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怨
你不要過來啊……
景雲熙心裏在吶喊,可是面上卻還強自鎮定,對這個弟弟的氣場也是服了,比她之前公司的大BOSS更有震懾力!
“你——”
好在新皇走到她面前幾步遠時,頓住了腳步,疑惑打量了她幾眼后,眼底透出了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元長公主?”
景雲熙拚命點頭。
“你今日怎麼……”
新皇眼光閃了閃,疑惑道,“這般打扮?”
他這位姐姐,什麼時候這麼俏麗過?突然見到這樣一身的皇姐,新皇難得有點不淡定了。
“這樣好看嗎?”
景雲熙連忙一笑道,“覺得以前的衣服太沉悶了,想換個心情,這不,就找出來這些衣裳穿上了……怎麼,皇上覺得不妥?”
“極好,”
新皇眼中帶着幾分猜測,看着景雲熙忙道,“元長公主這麼裝扮起來,朕覺得很像——”
很像他記憶中亡母的模樣。
不過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頓一頓后,接着道,“朕覺得極好,元長公主日後都可以這麼穿着。”
“好啊,”
景雲熙笑道,“我也覺得這麼穿挺好的。”
一邊說著,她腦子一邊飛速轉着,接下來跟這位便宜皇帝弟弟說點什麼好呢?!
在原主的記憶中,連這個弟弟的性子都不清楚,更不清楚這弟弟喜歡什麼玩的、吃的……
弄得她想找一個合適的共同話題來溝通都一時尋摸不到。
“坐吧,”
不等景雲熙開口,新皇一抬手示意她坐下,“元長公主坐下說話。”
以往這個皇姐過來,見了他這個皇帝都是愛答不理,半垂着眼瞼像是一直在念經一樣……
之前他費了多少心思想要掰一掰這個姐姐的性子,可是越想掰,這皇姐行事就越叫人心冷。
今日竟然肯站起來跟他說話,又是這一身衣裳打扮,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簡直要以為認錯人了!
想到嬤嬤們從誠遠候府那邊遞進來的消息,提到了昨日長公主的種種不同尋常的言行……
新皇眼光微微一沉。
他命人問清楚了,元長公主昨日並沒有見過外人,不僅昨日,就連着這一段時間都不曾見過任何外人,甚至連她夫君誠遠候都沒見過!
一個人怎麼突然之間性子變化這麼大呢?!
這時,宮女們恭恭敬敬奉上了茶。
新皇做出品茶的樣子,卻用眼角餘光審視着旁邊這個皇姐。他留意到,這個皇姐神色中隱隱似乎透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之意。
這個皇姐,在他面前,什麼時候緊張過?
別說在他面前了,就是在先帝他父皇面前,這個姐姐也是從沒有一絲不安忐忑。在他這個姐姐眼裏,似乎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他父皇。
不是他多疑,而是眼下大景朝新朝才平定了天下不久,前朝餘孽、各方蠻夷部族勢力,乃至一些別有用心的當朝權貴奸佞……
全都是天下穩定的威脅所在,他不得不提防。
他在先皇建制的基礎上,專門設了雁雲司,就是一個完全屬於皇室的風聞線報收錄司。
雁雲司的人可是提過,有一些狂妄之徒,會向民間一些奇人異士學一些邪門歪道的本事,甚至傳的離奇的,還有說可以換人臉一樣的易容之類……
雖然這些傳聞實在是有點無稽之談,但這時候看到這個皇姐的奇怪之處,他竟然情不自禁想到了這些。
一念至此,新皇眼底又是精芒一閃。
“長公主覺得這茶如何?”
他不緊不慢看向景雲熙問道。
“這茶……”
景雲熙輕啜一口后感覺了一下,很是認真道,“不錯。”
確實不錯,有點像是她熟悉的鐵觀音味道,她不清楚這茶在大景朝叫什麼,實在是原主腦子裏沒有一點關於茶的常識……
景雲熙忍不住有點懷疑,原主是不是除了甜味,對其他味道都無感啊!
新皇唇角浮出一絲近乎嘲諷的笑意,眼神愈發涼颼颼,看着景雲熙忽而又淡淡道:“長公主還記得小時候嗎?”
“小時候?”
景雲熙一時接不住話題的重轉折,不由疑惑道,“小時候什麼?”
“長公主小時候總是欺負朕,”
新皇不緊不慢道,“還記得六歲那一年,長公主將朕的頭髮拽下來一縷,頭皮都破了,長公主忘了么?”
這事情,他至今記得真真的!
因為那一次,鬧得很厲害,最後他和這個姐姐,都被長輩們罰了!那是他第一次跪祠堂,這姐姐也是!
夜晚的祠堂又黑又可怕……他相信,無論是他還是這個姐姐,都絕對不可能忘記!
這次的事,可以說是他和這位姐姐關係惡化的一個開始,梗在年幼的他心裏。
姐弟關係,就如同被拽破的頭皮一樣,鮮血直流,最後結了一個無法癒合的疤痕,再也無法修復!
他的頭皮直到如今,還小禿了那一點點,若不是他發量極多,說不定還會有失君王顏面。
之後他跟這個姐姐為了緩和一下關係,不止一次提到小時候的事情,只是希望看一看這個唯一的親姐姐,能不能生出半分親情來……畢竟,父母已逝,除了他的皇后和皇子外,就這個胞姐是唯一的至親。
可是,每一次提到小時候的事,這姐姐總是一臉漠然地說,那都是他頑劣不堪,佛祖都厭惡那樣的小孩子!
不過,即便每次都讓他失望,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如果面前的真是元長公主,一定不會記不得!
“拽頭髮……”
景雲熙聽了一頓,腦海中立刻浮出了一段記憶畫面,不過這段記憶原主明顯十分排斥,這畫面一浮出時,就隱隱夾裹着一點厭惡的情緒。
“長公主是忘了?”
新皇靜靜盯着景雲熙問道。
“沒忘,”
景雲熙慌忙道,“不是欺負你……不是欺負皇上,皇上你先聽我狡辯——啊,解釋!”
新皇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端起茶:“哦?”
長公主從未有過這樣的回應,眼前這女子是想矇混過關嗎?
“你也拽我的頭髮了啊!”
景雲熙被他壓制性的眼光盯得有點急了,這孩子怎麼還帶選擇性遺忘的?明明記憶中的畫面,這小子也拽她的頭髮了啊!
新皇端着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當時我讓你先鬆手,”
景雲熙急着解釋,“那是你不肯鬆手!”
這便宜弟弟年紀輕輕,怎麼這麼會甩鍋!
“朕當時說了,一起鬆手!”
新皇放下茶杯,看着景雲熙道,“是你不肯鬆手,還死勁拽!”
“我也想鬆手啊,你以為我不疼嗎?”
景雲熙急急道,“你以為我頭髮是假的嗎?單是你疼我不疼?!”
“可朕卻不曾拽下你的頭髮,更不曾拽破你的頭皮!”新皇眼底帶了一絲惱意。
身為長姐,一點不念手足之情,對兄弟毫無關照友愛之意,下手那麼重……這讓他一直如鯁在喉。
殿裏伺候的人聽到皇帝和長公主你來我去的吵架,一時間都驚得渾身打戰,又同時覺得匪夷所思:
一向漠然少語的長公主,竟然也會跟皇帝爭執吵架?!
“我那不是被你的狼崽子嚇到了嗎?”
景雲熙急得站起身道,“我記得那時候,我正打算鬆手,你養的那頭狼崽子突然從桌子底下拱出來——”
說著她一比劃道,“我嚇了一跳,手裏拽着你的頭髮也是猛一下……這個事出有因的好么?!”
腦海里的畫面清清楚楚,這皇帝長得不錯,怎麼做事一點也不講道理!
喀!
新皇手中的茶盅不知怎麼就磕了案桌一下,發出清脆一聲響。
景雲熙心也跟着一顫,生怕這便宜弟弟突然發作起來,找個借口把他這看不慣的姐姐一口毒藥給賜死了。
“狼崽子,你是說雪狼?”
新皇看向景雲熙,“就是那年父皇手下送我的那頭雪狼?”
那狼崽子雪白,他是極愛的,只是那頭雪狼長大了后咬死了幾匹馬,野性起來了,沒人能控制,就鎖在了籠子裏,但雪狼氣性大,後來沒多久就死了。
雪狼小時候,確實愛在家裏各處拱來拱去的,還咬壞了很多東西。
但當時狼崽子突然冒出來會嚇到了姐姐……他竟然一直沒想到!之前每次他說起這個,皇姐竟然也從不解釋。
“皇姐坐吧,”
想到這一點,新皇眼光倏地一緩,看着景雲熙忽而淡淡一笑,“這個朕確實不知,沒想到皇姐當時是被嚇的。”
說完這句話,他看着景雲熙忍不住唇角上又浮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心裏面像是有一塊堅冰,此時一點一點開始融化。
他這麼淺淺一笑,大殿裏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這才覺得好像又活過來了。
“非要問,”
景雲熙眸色狡黠閃了閃,她很敏銳地抓住時機,故意嗔道,“被一隻小崽子嚇成那樣,還揪破了你的頭皮……這事說出去不丟人么?”
“為何丟人,”
新皇笑了起來,不再掩飾直接問了出來,“朕覺得一點也不丟人——皇姐怎麼突然這麼打扮了?”
“嫁人了啊,”
景雲熙立刻大言不慚道,“忽然覺得日子過的有了點意思,除了誦經念佛外,我還有了別的興緻。”
新皇眼光一動,忙道:“什麼別的興緻,皇姐跟朕說說?”
“種花種草啊,養貓養狗啊,”
景雲熙笑道,“連帶着也喜歡上做點新鮮吃食了!”
說著,故意又道,“皇上是不是覺得這些興緻,有點不務正業?”
在這大景朝一樣女人也講究一個婦德,婦容,婦功什麼的,大致也是說,女紅才是王道,賢惠才是方向。
不過大景朝民風還是相對開放的,這些雖然也重視,但對於女子其他方面也不算太苛求。
“並非如此,”
新皇連忙道,“皇姐想做什麼,只管去做。父皇也曾說過,為人不過是立一個根本,餘下的都是末節,不需太迂腐。”
說著,又補充道,“種花種草……皇姐喜歡什麼花草,朕這御花園這幾日正叫人收拾,運來了很多花木,皇姐若是喜歡儘管說,朕叫人給你送府里去!”
“謝了啊!”
景雲熙笑眯眯道,“我這次進來,正琢磨着見了你問你要點花草什麼的——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著指了指那邊自己帶來的食盒,“諾,我可不是白要的哦——看,我親手做的點心,拿來跟你換的!”
姐弟兩人的感情,就要從這一點一滴的你來我往中重新建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親手做的點心?皇姐親手?”
新皇明顯是有點吃驚了,帶着幾分興緻竟然站起身走過去,親自將食盒拎了過來打開,“朕可是要瞧瞧是什麼點心!”
他皇姐親自做點心?
這事,感覺比他皇姐親自飛上天還不可思議。
“這——”
等他打開食盒時,才剛一開口,就聞到了一絲濃郁的甜香。
“蜂蜜麻花,”
景雲熙笑着端出了碟子道,“我自己調的味,皇上要嘗嘗么?”
“老奴斗膽,求皇上、元長公主垂憐,”
見新皇微微一頓,新皇旁邊的總管太監立刻笑眯眯過來磕頭,“這點心的味道,老奴狗膽包天想求一塊嘗個滋味。”
景雲熙一笑,直接端着碟子遞給他,讓他隨便拿。
她心裏清楚,她這從宮外帶來的吃食,這皇帝心裏一定會有警惕之意。況且她最近又性情大變,哪怕皇帝對她溫和了不少,這種警惕也是長久以來積澱出的必然。
“謝元長公主!”
總管太監連忙恭恭敬敬挑了一塊,就跪在那裏吃了一口后眼中猛地一亮,“皇上!”
“滋味如何?”新皇一笑。
“回稟皇上,”
總管太監急急道,“老奴真是從未吃過如此鮮甜可口的點心,是有蜂蜜的味,但宮裏的御廚,從未做出過這般味道!”
新皇並沒有在意,這種奉承之詞他聽多了,不過見點心無事,他頓了一下,伸手也掰了一塊麻花。
輕輕放進嘴裏之後,新皇忽而緩緩閉上了眼睛。
“好吃嗎?”
景雲熙笑道,“可惜,很多材料沒有,不然,我做出的點心會更好吃!”
“皇姐想要什麼材料,”
新皇這時睜開眼,一伸手將之前掰餘下的那條麻花直接拿起來又吃了一口,問道,“只管跟朕說!”
“牛奶啊什麼的,”
景雲熙試探道,“宮裏是不是也沒有?”
“牛奶?”新皇果然有點意外。
他看向總管太監時,總管太監連忙回道:“稟皇上,元長公主若是問牛乳,倒是——”
“倒是怎麼樣?”景雲熙心裏有點小激動。
“那日康親王進宮,老奴聽他身邊的奴才說過,”
總管太監忙如實回道,“說是海東郡那邊,有過來商船的,就有人帶了幾頭不一樣的牛過來,康親王王府的世子,就弄了兩頭過來,看稀罕呢!”
“不一樣的牛?”
新皇皺眉道,“耕牛毛色不一樣?還是大小不一樣?”
“回皇上,”
總管太監忙比劃着又道,“聽說那牛白花白花的,奶——這裏……還極……大……”
“元長公主面前,你也敢胡說八道!”
還沒比劃完,可憐這總管太監就被新皇踢了一腳。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總管太監一迭聲磕頭請罪,滿心的委屈,他真是據實回稟啊!
“奶牛,奶牛!”
景雲熙激動地一把抓住新皇的胳臂,“皇上,是奶牛,就是奶牛!就是產奶的牛!”
新皇驚訝:“皇姐見過?”
“書上看到過!”
景雲熙隨口胡謅道,接着急急又問,“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也買兩頭奶牛!那商船還在嗎?多少錢一頭?海東郡距離這邊多遠?”
說著想起了什麼,越發激動,鬆開新皇走到了那總管太監跟前道,“商船是從海上過來的?是不是經常有新鮮東西運過來?都有哪些新鮮東西?那邊有專門賣貨的市場嗎?我能去看看嗎?!”
可憐總管太監聽了這一串一串的問題,眼神都有點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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