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眾僚佐紛議座上客 韋令公暗驚走銀壺

第四章眾僚佐紛議座上客 韋令公暗驚走銀壺

節度使府正堂,府衙僚屬及將校武官分列兩班,循例等候點卯。.與此同時,一玄衣書吏趁僚佐們群集正堂之際,悄悄地牽着一匹彤雲馬,從角門門溜出,翻身上馬,一路奔西而去……

“章大人,昨夜想必也收到公函了吧?”掌書記錢文昌向身旁的推官章燦問。

章燦略微一愣,反問道:“不知錢大人所指是節鎮通牒還是州縣呈報?”

錢文昌心裏一陣冷笑,嘲弄道:“章大人真是明知故問,韋令公哪次官宴能少得了你章兄手下伶人的神功破陣舞啊?難道因通宵演練之故,頭腦遲鈍了不成?”

原想裝巧賣乖,從掌書記那裏多探得些消息,誰成想卻橫遭了一通搶白,章燦心中甚是不悅,但因錢文昌官高自己半階,自己也只好隱忍,陪笑臉道:“啊,是。是卑職一時愚鈍。錢大人官居書記,手掌機要,可否透露一下,今日一宴,座上賓為何人啊?”

聽章燦這麼一說,錢文昌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此番宴請的賓客定然絕非等閑,以致韋令公不願事先告與他人知曉。今日點卯,適逢官吏考評,從各州刺史、各縣縣令的會後安排分析,他們好像對此事並不知情,嗯,不是循例的考評宴。是其他節鎮的支使?抑或是京城差遣的巡察大員?為何自己這個掌書記一點風聲也沒聽到呢?

此番猜疑在錢文昌腦中只是一閃而過,他微挑嘴角,故作神秘道:“時候到了,章大人自然知曉,練好你的神功破陣舞便是。”

“嗯,錢大人說的是。”章燦邊說邊乾笑了兩聲。

忽聽內堂一聲報號:“節度使韋大人到——”文武兩班官員立時止住談話,斂氣息聲,垂眼肅立。

與此同時,王叔文正在空蕩蕩的內堂東廂漫步,其親隨王勇緊隨其後。行至花圃處,王叔文掃視着這一眾爭奇鬥妍的錦簇,最終將目光停在了牆邊的幾棵楠竹之上。突然,他招呼身後的王勇,吩咐道:“到正堂,節度使府掌故那裏去打探一下,看看今日點卯誰未到。”

“是,老爺。”王勇轉身剛要離開,復回來道:“小的回房中取紙筆來。”

“慢着,你只需查一人行蹤。”王叔文言至此處,又壓低聲音向王勇交待差事。

王勇則細緻聽着,唯恐遺漏。

“記下了嗎?”王叔文問。

“放心吧,老爺。小的沒那麼笨。”王勇雖然憨直,但對王叔文卻忠心耿耿。

“如若去劉大人處,從側門入,後門出,且小心身後,確定無人跟蹤方可回還。聽清楚沒有?”王叔文不放心,又再三叮嚀細節。

“知道了,老爺。您要是再囑咐啊,正堂那裏的旬議就該散了。”王勇應道。

“你這小廝,越的沒規矩了。”王叔文笑着拍打王勇的腦袋,一擺手說道,“小心為要!”

王勇一邊奔向正堂,一邊心想:“老爺也真是的,小心得過了頭。一個女子而已,犯得着這麼費盡周折嗎?我要是她,肯定被嚇住了,那還用得着去找劉大人幫忙?”心裏雖然這樣想,王勇對待自家老爺交辦的差事可是向來絲毫不敢馬虎,到了正堂,見堂內一干文官武將正在聽韋皋訓示,誰也沒注意到自己,心中暗自慶幸。五兩紋銀交予掌故,王勇順利換得了王叔文需要的消息。

巳時剛過,節度使府管家韋盎便已開始張羅着佈置宴席,廚下忙菜肴,家丁童僕擺放杯盤酒器,樂工們各持樂器調弦定音,推官章燦會後留下,調教着他那班令其頗為自得的舞優歌伶。聽風堂(註:韋皋坐鎮劍南西川時,曾大肆營造節度使府,專門為宴飲設聽風堂,取勒馬聽風之意,此乃韋皋以漢壽亭侯關羽自況)內,雖人數頗多,然各司其職,各有事由。此時,一人輕輕走進堂內,用衣袖將紅木圓桌上的烏銅走銀壺罩住,旋即又抬起袍袖將其露出,拂衣而去。

時至巳末午初,節度使府衙下高階僚佐一應到齊:副使韋景程(註:韋景程乃韋皋族弟,貞元元年,即785年,韋皋任劍南西川節度使,隨即任命心腹韋景程為副使,德宗聽任之),行軍司馬劉廷琛,掌書記錢文昌,推官章燦,支使劉辟。清客(註:清客,為門客的其中一類,唐代貴族高官多招徠清客,每於酒宴上行令賦詩、插科打諢,以為助興添趣之用)二人,一是弘文坊學士李序(字敬庠),二是校書郎薛濤(字洪度),每逢朝廷巡察大員到訪,或是韋皋與其他節鎮吏員議事,節度使府內數十名清客之中,唯此二人能受召前來,這其中有文散官階之由,也有韋皋信任親疏之故。幾位大小官員依品秩高低列坐其次,等候韋皋及神秘上賓到來。

一會兒功夫,眾人聽得門外府丁齊聲尊道:“大人。”原是韋皋與王叔文同來,“請!”

“令公先請。”王叔文略一停步側身,做了個禮讓手勢。韋皋也沒再客套,兀自先入聽風堂。

王叔文的到來,令在座的劍南西川節度使僚佐頗為意外,紛面面相覷,想從旁人眼中探得些消息。在場諸人心知肚明:王叔文是重變法股肱之人,與權傾朝堂的大宦官俱文珍乃是死敵,韋令公素來不願參與廟堂爭鬥,偏安劍南西川,現在怎會奉王叔文為上賓,設宴款待?況聞聽王叔文近來被罷翰林學士之職,

校書郎薛濤以及那神秘緋衣人雖與王叔文事先有過照面,但為掩人耳目,也同旁人一樣略做疑惑狀。

韋皋入座,面南座而居,王叔文居其左方上賓之位。韋皋環視眾僚佐,繼而與王叔文對視略一點頭,道:“諸位,這位就是戶部侍郎兼度支使,王叔文王大人,尋各州縣度支細務行至我劍南西川。今日,我韋某人設宴為王大人接風洗塵,韋某於此正告諸位,務要全力配合王大人巡查賬冊,清點金帛,如有遷延,嚴懲不貸。”(註:王叔文本一人身兼待詔翰林、戶部侍郎和度支使三職,此次僅被罷待詔翰林。度支使是掌管財政收支的職官,戶部度支使同時負責監督地方稅賦上繳、支出用度等情況。)

“謹遵鈞令!”一眾屬官旋即應到,然則內心卻難免狐疑:韋令公避實就虛,究竟是何用意?

“如此甚好。開宴——”韋皋命道。

一列侍女、童僕,手托銀盤魚貫而入,銀盤內山珍野味、時令河鮮、各地珍饈,一應俱全。作為清客列席的李序和薛濤,則各執一壺,與列位大人一一斟酒。韋皋看着這二人,輕捋頷下鬍鬚,略微一笑,忽然,他將目光停留在了那薛濤手中的烏銅走銀壺上,驚異的表情霎時浮在韋皋臉上然則轉瞬即逝,王叔文見此情景,不由得猛然間一陣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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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驚變永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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