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刺目明亮的閃電劃破夜空，轟隆的雷聲在耳畔炸裂而開，響徹天際，恍若海神憤怒的咆哮。

撲通——

隨着耳邊的一聲巨響，顧封渟能夠感覺到自己在不斷地往下墜落，冰冷的，帶着鹹味的海水，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一下子全部涌了進來，從他的耳朵、鼻子、嘴巴流入到他的喉管，一路無比順暢進入到他的五臟。

沉沉的海水一路蔓延上胸口，將胸腔內殘留的空氣全部擠壓出去，窒息感彷彿是重逾萬斤的石頭壓在他的身上，堵住了喉嚨里的喘息和聲音，耳邊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就要死了，顧封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顧封渟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的身體在不斷地往下沉，任由那咸腥的海水將他徹底包裹，完全吞沒。

慢慢的，顧封渟開始失去他僅剩下的意識，他好像連自己的呼吸都感覺不到了……

突然，身後有什麼東西拽住了他，顧封渟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卻感覺到他的後背抵在了一個冰涼的，而又柔軟的物體。

這時候，顧封渟恍惚間感覺四周的海水在一剎那退散，他的眼前有一道強光倏地炸開。

在最後，顧封渟只剩下一個突兀的想法，他的心裏驟然劃過一個念頭。

——那是什麼東西？

顧封渟猛地睜開雙眼。

他劇烈的喘息着，耳邊嗡嗡作響，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揉碎混雜成混亂的嗓音，令他的太陽穴突突突的跳着，疼痛從腦海深處一波一波地傳來。

此時正是中午，一股帶着暑氣的熱風從窗外湧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藍，熱氣逼人，熾熱的陽光照射着大地，看着就感覺到室外的溫度很高。

顧封渟眨了眨眼，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坐在自家的書房裏，此時正在趴在辦公桌上，翻看着一本有些枯燥的項目書，看到一半的時候，他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又是這一個夢……”顧封渟略微皺着眉，他面容略顯憔悴，眼皮摺疊成了三折，他從辦公桌上抬起頭，放鬆地靠在書房的辦公椅上，深邃的黑眸緩緩睜開。

顧封渟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輕輕舒出了一口氣，眼裏的疲憊卻一覽無餘。

他輕抿一口杯子裏已經涼透的咖啡，顧封渟打開休眠已久的電腦，繼續處理集團的事務。

顧封渟本人長得極為英俊，下頜輪廓硬朗利落，眼窩深，眉眼間距又窄，眼神深邃，他是照着霸道總裁小說裏面男主角的模樣來長的，簡直就像是從小說里活生生走出來的總裁人物。

顧總裁隨便洗個臉，換上一身阿瑪尼的高定西裝，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去拍商業雜誌的封面，征服海城裏的一大群顏狗。

這段時間以來，顧封渟因為顧氏集團的一項城市建設策劃案而操碎了心，導致了自己經常要熬夜爆肝，因此，他的眼底透着一層淡淡的烏青色眼圈，看上去與他那一張英俊的臉龐極不相符，像是上面多了一點什麼污跡。

顧封渟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企圖讓自己勉強提起精神，卻仍然遮掩不住自己藏在眉眼間的疲憊和勞累。

他輕掂食指，正在大腦里思考着是不是應該讓策劃部的人周末回來加班，顧封渟還沒有將這個喪心病狂的想法尚未付諸行動，這時候，手機倏然叮了一聲。

是微信。

顧封渟暫時沒有去看手機，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邊站起來去關窗戶，一邊拿起手機看了看。

陸今澈：阿渟，今天中午有空沒？一起吃飯吧，我發現了一家很好吃的餐館。

陸今澈，是和顧封渟一起度過了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的美好青春時光，直到兩人現在都開始步入社會工作，尚有聯繫的好友。

他們倆的感情好到可以穿同一條褲子，同吃一碗飯，而且雙方的家長也都是時常有來往的商業夥伴，十分熟絡，雙方對彼此的家庭都很熟悉。

顧封渟在海外留學回來之後，不出所料的繼承了顧氏集團，開始接手集團內部的一切事務，集團的業績蒸蒸日上，然而，好友陸今澈劍走偏鋒，明明家裏有礦卻偏偏要靠實力來證明自己，況且，他對商業生意沒有一點點興趣，在大學畢業之後拒絕了進入父親的公司，最後，他儼然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醫生。

在這一點上面，顧封渟是百分百支持自己的好友，果斷拋棄家族給予他的一切，努力去追求自己的夢想，為之奮鬥，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種強大氣魄不是每一人都擁有的。

他斜靠在窗邊，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手機上的信息，剛準備拒絕掉好友的約飯邀請，忽然，這時候，他的餘光里看見了自己光線暗淡的書房，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方才那個沉入海底的噩夢。

即使已經脫離了夢境回到現實，可是夢中的那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和瀕臨死亡的感覺，實在是過於真實，讓他直到現在仍然心有餘悸，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死神來臨的恐怖感覺對於每一個人來說肯定不是什麼美好的體驗，顧封渟也不例外。

於是，他臨時改變了主意，在微信上發了一個字過去。

——好。

發完微信之後，顧封渟看了一眼陸今澈在微信上發來的定位，他換上了一身衣服，拿起車鑰匙和手機就出了門。

……

楚悅看着城市裏林立的密集高樓，穿梭於城市裏各大道路的車流，車子的鳴笛聲不絕於耳，行人路上涌動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還一眼看不見盡頭。

每個人的手裏都拿着一塊小板磚一樣的物品，走路的時候頭也不抬，正在用手指在上面不停地滑動着，幾乎是人手一台，出行必備。

楚悅好奇地偷瞄了好幾眼路人手中拿着的“小板磚”，心想，這應該就是人類口中所說的手機吧……

楚悅立刻收回了視線，他垂着眼眸，口中低喃着：“手機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玩的？為什麼每個人的手裏都拿着手機不放，坐着的時候玩手機，走路的時候也在玩手機，連眼睛眨都沒有眨幾下，一直在看着手機。”

或許手機本身就有着一種莫名的引誘力和吸引力，楚悅看着看着，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也好想要一台手機，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使用手機。

忽然，他聞到一股濃濃的食物香味，楚悅眼睛一亮，他抬頭一看，發現是一家小小的湯粉店。

湯粉店的生意很好，裏面坐滿了客人，楚悅盯着客人桌上冒着熱氣的牛腩粉，粉面鋪滿了一塊塊牛腩，牛腩的分量很足，上面撒上了幾把翠綠的蔥花，吸引着楚悅的視線，勾人的香味讓人直流口水。

楚悅抬手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從早上到現在，就只有一籠小籠包進過肚子，人魚的食量本身就很大，這麼點食物對於楚悅來說連塞牙縫都不夠，但他後來轉念一想，想到自己現在囊中羞澀，別說錢了，他連一毛錢都沒有。

聯想到先前包子鋪老闆氣急敗壞的模樣，楚悅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快步離開。

中午時分，太陽高高懸挂在天空，正午的太陽比楚悅想像中的要曬，馬路被炙烤得滾燙，路面幾乎要冒煙，路邊除了稀疏的大樹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的遮擋物。

人魚的身體比人類更怕熱，這個天氣對於普通人類來說，就只是一個炎熱的夏天，或許秋天也快要來臨了，更何況，昨晚還下了一場大雨，現在溫度下降了幾個度，熱也熱不到哪裏去。

可是，即使是這樣，卻讓楚悅覺得自己宛如置身於火海，渾身滾燙難受，源源不斷的熱氣透過腳底幾乎就要灼傷他的雙腿，一路蔓延到全身。

楚悅的額頭開始冒出大顆大顆的汗水，他舔了舔乾燥不已的下唇，眯起眼睛掃了眼在空中施施然發出陽光的太陽，他忽然覺得，太陽對他似乎不太友好，這強烈的陽光，就快要將他這一條魚給晒乾了。

要死……

他一條魚，本身在陸地上用兩條腿走路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怎麼也沒想到，上岸之後，自己居然還需要面臨著氣候溫度的考驗。

楚悅開始自我懷疑，像他這樣一條魚，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人類社會生存下來。

這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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