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節 最後的掙扎
槍聲就是命令,李山政委和寶音團長立刻指揮部隊呈戰鬥隊形撲了上去。但當戰士們騎馬衝上山包,只見到山包上有一些臨時修築的單人掩體和滿地的子彈殼。這一場小小的戰鬥讓偵察連傷亡了十來個人,一位排長也犧牲了。把個寶音團長氣得用拳頭直砸自己的腦袋喊道:“我打了十來年的仗就沒受過這麼個窩囊氣!”這時戰士來報吿說:“赤西縣三區區長舒平帶着區小隊來了。”說話間,舒平也就到了。舒平區長見過李山政委和寶音團長,說:“我帶着區小隊正在那邊的吳家營子複查土地改的事兒,聽到這邊有槍聲還以為我們的工作隊遇上土匪了呀!我就急忙帶區小隊趕了過來。”李山政委把騎兵師的作戰意圖向舒平簡單說了一下,舒平區長氣憤地說:“咱們大部隊真該快點兒把這股政治土匪消滅掉。大前天我們一個土地改複查工作隊四個人就慘遭敖音達賴匪幫殺害了。這個匪幫現在到處亂竄跟我們打起游擊來,再加上一些反動的惡霸、紅槍會的死硬分子給他們做眼線,這一陣子鬧得我們這裏人心不太穩定。”
三個人商量着怎麼才能把敖音達賴匪股的動向把握住,然後將其一舉殲滅是最重要的事兒。舒平區長說:“要我說咱們給他來個以靜制動,大部隊別盲目地到處去追,就駐在巴里莊子。我們區小隊的人化裝成老百姓偵察敵人的動向,這樣可好?”寶音團長一拍大腿說:“這樣是再好不過的了!”騎兵一團便返回到巴里莊子駐了下來。
第三天,一個區小隊隊員趕來報告,說是在姚家杖子西面的大川里發現有一百多騎馬的人正從南往北過去了。李山政委對舒平區長說:“讓區小隊注意跟蹤這隊人的動向,據我們掌握敖音達賴匪股的情況,他至少應該有七、八百人,而且都是騎兵。”舒平區長立刻找區小隊把任務又佈置下去,讓區小隊的隊員化裝成砍柴的樵夫,放羊和放牛的羊倌和牛倌,走親戚的老百姓,沿着姚家杖子西邊的大川進行細緻地偵察並及時將情報進行彙報。
原來,那大川上的一百多人正是敖音達賴放出的疑兵。上一次他用小部隊設伏襲擊騎一團的偵察連得了手,覺得這大軍也沒啥了不起的。“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所以他這次用一個中隊做誘餌,從南向北再從北向南晃了兩遭。兩、三天過去了,大軍仍無動靜。敖音達賴躲在一個山洞子裏,一邊拿根酸栆刺剔着牙,一邊跟大辣椒說:“你說這大軍也怪了,頭些日子到處找咱們追咱們。這幾天咋這麼老實,連個屁也不出來放呢?”大辣椒說:“大軍也沒你歪歪心眼子多,興許人家有啥事了吧。”張山抬手摸了一下脖子說:“夫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真就有可能大軍出了啥事兒了,那大軍能出啥事兒呢?”正在這時,巴里莊子紅槍會負責跟敖音達賴聯絡的朱三斜楞騎着頭驢跑了來,喜滋滋地報告說:“司令,大軍撤了。”敖音達賴趕忙問:“啥時候撤的,咋撤了呢?”朱三斜楞說:“就這過晌撤的,走的挺急的。村上的說,大軍都調走打錦州去了。我還看見那個叫舒平的區長跟一個大軍的大官拉手告別呀。”敖音達賴回過頭對衛兵說:“快去叫諜報組的人來。”不一會兒諜報組的人來了,問:“司令有事兒?”敖音達賴說:“立刻給上級發報,問錦州有無戰事?”諜報組的人答應一聲:“是!”轉聲走了。不一會兒,諜報組拿着電文來了,雙手遞給敖音達賴。敖音達賴一看,用手指彈着電文說:“這就對了,這就對了。”大辣椒問:“怎麼對了,啥話多咱也不說個明白!”敖音達賴說:“電文是‘錦州正遭圍攻’。哈哈,夫人高見,夫人高見哪!”大辣椒馬上說:“那還不快點兒搬村子住去?找個暖屋熱炕的屋子住去。這些天山洞子住的,往那兒一躺冰涼冰涼的,睡得腰這個疼。”敖音達賴說:“你也忒虛張了,地上鋪着好幾床毛毯呀!”大辣椒立刻嗆他說:“你不虛張,下回你躺下邊!”敖音達賴“嘿嘿”笑着說:“那今兒個黑夜也不能進村,再看看,一定得防止大軍使詐。”
再說這李山政委、寶音團長和舒平區長把區小隊隊員偵察來的情況經過仔細分析,判定敖音達賴匪幫就藏匿在姚家杖子西面大川的西側山嶺中。這匪幫就像一條藏匿在洞裏的毒蛇,有機會就鑽出來咬一口,沒機會就在窩裏趴着,現在最好是引蛇出洞。於是李山擬定了一個“引蛇出洞”的作戰計劃,發電報給楊成龍師長。楊成龍的回電是:“同意,我即帶二團二、三營出發。”李山政委的作戰方案是放出大軍撤走馳援錦州的消息,騎兵一團撤向赤嶺途中從赤西縣一區向西插入姚家杖子西面的大川北端隱蔽起來,見匪幫從大川西側山嶺中跑出來,騎兵一團立刻插進去堵住他們的退路。楊成龍率領騎兵二團的二營、三營迅速趕到巴里莊子,迎頭攻擊匪幫。待匪幫撤退到大川時,兩面包抄夾擊,一舉殲滅這股政治土匪。
冬天的赤西山區一片荒涼的景象,由於這一年又是大旱年景,荊棘這樣的灌木都沒長起來。山坡上的野草在春天剛一露頭就旱死了,只有山榆樹、山棗樹這樣一些極其耐寒耐旱的樹木散落在山上山下。山山嶺嶺就像長着禿瘡的光腦袋一樣癩癩疤疤的,淺黃與灰褐的顏色夾雜着。騎兵一團插入赤西山區后,加快速度向姚家杖子西大川趕去。第二天下午,當騎兵一團到達姚家杖子西大川北頭時,李山政委和寶音團長登上一個最高的山包舉起望遠鏡向姚家杖子西邊看去,只見匪幫正不斷線地越過大川向姚家杖子進發。李山政委和寶音團長商量,先讓部隊休息一下,待敵人完全越過大川進入姚家杖子后,騎兵一團再儘快衝過去,佔領大川西側的通道和制高點。
敖音達賴匪幫是吃完中午飯才出發的,一個大隊在前面探路,半個小時后才一個大隊接一個大隊地出發。敖音達賴和大辣椒與第三大隊一起行動。前面的第一大隊到了姚家杖子後派人跑回來向他報告,前面平安無事,問是否在姚家杖子安營。要是依着大辣椒就在姚家杖子住下了,她說:“我有倆好姐妹好些日子沒見着了,想到一起近便近便。”敖音達賴說:“別,別,姚家杖子村小人家少,這些天弟兄們在山裏都困夠嗆,找個大村子人家多的地方讓弟兄們都好好鬆快鬆快,還是去巴里莊子吧。”於是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奔向巴里莊子村。
太陽偏西了,敖音達賴的人馬全部越過大川,待他們行走的煙塵完全消失,姚家杖子也顯得安寧平靜。李山政委對寶音團長說:“該我們出發啦!”寶音團長一聲令下,只見千餘匹戰馬奮力奔馳,戰士一手策馬,一手高舉馬刀,像是一道灰色的長劍劈將過去,身後揚起滾滾煙尖。一團的戰士衝進大川西側的山裏時,發現了土匪的營地。營地里還有一些土匪的傷病員,全都舉手投降。一個斷了一條腿的傷員坐在地上舉着手說:“大軍你們可來啦,你們就是救苦救命的活菩薩呀。你們要是不來,餓也得把我們餓死。”李山政委對寶音團長說:“通知各營立即進入陣地,不許放一個敵人再跑進山裡,要把這股土匪幹凈徹底地消滅在大川里!”寶音團長立刻叫上參謀長和各營營長到山上佈置作戰任務。
正晌午的時候,楊成龍師長帶領二團的二營、三營和迫擊炮排到達了巴里莊子。他首先命令部隊立即對全村進行戒嚴,不管什麼人,只能進不能出。見到舒平區長后,楊成龍提議將可疑人員都控制起來。
朱三斜楞斜楞着眼睛說:“幹啥抓我,我可沒做啥壞事兒!”舒平區長說:“你乾沒幹壞事兒,待會兒再跟你講,你先閉上嘴!”安排好戒嚴后,舒平區長開始疏散老百姓。楊成龍帶着兩位營長和迫擊炮排排長到村子的西邊路口察看地形,佈置戰鬥任務。他讓二營在左邊,三營在右邊發起攻擊。炮排長則選了靠村西口的一個場院(熱北方言:打穀場)做了陣地。楊成龍說:“一開始火力就要猛,輕重機槍、迫擊炮都要上,一下子把敵人打懵打回去。然後就是追擊,我們殲滅匪股的主戰場在大川,咱們一團正等在那裏。”
按熱北老百姓的話講,就是日頭爺兒離下山還有一竿子高的時候,巴里莊子西邊的大道上煙塵滾滾,土匪們背着槍騎在馬上,嘈嘈嚷嚷地奔了過來。他們都在做着黃粱美夢,有想吃的,有想喝的,有想睡的,喜笑顏開。離村口不到五十米了,一撒馬就能衝進老百姓的院子裏了。但土匪們覺得天還早,還要玩個大爺的派頭,很悠閑地放馬跑着。
楊成龍大喊一聲:“打!開火!”立時輕重機槍、迫擊炮、衝鋒槍、步槍可就如疾風驟雨般地朝着土匪的隊伍兜頭罩了下來,“噠噠噠”“咕咕咕”“咚咚咚”……響成一片。有一些匪兵還騎在馬上做着溫柔鄉的夢就當糊塗鬼去了。跑在前面的一大隊立時大亂,命大的撥轉馬頭就往回跑。敖音達賴聽到前面的槍炮聲,第一個念頭就是大軍根本就沒走,又上當了。於是,他馬上命令傳令兵:“快,傳我的命令,前隊變后隊,一、二大隊馬上阻擊大軍!后隊變前隊趕緊往山裏的營地撤,中間誰也不許停留!一定要快,晩一步就完蛋啦!誰耽誤了我的事兒我槍斃誰!”
可是,如此一來,後頭的土匪轉身跑得比兔子還快,前面的則無心戀戰,打一陣槍就趕緊跑吧。楊成龍坐在他的大白馬上,手舉馬刀大喊一聲:“出擊!”兩個營的騎兵就像離了弦的箭朝着敵人衝殺過去。匪幫雖然都騎在馬上,可算不上是騎兵,連桑傑扎布的騎兵旅都不如,多數人不會使馬刀,連馬上射擊都不會。這一回,見着真正的騎兵了,匪徒們一見寒光閃閃的馬刀,魂兒都嚇沒了,只有拚命打馬逃跑的份兒了。
人說“兵敗如山倒”,這話一點兒都不假。敖音達賴的命令已經沒人聽了,他也只是被潰兵裹挾在中間向大川的方向跑去。大辣椒早晨起來心情不錯,臉上塗的脂粉如今讓汗水一衝,和灰塵一粘,像灶膛里剛扒拉出來的山藥蛋,黑一塊,黃一塊的。
幾十里的山路,土匪跑得屁滾尿流,好不容易才氣喘吁吁地跑進大川。
這時的太陽就要壓山了,晩霞把赤西山嶺上的半拉天燒成金紅的顏色。大川的地面開闊了,匪幫也散開了。敖音達賴也好像喘過一口氣來了,轉臉對大辣椒說:“夫人,得虧我撤的快,要不包圍在那裏,就是山洞子夫妻咱倆也做不成嘍。”大辣椒說:“你瞅瞅你這幫人,有一個保主兒的沒有,跑起來比你還快。”敖音達賴張張嘴正要說什麼,槍聲、炮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又爆豆子似的響了起來,接着便是震天動地般“沖啊!”“殺啊!”的喊聲。敖音達賴抬頭往四周瞅了一眼,到處都是大軍騎兵衝殺的身影,他“媽呀!”一聲從馬上跌了下去。
李山政委和寶音團長率領着騎兵一團從正面和兩翼包抄過來,楊成龍率領着騎兵二團的兩個營從後面追殺上來。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騎兵戰士揮動着馬刀吶喊着:“誰不投降就讓他滅亡!”馬對馬,人對人,縱橫交錯,刀光閃閃,很快就將那些頑抗的匪徒消滅了。
騎兵戰士們將一隊隊的土匪押到一大片空地上,俘虜們都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一群群的馬匹也被騎兵戰士趕着圈在了一起。騎兵戰士們舉着馬刀圍着一個大圓圈,圓圈中的地上躺着十幾個戰死的匪徒,敖音達賴低着頭舉着手,大辣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由諾音高娃組建的最後一股匪幫,被熱察騎兵獨立師全部殲滅了。
這正是:其勢如猛虎,可摧枯拉朽;
雖垂死掙扎,也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