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節 可憐的孩子

第八十四節 可憐的孩子

在前往西日塔拉的路上,刁二先生放開手讓土匪們燒殺搶掠。

這一路上,老百姓可遭殃了,囤子裏的糧食、袋子裏的米面,豬、牛、羊,雞、鴨、鵝,讓刁二先生的匪兵掠去不少。到了西日塔拉,真如他所想,昔日的鋼筋混凝土廢墟猶在,但有一些沒蓋兒的房框子讓牧民們圈了牲口,有一些有房蓋的也讓搬回來的牧民們做了牛、羊的暖棚。刁二先生到達后,叫人將老百姓從西日塔拉里攆了出去,清理了廢墟中的牛糞、羊糞,沒了房蓋的再搭上樹枝和蒲草,想要在這裏長住下去了。安排停當后,刁二先生又叫壓五洋和大炮手帶着各自的大隊奔襲了幾趟沙漠邊上的村子,不管是牛是羊還是豬,凡是吃的穿的見着就搶。蘇然的區小隊曾經和壓五洋的大隊打了一仗,各有傷亡,但區小隊論武器和人數仍不如壓五洋一個大隊的實力強,只好撤了下來,並立即將西日塔拉的情況向吳飛縣長做了報告。

在赤嶺地區剿匪指揮部里,楊成龍介紹了清剿諾音高娃諜報隊的作戰過程,表彰了有功人員。吳飛提出了刁二先生匪幫目前活動猖獗的問題;烏恩提出在客棧發現了桑傑扎布的蹤影,駐守飛機場的部隊報告受到桑傑扎布小股部隊的襲擊。楊成龍說:“在審問被俘的諜報隊員時,我們了解到,這伙政治土匪,除了諾音高娃就是刁二先生對我們的威脅最大了,接下來咱們把清剿的重點就放在這個刁二先生身上。桑傑扎布是條漏網之魚,軍區通報已經下來了,他那個騎兵獨立旅副旅長被打死了,參謀長最後投降了,只有他領着幾個衛兵穿上我們的軍裝跑了出來。烏恩局長,你以赤嶺地區剿匪指揮部的名義向各地下發通緝桑傑扎布的通告,他的那匹馬和那條狗是他的顯著特點。”

在東大營熱察騎兵獨立師指揮部作戰室里,正面牆上是一張由龍平參謀長讓參謀們繪製的作戰地圖,地圖上標註着小騰格里沙漠及其附近的村莊。三支紅色的箭頭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指向西日塔拉。參加會議的是師指揮部的幾位主要領導,有楊成龍、李山、龍平和幾位團長。楊成龍站在地圖前下達着作戰命令,騎兵一團進駐漠北村,騎兵二團進駐崗崗營子,騎兵三團迂迴到西日塔拉的南面,截斷刁二先生可能逃竄的退路。為防止刁二先生察覺到清剿行動,騎兵三團下午提前半天開拔,務於第三天中午到達指定地點。一團於第二天下午出發,二團於第三天早晨出發,師部跟隨一團行動。楊成龍說:“今天是九月六日,戰鬥擬於九月九日凌晨五點打響。”由於戰鬥即將在赤嶺北部東部進行,赤嶺縣高官兼縣長吳飛也參加了這個作戰會議,並將跟隨師指揮部一同到漠北村。赤嶺縣要在那裏召開三區、四區區長會議,商議地方配合作戰的事情。

秋末冬初的太陽懶懶地從小騰格里沙漠遙遠的邊緣上爬了起來,靜悄悄的大漠包藏着藍天下的善良與兇惡。沙樑上的青桿柳、黃柳、山楊的葉子已經落了,只有樺樹葉子變成一種暗紅的顏色,點綴着蒼涼的大漠。沙坑裏的母牛們在低頭吃着已經枯黃的野草,一隻黑白花的小牛犢在母親的肚皮下亂拱着找奶吃。牤牛則警惕地昂着頭,斜視着,“哞”地吼一聲。在另一個沙坑裏,一隻灰黃色的狼正把一隻羊拖到柳條墩子旁,撕扯着吃了起來,還不時地揚起血淋淋的嘴巴,機警地張望着。西日塔拉滿甸子的蒿子也變成了青黃的顏色,在冷風中向一面傾倒着。在不久的將來,這些倒伏的干黃蒿子將被強勁的西北風吹斷,再吹起,再滾動,形成巨大的黃蒿子蛋,滿甸子翻滾着,蔚為壯觀。

刁二先生住在西日塔拉那座灰色建築當中,石全有已在兩天前把三姨太和小四姨太以及兩個能滿炕亂爬的兒子送了過來。刁二先生聽着孩子的“咿呀”聲,眯着眼睛瞅着兩房如花似玉的太太,覺着是一種享受。他剛才把壓五洋和大炮手叫了過來,又合計了一陣子。壓五洋擔心地說:“這些天我琢磨着,這要是大軍來了,四外鐵桶似的一圍,咱們可就沒處藏沒處躲的啦。”大炮手一拍匣槍,不屑一顧地說:“這麼大個地盤,沒個十萬八萬的兵都圍不過來。有個空兒咱就能鑽出去,要是來的人少咱們就把他收拾了。”刁二先生說:“要說呀,大軍那點子兵眼下還顧不過咱們來。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還是加點兒小心為好。學着點兒人家大軍,明崗暗崗多派點兒,勤換着點兒。我就怕讓大軍摸到窗戶下了,咱們還打着呼嚕睡覺呀。”“那不能,那不能!”壓五洋和大炮手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兩位的弟妹也還過得慣?”刁二先生樂呵呵地問。壓五洋和大炮手又趕忙說:“過得慣,過得慣,好吃好喝的有人侍候着,還有啥過不慣的?”刁二先生說:“就是這些天跟特派員聯繫不上了,我前天已經讓諜報組騎馬去赤嶺了,看是發報機壞了是咋的?”大炮手說:“我看沒那老娘們兒管着更好。”壓五洋說:“我看也是,就甭讓她那個婆婆管着啦,就司令你領着我們干吧,要不往後有了功勞算誰的?”刁二先生“嘿嘿”一笑說:“那就把外邊的人都收回來吧,我覺着這一冬的吃喝都整下了,就防備點兒大軍打咱們吧。”三個人又說了一氣話也就散了。

壓五洋和大炮手走了以後,刁二先生端着桿大煙袋抽了口煙,又噴了口煙,蹺着二郎腿打量着老婆孩子說:“我這兩天左眼總是一個勁兒地亂跳,不是要出事兒吧?”從赤嶺出來后,刁二先生把早先在漠北村時的大煙袋又收拾起來。三姨太嘴一撇說:“可別瞎說了,左眼跳財右眼跳來,你八成又有了啥財運啦。”三姨太的話剛落地,派去赤嶺的諜報隊員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說:“司令大事不好,大軍把咱們在赤嶺的總部端了。”刁二先生一聽,呼地站起來急忙問:“那特派員呢?”諜報隊員低聲說:“我聽說特派員讓大軍抓到后咬破衣領上的毒藥自盡了。”刁二先生立時蔫了,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他嘆了一口氣說:“特派員盡忠捐軀了,她可真稱得上精英呀。我刁二先生平生沒佩服過誰,但她是一個,還有什麼情況?”諜報隊員說:“再就是大軍調動頻繁,但不知道去向。”刁二先生皺一下眉頭說:“你快去把兩位副司令再給我找來!”

刁二先生這邊財運是沒了,聽到的全是噩耗。

騎兵師各團按照楊成龍的命令準時到達指定位置,師指揮部安在漠北村刁家大院,區政府和村農會暫時搬到李洪儒先生的學堂里擠一擠。漠北村連臨近的村子下伙房、馬架子,就連二道溝、三道溝,甚至河北岸的王爺府、梅林地、台吉營子的老百姓聽說大軍要打刁二先生的軍了,全都歡天喜地的。各村有往師部抬豬的,有趕着牛、羊來的。聽說領兵的主帥是楊鐵匠的兒子楊成龍師長,很多人都想過來一睹“大官”的風貌,害得蘇然不得不把區小隊調過來,他親自領隊站崗。色勒扎布旗長以騰格里旗政府的名義給部隊送來十條牛和二十隻羊。不過,色勒扎布還有很多事要忙,他沒來,只派了一名副旗長和公安局的王政委向部隊表示慰問。

烏雲領着楊石柱隨着師部一起行動,把馬給了警衛戰士騎。她是抱着諾音高娃的孩子,坐在楊成龍雇的二馬車子裏回到漠北村的。那一天,楊成龍回家把諾音高娃自殺的事兒一說,烏雲馬上拍着大腿絮叨上了:“哎呀呀,巴雅爾你這事兒還用回來跟我說呀。你這腦袋真是不想事兒呀!你腦袋裏除了打仗你還想啥,這孩子是你們老楊家的骨血,他阿媽見一面就歿了,他阿爸又不在跟前,你當大爺的不收留誰收留,我這就去把孩子抱回來!”說著,一溜小跑去了師部醫院。

烏雲到了師部醫院一打聽,老娘婆找的那個小媳婦剛把孩子奶完。那老娘婆就問醫院的護士:“這孩子沒爹沒娘的,你們還要不?你們不要,我們村好幾家托我要孩子呀。現在分了田,分了地,家家有吃的有穿的,可是有幾家就生養活不出孩子來。”護士搖搖頭說:“孩子倒是挺稀罕人的,可我們隨着部隊走咋能帶着孩子哇?”老娘婆說:“那我可就抱走啦,他們找我接生時說給我這個錢那個錢的,不但沒給上,還讓我差點兒搭上條命。”那奶孩子的小媳婦也說:“大嬸你別抱啦,我大伯嫂子過門七、八年也沒開懷呀,就因為這老受我婆婆的氣,罵她佔着茅坑子不拉屎,給我們吧。正好我奶着,還備不住再給我大伯嫂子領下一個來,我讓我大伯嫂子好好謝稱你。”正說著,烏雲一腳插進門來說:“你們誰也別盤算啦,這孩子是我們老楊家的,我得抱回去!”說完扭頭對護士說:“閨妞你去給我拿床被子來,我包上他。”老娘婆剛想上前說道說道,護士拽了她一下,嘴貼着她耳根子說:“這是我們師長的太太。”老娘婆一伸舌頭,一縮脖,小聲嘀咕了一句,“我說咋這橫呀。”烏雲把孩子用被子包上就抱着回宿舍了。師里正好有一匹騍馬下了駒子,烏雲就天天去擠馬奶喂這孩子。她又去找護士要了兩支輸液的玻璃瓶子盛馬奶,她說等回漠北就好了,找石柱他姥姥要條奶牛就能把孩子經營大了。楊鐵匠老婆子見兒子、媳婦、孫子不但囫囫圇圇地回來了,還又給她多抱回一個孫子來,更是歡喜得不行,又聽說兒子這回帶兵回來就是打躲藏在大漠裏的刁二先生,便只說了句:“你爸要是還在不定咋高興呢。”說完就抬起胳膊緊抺眼淚。

清晨,小騰格里沙漠的天空中佈滿了一片片灰白色的雲,在西北風的吹拂下,像是千軍萬馬奔馳着,變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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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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