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研發界泰斗
路鳴去世了。
這位被譽為我國近代火箭研發技術泰斗界人物的路鳴,於2018年5月7日在首都人民醫院,永遠的閉上了眼。
出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路鳴的那雙眼睛,目睹過東方紅一號的發射,也注視過神舟五號的升空,在她為期七十年的生命年輪里,她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無垠宇宙的那片浩瀚星斗。
路鳴一生未婚,可她從未感受到孤寂。
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她的病床旁還圍滿了並肩作戰數十載的戰友,她的腦海中還記掛着為之努力了一生的航天事業,她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有來生……”
被路鳴引以為人生知交的許儒城,如今年已七十有一,他是被學生秦宇恆扶着走出病房的,從病房到醫院樓下的那條路,許儒城走了何止百遍,但偏偏是今日的這一遭,他走的格外漫長。
途徑了充斥着消毒水的走廊,各報記者自發的聚集在了醫院大門。
“許老!請問路鳴先生仙逝前有沒有留什麼遺言?”
“許老,對於路鳴先生沒有親眼見到‘鵲橋號’升空您會感到遺憾嗎?”
“您好!我是都市報記者,我想問一下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您相信人會有來生嗎?”
路鳴是一位女性,“先生”是世人對她的尊稱。
無他,只因着她這一生為我國航天事業做出的偉大成就,她就完全當得起後人口中的這一聲聲“路鳴先生”。
面對着記者們各形各色的問題,許儒城始終一言不發,這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身着老式翻領白襯衫,面色如常的穿過了人群,最終他坐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揚長而去,全程都沒有回答過任何一個記者的問題。
秦宇恆陪同着許儒城坐在汽車後座,轎車平穩地駛過了每一個擁堵的路口,車內的氣氛一度如同結了冰一般的安靜,針落可聞。
許儒城神色不變,只淡然的眺望着遠處立交橋上的一片車水馬龍。
秦宇恆深吸一口氣,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片靜默,“老師,作為一名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我本不該這麼說,可唯獨在路前輩這裏,我卻希望,人有來生。”
許儒城聞言微微愣神,銀絲邊老花鏡下的雙眼清澈非常,隨即只聽得他一字一句認真問道。
“如有來生……如有來生,你覺得她會怎樣選擇自己的人生呢?”
“如何選擇?”秦宇恆沒想到許儒城會這麼問自己,思考片刻后,他緩緩答道,“路前輩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祖國,如果真的能重來一世,她想必會選擇個輕鬆的活法兒吧。”
許儒城輕輕的搖了搖頭,“你錯了,如果真的能重來一世,路鳴選擇的人生依舊還會是投身於這片她為之熱愛的航空事業,她依舊還是會選擇建設祖國。”
“為什麼您這麼篤定呢?”
“我與她,是半生知己。”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回答秦宇恆剛剛所提的問題,卻又彷彿是在喃喃自語。
轎車穩穩噹噹的停在了航空航天技術研發中心大樓門口,秦宇恆率先下車,將車上的許老小心翼翼的扶了下來。
研發中心樓下,不知何時被擺滿了用於弔唁的白花,有微風輕輕拂過,幾片潔白純凈的花瓣隨之飄向風中,老人花白的銀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他置若罔聞的走向前,伸出手欲抓住那隨風而去的花白,未曾想卻抓了個空。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一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一陣悠揚的送別曲目在風中回蕩,許老緩緩握緊了空空如也的手掌,喃喃道,“因為她是路鳴。”
因為她是路鳴,所以縱使重活一世,她的選擇依舊是凝視這片燦爛的星空。
*
路鳴醒了。
充斥着消毒水刺鼻氣味的病房,刷的潔白平整的醫院牆壁,電視裏播放着的午間新聞,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不動聲色的告訴路鳴。
——她,醒了。
“……作為嫦娥四號月球探測器中繼衛星的鵲橋號,它的發射日期暫定於北京時間5月21日5點,至於它能否成功發射並於預定時間進入預定軌道,還請關注本台記者實時報道……”
“鵲橋號……還沒有發射嗎……”路鳴自言自語的說道,卻又霎時被自己沙啞的聲音驚到了。
正想叫醫生幫自己看看這嗓子是怎麼回事時,病房原先緊鎖的門,開了。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微胖,約摸三、四十歲的模樣,看起來是個頗為好相與的人。
“同志……”
“你還知道醒啊你!你怎麼不幹脆一覺不醒呢?!你知道你這次鬧的這一場自殺給公司帶來多大影響嗎?你要死要走都可以,能不能別給咱們公司招黑,能不能別替我——帶你進圈的伯樂!招黑!”
路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位無情的胖子打斷了,路鳴正試着理清思緒,卻忽然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鍵詞。
等等……自殺?!
開什麼玩笑呢?!她路鳴作為整個研發中心最珍惜生命的人,還能鬧自殺?!
生命誠可貴,你別亂扣帽子啊喂!
見路鳴的神情從懵逼到憤怒,陳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太好,他無奈的嘆了口氣,繼而說道,“你也不能怪我罵你,你知道壓下這件事花了公司多少錢嗎?你知道我替你擔下了多大的壓力嗎?”
“得,你一瓶子安眠藥一吞,不省人事的在這vip病房休息一晚,可外面是風雨欲來啊路大姐!你不為自己想想你也得替咱們星際娛樂的其他練習生們想想啊!”
“你難道想那些跟你一樣十七八歲,對人生充滿了希望,正準備着在娛樂圈大顯身手的小妹妹們隨時隨刻頂着一個公司出了個自殺事故的名頭嗎?”
公司、安眠藥、星際娛樂、娛樂圈……
太多太多的關鍵詞拼湊成記憶碎片湧入了路鳴的腦海中,她頓時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你……你怎麼了?”陳申見路鳴臉色蒼白,正吃痛的捂着額頭,他不由得慌了神,“醫生!劉醫生!你你你快來看看!”
他按下了路鳴床頭的呼叫按鈕,對着那頭的主治醫生大聲喊道,醫生在應聲過後很快趕來。
“怎麼了怎麼了?”劉醫生匆匆忙忙的將圓珠筆插到了胸前的口袋,踏着大步把路鳴放在額頭的手扯了過來。
只見眼前的少女面無血色,豆大的汗珠正一大顆一大顆的從她的發間流下,看起來似乎是很緊張。
一見到醫生,路鳴就彷彿有了主心骨,她急匆匆的握住了劉醫生的手腕,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小同志,請問現在是什麼時間?!”
“好傢夥,你擱這兒跟我玩失憶梗呢?!”陳申氣得拿出一根手指對路鳴警告道,“我可告訴你,今天你就是忘了你是誰!你多少歲!你也得給我回去把初舞台走咯,否則的話三百萬違約金你一分錢都別想少!”
路鳴持續發愣,目光獃滯地重複着陳申的話,“我是誰?我多少歲?”
劉醫生也愣了愣,隨即轉頭看向了氣的不打一處來的陳申,“你別著急,短暫失憶是過度服用安眠藥的後遺症,很多病人都會這樣,過一會就好了,對待病人你要耐心點。”
尤其是因為自殺而被送進來的病人。
陳申深吸了一口氣,衝著路鳴就劈頭蓋臉一頓罵,“你別給我在這兒裝!你演技什麼樣你心裏沒點數嗎?!當初哭着求着讓公司收你,現在又給我玩這套……”
對於他的話語,路鳴置若罔聞,她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電視新聞界面右下角的時間欄里,現在是……北京時間5月7日中午十二點半……
她不是去世了嗎?難道這是一場夢?
不可能,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臨終前逐漸倒轉的世界,用盡全力也無法呼吸的瞬間,不由自主閉上的雙眼,經歷過真真切切的死亡,路鳴全然無法相信這是一場夢。
“咱們公司高層看重你,覺得你的臉符合大眾審美,所以就把你送去了一檔名叫showyou的女團選秀節目,結果你倒好,昨晚大半夜給我發來了一條壓力太大想退賽的信息后,就直接吞了一瓶安眠藥想告別這個美麗的世界……”
她的臉?路鳴猛然地將頭側向一旁的劉醫生,趁其不備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病曆本。
姓名:路鳴
性別:女
年齡:17
家屬:無(附孤兒證明)
聯繫地址:帝都星際娛樂
……
“你幹嘛?!”劉醫生被路鳴的舉動嚇到了,還不待她看完,便將病曆本從她的手中搶了回來。
出乎意料的是,路鳴並沒有理會他。
17……歲?
路鳴愣愣地抬起了自己的雙手,細細地打量着,上面沒有她記憶中星星點點的老人斑,亦沒有交錯縱橫的皺紋,只有光滑而白嫩,如同藕節般飽滿細膩的皮膚。
見此情此景,縱使她再怎麼是一名唯物主義者,此刻也不得不接受她重生到了別人身體裏的事實。
依舊頂着路鳴的名字,卻從70變到了17,難道僅僅是因為原主不愛惜生命,她便平白賺來了這五十多年的人生么?
“幸好你舍友發現你吞了安眠藥,我們才能及時把你送來洗胃,你這才沒死成!”
陳申惡趣味的露出了一個反派專屬的笑容,“並且我告訴你,只要你沒死成,你就還得給我回去參加那檔子選秀節目!當初自己面試時說的因為成績太差不想讀書想進娛樂圈,合同已經簽了,你現在再怎麼裝失憶都沒用!”
這人的話信息量太大,路鳴在緩解片刻后,將其與自己腦海中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碎片拼湊在了一起。
十七歲的少女,在所屬高中的成績差的一塌糊塗,看不到未來的她決定去當明星,結果還因為壓力大直接就吞了一整瓶安眠藥?
路鳴內心:請問這人除了跟我的名字,跟我的性別一樣,我們之間還有任何相似之處嗎?
沒有。
火箭研發技術專家路鳴自小成績優異,先是被派去蘇聯留學,回國后又自願申請前往大漠潛心研發火箭技術,是我國近代航空事業的奠基人之一。
身為研究人員,她著作等身。
投身航空事業,她建設祖國。
無論這等級如何下落下落再下落,落無可落,她也絕不會成為這個無心向學,一心想着當明星的少女路鳴。
思及此,她抬眸望向了一旁自稱是她經紀人的陳申,眼中露出了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冷漠神態,“我不要參加那個什麼什麼節目,我要回學校好好學習準備高考,你別再來打擾我。”
今天是5月7日,離高等學校招生統一考試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她成績不差,可對於近幾年的高考題套路她並不熟悉,要想考出好成績,還是需要認真複習。
“參加高考?”陳申嗤笑了一聲,隨即朝着路鳴扔了塊圓形的小鏡子,“路大姐,您照照鏡子瞧瞧您自個兒,您像是能考上大學的樣子嗎?”
路鳴的目光從一開始就盯着陳申手中那被拋出的物體,多年以來的職業病讓她成功的預判了那鏡子着陸的地點,並準確的接住了那塊鏡子。
斂住心神,她拿起鏡子一看,頓時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