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夜。
風漸起,明月當空照。
肅遠侯府燈火通明,前廳中院皆是熱鬧非凡,話語陣陣,笑聲不斷。
今日,是肅遠侯府的小侯爺陸川寒娶親的大好日子,京城中有名望、有權勢的人來了不少,皆前來慶祝這肅遠侯府的大喜之日。
旁人皆感慨,這肅遠侯府的小侯爺真是運氣好,柳家小姐才貌雙絕,是京城眾姑娘驚羨之對象,眾男子求娶之良人。
柳家更是家底雄厚,曾是富甲一方的富豪,舉家搬入京城后,家底不見薄半分,反而在京城越發的風生水起,柳家主人柳津更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德高望重,與京城眾多有權勢的貴人皆有來往。
肅遠侯府和柳家結親,可謂是錦上添花、如虎添翼。
明亮燈火照耀下,新郎官陸川寒穿着一襲大紅色喜服在人群中相繼敬酒問候,臉上滿是笑意。興許是喝的有些多了,兩邊臉頰處有少許紅暈泛起。
少年年紀不大,看似不到二十,容貌俊美,身形修長,臉上的青澀之意尚未完全褪去,一身紅衣,長發烏黑垂下至腰,在眾多人中亦格外顯眼。
院中熱鬧非凡,前來與他喝酒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好似打着不將他灌醉不罷休的主意。
而此時內院東側一處掛着紅燈籠的院落卻安靜。院門前有兩個丫鬟守着,院內的主卧房前也站着兩個丫鬟,至房中,便只有一個丫鬟。
丫鬟身側,主卧床上,是一襲紅火嫁衣、披着紅蓋頭的新娘子,柳府小姐。
她身體稍往後傾,一手支撐着床面,一手輕搖着拜堂時的圓面素扇,為自己扇風去熱。
她的腿交疊起,不自覺翹成二郎腿模樣時,旁邊的丫鬟立刻彎腰伸出手把她的腿擺正。
“小姐,要端莊,不能翹二郎腿。”
紅蓋頭底下的姑娘努了努嘴,用力吹了口氣,眼前紅蓋頭被吹動些許,而後又緩緩落下去。
她往旁邊挪了下,半身倚靠在床上,只差一點就能趴下去。
丫鬟伸出手扶着她肩膀,讓她坐正:“小姐,要端莊,不能趴着。”
柳家小姐揚起手中的圓扇,在丫鬟腦袋上使勁敲了敲,略有幾分暴躁,卻如銀鈴般清脆的女聲響起:“這話你都說過多少遍了?這是我想不端莊嗎?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新郎官呢?我坐一晚上了,渾身酸痛!”
“這……”
青青是柳家小姐從府裏帶來的陪嫁丫鬟,自然知曉自家小姐的脾氣。可這新郎官遲遲不來,她也不知道為何,興許是在外面陪客人們喝酒。
但這話,青青不敢在自家小姐面前提。小姐不喜歡喝酒喝的爛醉的人,更別提是喝完之後會發酒瘋的。
青青在心中暗自為新郎官祈禱,他最好不要是那種會發酒瘋的類型,否則……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娘子……!”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身着一身紅衣的新郎官陸川寒被丫鬟攙扶着來到卧房前。
他喝的有些多,面色緋紅,眼神迷離。房門前,他站定身形,甩開扶着他的丫鬟的手,深呼吸了口,抬腳將房門“砰”的一聲踹開。而後笑聲響起。
他抬手整理了下衣裳,故作姿態的走進了房間。
青青只瞥了他一眼,見他那喝了起碼四、五斤酒的醉漢模樣,在心裏為他暗暗祈禱:小侯爺,您自求多福吧。
陸川寒看了她一眼:“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出去!”
青青:“……”
青青大步走出房間,離開前替他們關上了房間的門。
陸川寒笑眯眯望着坐在床上,已恢復端莊姿態的新娘子,臉上笑意更深了些。他走過去,腳下被絆了下,一個踉蹌,重心不穩,眼看要撲倒在新娘子身上。奈何新娘子卻反應迅速,往旁邊一挪。
“砰——”陸川寒重重的倒在了床上。臉朝下。
他抬起頭,眼神迷茫,伸手摸了摸鼻子,沒有流血,又自己爬了起來。
爬起來后他坐在新娘子身側,笑嘻嘻湊過去。他往這邊湊,新娘子便往旁邊挪,一湊一挪,反覆多次后,床到頭了。
“躲不開了吧?”陸川寒笑着湊過去:“娘子,讓我香一個!”
“……”
撲鼻而來的酒味,弔兒郎當的語氣,還有他那在京城“大名鼎鼎”的紈絝子弟的名號,都讓她有所不適。
他湊過去要香她一口,她伸出手,五指覆上他的臉,而後用力。臉上疼痛感迅速瀰漫開,那指尖的力度,彷彿是要將他的臉直接捏碎。
本有些許醉意的陸川寒霎時間清醒,他睜大眼睛,滿眼錯愕的望着眼前這個紅蓋頭尚未掀起的新娘子。
這新娘子的手勁這麼大……該不會是男的吧?!
他皺起眉,抬起手摸了摸,滑嫩嫩的,不可能是男子的手。他多摸了摸,嗯,滑滑嫩嫩的,好像還有點香。
他嗅了嗅,手指揉了揉她手背,而後露出笑容來。
感覺到陸川寒在摸自己的手,新娘子手上再度用力,將他一甩,丟了出去。她力氣比男子還要大,陸川寒被丟出去摔在地上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僵硬着,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柳家小姐知書達禮,溫婉賢淑,先前見到她時,明明還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今日怎的……怎的如此粗魯?
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醉意消散后,只余憤怒,他指着眼前這個紅蓋頭都未掀起的女子,怒喝出聲:“你是誰?你不是柳家小姐!!”
有笑聲輕輕響起。
陸川寒咬牙,一把抓起紅蓋頭甩開。紅色蓋頭緩緩飄落地。
他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眼中帶笑,她身上衣着是新娘子裝扮,可頭上卻沒有任何貴重髮飾,乾乾淨淨,漆黑如瀑的長發上只有一條紅色的絲帶綁住。
那張面容,和柳家小姐有七、八分的相似,可陸川寒一眼就能看出她們的不同。
他十分確定,眼前這個女子,不是他要娶的那位柳家小姐!
新娘子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似是給他鼓掌。繼而,她緩緩開口:“陸小侯爺,看來你比我想像中的要聰明一些,這麼快就發覺了。”
陸川寒一愣,隨時睜大眼睛,滿眼憤怒:“柳家居然敢嫁一個冒牌貨過來,簡直膽大包天、目中無人!你們膽敢戲弄我們肅遠侯府,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給我等着,我現在就去找我爹,今日柳府要是不給個說法,就別想在京城待下去了!”
陸川寒轉身要出去,身後新娘子伸出手拉住他肩膀,沒用多大力氣就將他扯了回來,而後往後一拖,再次將他摔在了地上。
陸川寒滿眼難以置信:“你還敢跟我動手?我可是肅遠侯府的小侯爺,你敢打……”
“啪——”
一巴掌重重揮下去,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陸川寒的臉上。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提醒着陸川寒,這不是在做夢。
“你敢打我?!”陸川寒捂着臉,更為震驚。
“打你怎麼了?”女子的笑聲再次響起:“不僅要打你,還要打的你爹娘都不認識你!你敢仗着肅遠侯府的權勢威脅柳家,你就得做好被報復的準備!”
“什麼?我……”
“啪——”
屋子裏有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好似是在砸東西。而後陸川寒尖叫的喊聲響起。
但房門依舊關着,沒有人出來。
在院中守着的幾個丫鬟不由朝房間看去,這般動靜,怎麼都有些奇怪。小侯爺在裏面鬼哭狼嚎的,不會有事吧?
有個丫鬟想去看看情況。
青青面帶微笑的將她拉了回來:“欸,這位姐姐,你這時候過去做什麼?小侯爺和我家小姐正在那什麼呢,過去打擾他們不合適。”
丫鬟表示疑惑,猶豫了會兒后,她抬手指了指房間,還是擔心:“可是那裏面的動靜……”
“哎呀,他們年輕人,就喜歡玩點不太一樣的,習慣就好。”
“真的嗎?”
“真的!”
房內,噼里啪啦的聲響還在繼續,陸川寒的喊聲卻停了下來。外面的人聽見房間裏叮叮噹噹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做些什麼。
但,也沒有人真的敢過去看。
肅遠侯府的小侯爺陸川寒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新婚之夜,誰敢去打擾他的洞房?!那怕是不要命了。
房間裏終於安靜下來。
新娘子坐在床上,陸川寒跪在她面前,臉上是挨打后的紅腫,身上也被打了,只不過隔着衣服,看不清嚴重程度如何。
挨打之後,他依舊滿眼憤怒瞪着眼前那個女子:“就算你現在打了我,明天我還是要找我爹去跟柳家算賬!你們柳家敢嫁一個冒牌貨來我們肅遠侯府,想就這樣算了?我告訴你,那不可能!!”
女子笑着抬起手,陸川寒一愣,以為她又要動手,脖子下意識往後面縮了些。
她笑了起來,身體前傾些許,伸出手捏住了陸川寒的下巴。
她手指指節分明,有些纖細,卻很有力。她笑着開口:“小侯爺,你去柳家求親之前,就沒有打聽打聽柳家的情況嗎?”
陸川寒皺了下眉:“什麼意思?”
“柳府有兩個女兒,一胎雙生,”女子眉頭輕挑,笑意盈盈:“小侯爺,你只說要娶柳家小姐,可你沒說,你要娶的是哪位啊。”
“……”
她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臉,眼中笑意深沉:“我叫柳飛絮,你可千萬不要記錯了。要是把我當成是我的姐姐,你,絕對死定了。”
“……”
“還有,給你一句忠告,你以後要是不聽我的話,和我作對……”柳飛絮嘴角微微上揚,捏住陸川寒下巴的手忽的用力,感受到疼痛襲來的陸川寒下意識蹙眉,想要掙扎出去,卻失敗了。
他緊皺着眉頭,暗暗咬牙,滿眼憤怒的瞪着柳飛絮。
柳飛絮直接無視他的眼神,手上用力緊捏着他下巴,眼中笑意緩緩消失,嗓音冷了幾分:“小侯爺……不,現在我應該稱呼你為‘夫君’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眼神冷漠:“夫君,你要是不聽我的話,為妻可是一點兒也不介意親自動手來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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