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體(二)
“你……!”
北城本來就是有來無回的地方,高渡代替徐燦陽到這,替徐燦陽承擔一切,楊波說自己對這個孩子不動容,是假的。
第一次看見高渡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孩子可憐,明明比徐燦陽大不了多少,臉上卻寫滿了對人世的敷衍和失落。擁有那樣一張精雕細琢的臉,上蒼應該垂愛才是,怎麼會落得這麼惹人心疼的下場?
楊波的巴掌終歸沒有落下去。
但這不代表他允許徐燦陽胡鬧!
“媽!您幫幫我吧!”
“你愛他,他愛你嗎?”
他從未聽那個人說過這三個字,甚至沒有“我喜歡你”。
“你都不知道他愛不愛你,你就要去救他?哪怕豁出自己的命?”
“可我愛他,不在乎他愛不愛我。”
“那我呢?你是我兒子,我愛你,你也不在乎我嗎?”
徐燦陽突然啞住了。
“你爸是北城總指揮,他不能違背人民的意願讓載你的飛機返程,因為大家都等着這批醫療物資,太多因為藥物緊缺斷葯等死的人……這架飛機上裝的早就不是單純的物資了。
我來北城的這段時間,參與過火葬場的□□壓制,見過受病毒感染的屍體。那些人還在裹屍袋裏動着,就被扔進了焚屍坑。
有一些是感染后真正死掉的,不知道什麼原因又動了起來。而有一些……還沒有死,發展到晚期,病毒太危險,沒有東西能救,床位也不夠,為了騰出床位,那些重病必死的,都活活燒死了。
毒理院對此事不做任何解釋,他們覺得——舍小為大,是應該的,無論用什麼手段,都是應該的。抗體培育成功幾率非常低,他們把所有人的命壓在了你的身上,部分人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但卻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說明什麼?說明你的死活他們不在乎,他們只在乎這個寒冬到底什麼時候過去,現在有了希望就一定要抓住。你會被拖死的!”
“可就這麼拖着沒有了結,什麼時候是個頭?!您和爸爸已經來這了,這件事不能結束,結局就無法圓滿!”
“徐燦陽!”
“我去試試,如果成功了,咱們就都能回家了!”
徐燦陽的聲音虛虛實實,就像浮在雲端,在楊波耳中圍繞着那些根本碰不着的東西。
楊波神色突然一冷,柳眉直豎,眼中濕氣雖在,但有氣刃在視野中劃開。徐燦陽一看那神色頓覺不對,立刻和母親拉開距離。
這是氣急了,軟的不行來硬的,硬的不行直接打殘了關起來。
雖說讓楊波打斷腿他爬着也去找高渡,但要被楊波打成瘸子的可能性是百分之90,他還能在瘸子狀態下一換一的可能性是百分之10,不保全自己是不明智的。
“楊隊!”
帘子外的警員剛進來就被屋內的氣氛扼住喉嚨,“咕咚”一聲,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了。楊波只好暫時收起架勢,揉揉手腕,冷言詢問。
“什麼事?”
“有個U盤……寄到這的。”
那U盤也就兩個拇指蓋大小,很普通的款式,內存也不大,16G。
“誰送來的?”
“毒理院,剛剛檢查過,沒有病毒,但是文件我們還沒有打開看,那人說務必交到您手裏,由您親自點開觀看。”
“毒理院?”
徐燦陽立刻找來楊波桌上的筆記本,拿過U盤,插上。
裏面一共兩個文件,他先打開第一個。
畫面先是一片漆黑,大概持續了幾秒,燈開了。
即使是開了燈,房間也不甚明亮,光源遮掩,右上角有個床,床上背身側躺着一個人,徐燦陽剛要湊近去看,就被一張和高弘海有七分相似的臉擋住了全部屏幕。
【能看見吧?】
這人又動了動攝像頭,換了個方向,床上的人也被挪到了鏡頭外。
【嗯……差不多了。】
他坐在離攝像頭不遠的地方,整理好衣物,然後開口。
【初次見面,楊隊您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毒理院教授組專家——高弘山。毒理院是研究界的金字塔尖,作為金字塔尖組的一級教授,您想必聽過我的名字】
【這次北城突發疫況,毒理院被當做救命稻草被緊緊抓着。時至今日,我們仍然沒有研究出針對病毒的特效藥。所有人都在抱怨毒理院辦事不利,卻沒能想出任何辦法共渡難關,我們的壓力很大】
鏡頭裏的高弘山面色如常,燈光打在那張臉上更是半陰半陽,看着陰森,他面無表情,並沒有像話語裏所說的一樣,露出丁點愁容,顯得更加詭譎難測。
【北城新型絲狀病毒並非第一次出現,因為過於恐怖,出現必滅城,所有文檔都記載在毒理院內未曾公開,怕引起社會騷亂。事實上,它並不是什麼新型絲狀病毒,而是一種極其古老的病毒,早就存在,名喚——黑斗篷】
【黑斗篷第一次降世時,毒理院接收過患者,進行過實驗,1931年,研究組人員與感染者全軍覆沒,死亡人數8231人】
【1952年,黑斗篷降臨在人流交通密集的地段,毒理院得知情況后立刻封鎖區域,死亡人數依舊創下了20981人的最高紀錄】
【1962年,黑斗篷出現在某國邊界,毒理院再次跟隨病毒源頭臨時駐紮,啟動抗體培育計劃,開展人體實驗】
聽見這幾個字,楊波的拳頭不自覺攥緊。
【抗體培育非常成功,特效藥在抗體培育成功后研製。經過人體轉化過的藥物適用於絕大部分患者,黑斗篷的肆虐,至此告一段落】
【如果不是金錢驅使,這種特效藥應該存留至今,但院內被金錢蒙蔽雙眼的黨羽並不少,他們毀掉了珍貴的標本和關於黑斗篷更詳細的圖文資料,拿走了當時只要幾百塊錢一隻的特效藥——白大褂】
【物以稀為貴,1986年,黑斗篷再次爆發,僅剩的五十支白大褂被吵出千萬天價。此等行為堪稱惡劣,他們狗急跳牆,被人查處,最終為財而死。死前,那群人摧毀了所有可復刻的藥物,抗體攜帶者也在這場骯髒的灰色交易中去世】
高弘山頓了頓。
【培育出抗體是世界給予毒理院的期盼,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們也不會盯上您兒子】
“你有什麼臉說這話!”
楊波指着屏幕怒吼,完全忘了這是錄像視頻文件,自然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查看了他從小學到現在所有參加的體育競技類項目,搜尋了他所有的體檢報告。雖然很遺憾,初代抗體培養者成功測算率是19%,而他只有1.62%,但相比常人的0%,您兒子已經相當不錯了】
【抗體培養是注射病毒,然後用藥,冷艙治療,直到痊癒,最後抽取痊癒者的血液做樣本,製作特效藥白大褂,沒什麼複雜的。我找您的目的也很簡單,除了高弘海,只有您和徐局有權利支配徐燦陽,他是你們唯一的兒子,我怕你們於心不忍,自然要用點手段】
【至於我會怎麼操作,想必您已經知道了,我相信人命的壓力一定會降臨在您與徐局這兩個位高權重的人身上,畢竟二位都是維護和平的使者,肩負重任】
【咱們是相似的,能力越強,職位越高,責任越大,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太多,就像……】
畫面突然黑了,聲音戛然而止。
徐燦陽衝到屏幕前打開第二個視頻。
沒有高弘海,畫面搖晃,像是經歷地震,好一會才穩定下來。
攝像機下是一個戴着手術手套的人,穿着厚重的防護服,他正拿着托盤,歸納醫療用品,徐燦陽粗略看了看他拿的東西,壓脈帶,針管,針頭,真空管,應該是為抽血做準備。
拿好這些東西,鏡頭移動了,向一個方向走去。
隱藏在黑暗中的,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越來越清晰。
床上那人背對着鏡頭,上身一絲未掛。托盤裏的東西發出細微的碰撞響聲,那人腳步不斷靠近,一踢一踏都踩在徐燦陽的氣管上。
那白皙纖細的腰,還有腰眼一小塊淺色的胎記……
他的身體還在均勻起伏,雖然瞧不見正臉,但目前來看還算安好。
徐燦陽腳底發軟,他撐着桌邊,不知道是想再靠近去看看他,還是為自己的驚恐做掩飾。
以高弘山和高渡的關係,他不會真拿他怎麼樣吧……
那人走到床前,翻過高渡的身子,露出左邊腫的和小山包一樣的臉。
怒火登時從毛孔里竄出來,周身一米的空氣被灼出熱浪,他被楊波打慣了,雖然楊波從來不會打他的臉,但見慣了傷勢樣子的徐燦陽也一眼認出那是被扇出來的傷。
他嘴角還掛着血,是擦過的,流淌在白皙的臉上開出妖冶的顏色,然後在中途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