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婆怪我耽誤了阿娘的親事
白家是淆城最大的商賈世家,宅子超級氣派豪華。
家丁不認得林裳,但在他自報家門后,一路暢通無阻。
會客大廳。
林裳將她放在地上,跟管家說著話。
阮萌萌踩了踩柔軟的淡棕色地毯,蹲下來好奇地摸了摸栩栩如生的野獸刺繡,又興奮地爬上了紅木油雕椅,像個小猴子似的左右張望。
椅子扶手邊的茶几上放着精緻瓷碟,幾塊晶瑩剔透的方糕疊在一起,綠色中透着蛋黃顏色。
阿娘說過,她家裏總會放着好吃的糕點,客人都可以吃的。
看見林裳叔叔的隨從吃了一塊,她將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也拿起一塊,小心翼翼地送到嘴邊啃了一口。
哇!
好吃得眼睛都發亮了!
“天爺啊,這俊俏青年當真是十年前的小裳?梅姨都認不出你了!你從京城過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快去備宴,給小裳接風!”白老夫人由老奴攙扶着從後院走了過來,聲音透着喜悅。
外婆兩鬢花白,盤頭上插着當家者的金鸞釵,妝容精緻。身穿綉有銅錢的淺褐錦緞衣,眉毛鋒利透着颯爽英氣,可雙眼卻充滿慈祥。
這麼和藹可親的老太太,就算惡龍不說,她都很想去抱抱她!
不過,她決定等先吃完手裏的這塊糕再去。
“見過梅姨。”林裳行過禮后,開門見山,“牡丹妹妹何在?”
“她和小姐妹在村裡住上幾日。”白老夫人略微揚起眉毛,帶着雍容淡笑,“小裳在宅子裏歇一晚,明天她就回來了。”
“僅僅是住上幾日?那這三歲娃娃從何而來?”林裳的話很不客氣,雙手插在阮萌萌的胳肢窩下面,將她像個小雞仔似的提到白老夫人跟前放下。
白老夫人打量了她幾眼:“這是?”
阮萌萌驚呆了,喊着嘴裏的糕吞,昂着頭,怯生生地喊:“外婆~~”
“你……你別亂認,我怎麼可能是你外婆呢?!”白老夫人吃了一驚,連聲否認,對林裳說,“這孩子一定認錯了人,這不可能是牡丹的孩子!”
“哦,原來牡丹妹妹在外面做的事,連梅姨都隱瞞住了。”林裳蹲下來,問阮萌萌,“你娘可是白牡丹?”
阮萌萌看周圍站了那麼多大人,皺起了眉頭,用手指比着唇,小臉上充滿着恨鐵不成鋼的懊悔:“叔叔!~我們不是說好不將阿娘的名字說出去的嗎?這裏有那麼多人,不能說出去啦!你要叫阿花,不能叫這個名字,不然外婆要將她抓回來噠!”
林裳給了白老夫人一個你怎麼說的眼神。
白老夫人被這狂妄質問給氣到了,伸手摸向心口,臉色泛白:“這是誤會。牡丹這兩年在家裏經營商鋪,是生意受挫,才去村裡散心的!這應該是阮家的孩子。”
林裳抿唇,堅信白牡丹有問題,略作思考後,從野男人的角度問阮萌萌:“你爹娘可是住在了一起?家裏總共幾口人?”
“以前我們跟爹爹娘親還有爺爺奶奶都住在一起,還有大伯大伯娘,大哥哥二哥哥三姐姐五姐姐,我的爹爹娘親,三伯三伯娘,五姐姐六哥哥,還有四伯伯……”阮萌萌說一個人就掰一個手指,弄到最後數不清了。
林裳:“好了別數了,具體說說你爹娘。”
阮萌萌委屈地低下頭:“爹娘不要我了,奶奶說我害得弟弟沒有啦……阿娘一直住在四伯伯的屋子裏,我被淹死啦……阿娘將我領走啦……不過,奶奶先說阿娘太笨啦,只會種大蔥和韭菜,燒飯的時候能把屋子點了,餵豬的時候還把豬給噎死啦~~然後也不讓她進屋啦~~~然後我才被大嘴道士送到了河上……”
大家都沒怎麼聽懂,更沒人注意到她用娘親稱呼親生母親,對白牡丹稱呼阿娘。
聽說白牡丹把豬喂噎死了,還被農家老太趕出去了,僕人們偷偷隱忍笑意,林裳更是帶頭嘲笑了幾聲。
“牡丹乃我白家女兒,十指不沾陽春水,會餵豬才稀奇!”白老夫人瞥了他們一眼,眸色冷淡。
下人們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笑。
白老夫人倒是沒留意稱呼不同,可她知道三年前女兒還在城裏像個假小子似的胡作非為,神色淡定不少:“小裳,這孩子應該是阮家某個媳婦生的,去村裡一打聽便能還我女兒清白。難不成你認為我教出來的女兒會跟一個莊稼漢私通?”
這話已經說的很重了。
她這是拿了自己的名譽在擔保白牡丹的德行。
可要是被她說服,他還怎麼退婚?
林裳眉毛一挑,找了另一個說辭:“即便這孩子非她所生,她收養這孩子之前,可考慮過我的感受?”
白老夫人若有所悟:“小裳,你此行前來,意欲何為?”
林裳拱手,沉聲道:“梅姨大可放心,我們婚約解除后不會妨礙林白兩家的生意,這親事就退了吧。”
白老夫人吸了口氣,緩緩在椅子裏坐下,盡量不讓別人看出來她的驚慌失措。
這林裳竟真是來退婚的!
可他倆的婚約滿城皆知,沒有媒婆上門提親。牡丹現已十七,婚事突然有變,讓她以後怎麼找婆家?
這親事決不能退!
白老夫人怒極,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瓷碟鋥鋥響:“你真糊塗!婚姻這般兒戲,你如何對得起你爺爺在天之靈?!”她語氣緩和了一下,“小裳,你可是在京城有了人?實在不成,我去勸牡丹,她的性子沒你想的那般剛烈。”
林裳拱手道:“我兒時便與牡丹妹妹不合,我嫌她聒噪,她看我厭煩,以後必然無法共處。”
白老夫人:“你們都十多年沒見了!你相貌堂堂,她如花似玉,相當登對!”
林裳:“一副皮囊而已,如何百年常駐?”
白老夫人:“你文質彬彬,她知書達理,實乃天作之合!”
“小生不才,浪蕩不羈,每家青樓都留了名。至於牡丹妹妹……”林裳低頭瞅了一眼阮萌萌,嘆了口氣,“若幾年後我們不和,以我們兩家的威望,難道還能和離被千萬人恥笑?小生正是因為將婚姻當做大事,才來退婚的。謝梅姨成全了!”
他說罷,不等白老夫人呼喚,搖着扇子和隨從揚長而去。
阮萌萌站在角落裏撓了撓頭。
年輕叔叔這就走了,剛剛還說要送她回村的。
不過,她都見到外婆了,還是得抱抱她才行。
白老夫人的臉都急白了,坐在紅木雕花椅上伸手摸着心口,眉頭痛苦地皺着。
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為牡丹真是操碎了心。
及笄之後的兩年,她想叫女兒學做生意,不成想,好端端的鋪子連着兩年都賠了本。
半年前,那幾個表親姐妹說她不如當年的自己,得靠和林裳的婚約才能起得來。牡丹心氣高,氣得跟家丁阮老四跑去了漠梧村,說要自己白手起家。
奈何那個阮老四是個包藏禍心的,偷她的首飾來白家勒索錢財,不給錢就要了她的命,引得全城捕快連夜出動。
也不知誤會從何而起,女兒當時竟覺得他是好人,幫着他逃之夭夭。
如今,這倔強的女兒應該察覺到阮家並非善類,可她還是寧願住破茅草屋,也不願回來。
一個月前,她故意裝病,將女兒抓回來過,又被她的四個兒子聯手偷偷放走。
再次聽見消息,竟是從這小娃娃的口中。
小女娃踮起腳尖,伸出小手想摸她的胸口:“外婆不要着急!外婆是不是心口疼?萌萌給你揉揉。”
還真是乖巧懂事的娃娃。
臉蛋小,眼睛襯得烏溜溜的,特別可愛。
可她是阮家的小泥腿子啊!
白老夫人一把推開她,咬牙喊道:“哪兒來的野孩子,牡丹就是因為你才耽誤的!快滾出白家!”
阮萌萌撅着小嘴,淚水下一刻就要從大眼睛裏決堤。
突然,清亮颯爽的女聲從大門口飄了過來,帶着決絕:“她就是我白牡丹的孩子!你要是不認她,我就永遠不回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