧閉上眼,他真的沒辦法看下去了。
所以,燕煊用火燒斷繩子,也烤爛了自己的皮肉,最後獲得了自由么。
羿寧顫抖着睜開眼睛,這次,對上了燕煊平靜的瞳孔。黑色的,裏面是沉如死水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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