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到了楚衍住的院落後,在南竹不贊同的目光中,楚衍把謝雲冥安置在了他自己的屋子裏。
“少主,這個人……”
南竹詢問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原本走進屋子裏的楚衍倏然又轉身折了回來,一臉嚴肅。
“少主您有什麼事嗎?!”被楚衍的表情感染,南竹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楚衍問他:“南竹,你會藥理對吧?”
“這是當然,雖然不及藥王谷醫師那般起死回生,一手醫術也有枯木逢春之效。”南竹回答得胸有成竹。
楚衍眼睛一亮,“先過來幫他看看傷勢。”
南竹的表情頓時凝固:“……”
半刻鐘后,南竹收回了把脈的手。
“如何?”楚衍殷切的詢問。
“內里氣血空虧,且經脈受損十分嚴重,好在靈台與元嬰無事,休養兩三個月就能徹底痊癒。”
南竹回答完楚衍的問題后,再也憋不住心底的疑惑,“少主,您怎麼從地宮走了一趟,帶了個重傷的元嬰修士出來?您先前不是去看凶獸的嗎?”
“……”想起自己之前的借口,楚衍掃了眼謝雲冥,開始睜眼說瞎話。
“進入地宮后,我不知怎麼就和妹妹走散了,然後就遇到了這個人。這個人因為我身上多了三道傷口。脖子那麼大一條口子,還有這手掌,這手指。要不是這位道友,這些傷口估計就出現在我身上了!”
“啊這……這……竟然這麼兇險!”南竹看了看謝雲冥身上的傷口,又看了看他家少主那安然無恙的脖子和手。
如果兩人的傷口互換一下……光是想想,南竹只覺得呼吸都要凝固了,少主一定不能有事!
想到這裏,南竹語氣帶着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目光看向那名霸佔了他家少主床榻的人,頓時也覺得不是那麼礙眼了,“那還真是多虧了這位道友挺身相助,難怪少主對他這般愛護……”
“嗯,沒錯。”楚衍一邊為自己的胡謅在心底鼓掌,一邊端起桌案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怎知,南竹的那句話還沒有說完——
“南竹起初還以為是因為這位道友長得像少主您的夢中人,您才把他帶回來的。”
“咳咳咳——!”楚衍一口茶水嗆了個正着。
南竹連忙上前幫他拍背順氣,卻被楚衍用端着茶杯的手攔下來,“咳咳……南竹你說什麼?什麼夢中人?”
“就是劍宗謝雲冥啊,少主您忘了嗎?這還是您昨夜的夢!”
“南竹!!”楚衍咬牙切齒。
“我在!!”南竹一臉坦誠。
“關上你的嘴巴!先去打盆溫水來,然後去準備一些吃的,清淡白粥、補血藥膳之類。還有衣裳……拿幾套他能穿的過來備好。”
南竹:“……”
被禁言的南竹閉着嘴巴,端來了一盆溫水后,又飛快的跑去準備楚衍要的東西。
*
看着南竹走出視線之外,楚衍這才把注意力放到床榻上躺着的謝雲冥身上。
從地宮出來太匆忙,謝雲冥的傷口當時根本沒時間處理。所幸修士受的皮外傷癒合能力也很強,現在已經止血結痂了。
楚衍拿起毛巾打濕擰乾,打算給謝雲冥擦擦身上的血污。脖子上的那道傷口實在是有些可怖,也難怪南竹沒有將謝雲冥認出來,只當他是個長得像謝雲冥的人。
畢竟哪怕在原書中,謝雲冥鮮少有受傷狼狽的時候。
楚衍才感慨完因受傷而溫順的謝雲冥多麼少見,一隻手倏然將楚衍拿着毛巾的那隻手腕捏緊,力道之大,讓猝不及防的楚衍直接重心不穩,整個人朝前撲去。
他本來是俯身的動作,現在整個人呈“大”字型撞在了謝雲冥的身上。
“嘶——!”鼻尖被撞,酸楚感令楚衍的眼眶瞬間湧上了淚花。
“嘖。”身前的人露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楚衍下意識抬頭。
謝雲冥已然蘇醒,在剛剛捏住自己手腕的時候就坐起了身,此刻正在打量着自己。
現在還是下午,日光透窗,照亮了謝雲冥一半的側臉,另外一半則是沒入了陰影里。
墨發如綢緞般散開,俊美的眉眼微揚着,目光中隱隱能看出幾分審視與嘲諷,刀削般的鼻樑下,薄唇似笑非笑。
楚衍微微屏住呼吸。
謝雲冥的外貌是極好的,起碼在原書中,寫他的長相和氣質,作者就能用上三四段的形容詞。如今,那些風光霽月的描寫,一點也不參水分。
從謝雲冥的容貌中回神后,楚衍試圖把手從謝雲冥的桎梏中掙扎出來,但無果,捏着他手腕的那隻手依舊紋絲不動。
“你能不能先鬆手?”楚衍躊躇了片刻,用上了商量的語氣,“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楚衍的話音落下,捏住他手腕的力道不減反增。
謝雲冥低下頭,沙啞的嗓音中帶着嘲諷,“楚少主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我何曾有商量的餘地?”
生死契已經立下,還有什麼商量的餘地?
讀出了謝雲冥的言外之意,在濃厚的求生欲下,楚衍的思緒飛快的轉動着,“生死契可以解開……”
“哦?”謝雲冥眯起了眼睛。
“但是、但是現在我暫時沒有找到方法——”
“那就是無解。”謝雲冥冷笑。
“只是暫時!”楚衍努力為自己辯解,“當時我病的神志都已經模糊,整個人是昏死狀態,哪來的力氣去立生死契?不管你信不信,這個生死契都並非我願。我若是真的想找人續命,也應該是找對我忠誠之人。你我本無緣,我又何必冒險。”
楚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試圖把自己身上那口又黑又重的鍋挪開。
謝雲冥聽完后微微彎起唇角,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模樣,到頭來卻是一聲嗤笑,“我信你?”
楚衍:“……”
得了,鍋又穩當的落回他自己頭上。
楚衍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話語來說服謝雲冥,就算他磨破嘴皮子,也不一定能打消謝雲冥的疑心。
萬般無奈之下,楚衍有些自暴自棄的隨口問了一句,“那你要怎樣才能信我?”
“你孤身一人,與我去劍宗。”
謝雲冥這般說道。
“……”根本沒有料想到謝雲冥會回答自己的楚衍愣了愣。
謝boss就開了這個條件?
就這麼簡單?!
就這?!
“沒問題!!”楚衍點頭點的乾脆,等他回答完后,神情里反而帶着幾分遲疑。
謝雲冥聲音散漫,“怎麼?想反悔了?”
“我當然不會反悔,倒是你,屆時可不要賴賬。”
“嘖。”謝雲冥嗤笑,眼底閃過的那抹深意微不可查,“我自然不會賴賬,只要你去,我便信你無辜。”
劍宗位於東境的極東之地,離南境楚家有萬萬里之遠。楚長生若敢孤身一人與他前往劍宗,沒了楚家的庇護,他大可畫地為牢,將楚長生控制在自己手中。就算有生死契,軟肋也不會任他人拿捏。
念及此處,謝雲冥垂眼看着依舊沒什麼戒備的人。如果真的不是楚長生裝的逼真,他還真想不到——楚家那群狡猾的老東西,怎麼養出了這麼個……
“吱呀——!”
木門被人從外推開的聲音響起,剎時打斷了謝雲冥的思緒。
“少主,南竹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全部準備妥當了!這下南竹可以說話了吧!”一道歡喜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話音落下的時候,穿着灰色衣袍的娃娃臉少年已經佇立在床榻邊上不遠的地方,睜圓了一雙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們。
謝雲冥不動聲色的鬆開了桎梏楚衍的手。
“……啊這個,少主您聽南竹解釋,南竹不是故意闖進來的……之前您大部分時間卧病在床,南竹不自己進屋的話,很難照顧好您……眼下也是沒有想到,您如今痊癒了會做一些私密的事情……”
解釋的話語越說道最後,南竹的聲音就越小。臉上掛着一副“我打斷了少主和他夢中人傾訴衷腸之事我有罪”的表情。
楚衍額頭的青筋暴起了一根:“……”
這特么是錯在你闖進來嗎?!這分明是錯在你顛倒黑白!!
不過南竹也不是沒有幫忙,好歹謝雲冥肯撒手了。
楚衍深吸一口氣,黑了半張臉解釋,“我們什麼事都沒有!”
“啊?”南竹一愣,隨即又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好的,南竹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謝謝你……”楚衍的話語聲帶着幾分虛弱,打算把這個話題就此揭篇,換一個新的話題,“讓你準備的東西呢?準備好就都拿進來吧……”
“膳食已經在外面的飯桌備好,傷葯和衣裳都裝在這個乾坤袋裏。因為是大致判斷這位道友的身形,衣裳的貼合程度可能不盡完美,不過裁縫都在門外候着了,隨時可以量身定製。”
南竹說著,便將乾坤袋遞給了楚衍。
楚衍再將這個乾坤袋轉遞到了謝雲冥手裏,目光殷殷的看着他,“你等會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吃個飯如何?”
只見謝雲冥抬手捏了一道除塵術,一身白衣在頃刻間恢復了昔日纖塵不染。傷口處莫說血污,連傷疤都沒有留下一絲,皮膚變得光潔如初。
在楚衍瞪圓了眼睛的詫異表情中,謝雲冥繼續說道,“倒也不必,我已辟穀。”
“……”是噢。
修為到了謝雲冥這個地步,不吃飯吃空氣就能活了。而且楚家主宅人均辟穀,唯有楚衍還要保證自己的一日三餐。
“這位道友,我家少主浴池裏都是千年靈水,吃食的食材都是經過精挑細選,不會對身體積累雜質,反而有益。”南竹盡心儘力的替他家少主說話,“橫豎都是我家少主對您的一片真心,不如試一試吧?”
楚衍:“……”
好好的一個南竹,怎麼偏偏長了張嘴?
比起正在磨牙的楚衍,謝雲冥思忖片刻,竟是點下頭來,“那便試試。”
南境楚家的奢靡他之前早有耳聞,把千年靈水當洗澡水,普天之下怕也僅此一家。
不過楚家這下血本養的少主——
謝雲冥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明顯心不在焉的楚衍。楚家怕是要血本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