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要的就是臭名遠揚 (1)
正好趕到午時歇息的時候,梅家送嫁的這艘船周圍便聚了不少看熱鬧的船隻。
一艘普通的烏木小船自遠處而來,因為河道里船隻聚集,小船行駛了好一會兒才越過了擁堵的河段。
船工打扮的年輕男子走進艙里,恭敬地對着坐在窗邊看書的男子行禮說道:
“二爺,沒什麼大事,說是奴才給主子下毒被發現了,正在行剮刑。”
看書的男子一身月白的長袍,白色狐狸毛大氅鬆鬆地披在肩膀上,聽到下人回話,他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眼睛並沒有離開書本。
船工沒有退出,而是看着男子的臉猶豫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
“聽說是往靖勇侯府送嫁的船,下令活剮下人的新娘子是洛邑富商林家的表小姐。”
男子聞言放下書本,抬頭向船工看去。
一張如白玉般潔凈的面龐,線條柔和卻又不失男子該有的稜角,尤其是那雙含笑的眼睛看過來時,即使伺候了李彥白多年,秋影還是急忙低下了頭。
二爺大概就是因為生的太好了,太像已經故去的蕭貴人,才會被中宮娘娘嫉恨這麼多年,以至於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陛下兩次。
李彥白微笑着問秋影:
“靖勇侯府的二公子不是剛訂了衛國公家的小女兒嗎?怎麼又要娶林家的表姑娘?”
秋影有些不安,覺得只怕接下來的話會污了自家主子的耳朵:
“回稟二爺,據說這位表姑娘是要和已逝的靖勇候世子配冥婚的。”
李彥白愣了片刻,微啟的兩片薄唇才又微微勾出笑意說:
“靖勇候夫人向來精明,想不到如今竟然也不顧世人的眼了。”
秋影也笑,低聲說:
“想來還是為那爵位鬧的,靖勇候一向偏愛庶出的二公子,這麼急着給他定下了衛國公家嫡出的小女兒,大概也是為了給他請封世子鋪路。侯夫人自是不願意束手待斃。”
李彥白點頭輕笑,又看了一眼窗外才說:
“倒是可憐了林家的表姑娘,靖勇侯府如今正熱鬧着,她這樣的身份只怕日子不好過。”
秋影抿唇而笑,也跟着看向窗外說:
“那位表姑娘也是個厲害角色,惡奴害主,活剮倒也是應該,可她故意這樣大肆張揚,還逼着幾個被打得皮開肉綻打的婆子在一旁觀刑,怕也是別有用心。”
李彥白笑着放下手裏的書本,端起桌上的青瓷杯子淺淺地喝了一口說:
“我們這一路走來甚是無趣,沒想到今天竟然遇到這樣熱鬧的事情,你留心看着,我猜那位表姑娘怕是還有后招,到時說來給我聽聽。”
秋影忙點頭退了出去,主子向來不愛熱鬧,沒想到今天竟然有這樣的興緻,他必要把這件事情辦好才行。
黃婆子死的極慘,幾個被逼觀刑的婆子有發瘋的,也有暈死過去,但都被扔上小船送到了岸上。
熱鬧過後,聚攏的船隻漸漸散開,各自駛向自己的目的地。
那幾個觀刑的婆子被趕下船的時候,碧溪死抱着青竹的腿不肯鬆手,哭求着請梅若彤留下她贖罪。
青竹練武出身,力氣極大而且心也夠硬,可還是被碧溪的眼淚泡軟了心,向梅若彤求了情之後把她留了下來。
船行放緩,梅若彤自然不急着進京受辱,可江陵也是回不去的,她如今毫無自己的根基,只一個孝字,梅遠志和柳老太太就能重新把她捏死在手心裏。
只是幾天的用心將養,梅若彤已經恢復了昔日的風華,清水芙蓉般美麗的臉龐上,偏一雙眼睛生的又冷又艷,真的是亦正亦邪,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梅若彤正站在窗前往外看,不遠處的那條烏木小船的主人大概也和她一樣不着急趕路,一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時常就會出現在她的大船附近。
天色將黒,別的船都急着往前面的渡口趕,慢慢地,天色逐漸昏暗的江面上竟然就只剩下了她們這一大一小的兩條船。
碧溪又過來請安,梅若彤回頭,淡淡地看着她說:
“你留下來也可以,不過你也知道我脾氣不好,哪天犯到我手裏,你也別怪我心狠。”
碧溪馬上跪行到梅若彤面前磕頭哭道:
“奴婢就算回去,太太也絕饒不了奴婢,大姑娘肯留下奴婢,就是給奴婢一條生路,奴婢萬死也不敢埋怨大姑娘半句。”
碧溪的額頭磕出了殷紅的血跡,梅若彤卻只是冷冷地笑:
“李氏妾室出身,無媒無聘,什麼時候開始,你們都敢稱呼她太太了?”
碧溪打了個冷顫,嚇得瞬間就止住了哭聲,大姑娘對太太一直都是直呼其名,連“姨娘”都不肯稱呼一聲,她怎麼把這點給忘了呢。
“去甲板上跪着,等你覺得自己永遠不會犯這種錯了再回來。”
梅若彤的聲音冷如寒冰,碧溪卻如蒙大赦,忙磕了頭站起來,抹着眼淚往外面走去。
只要不被大姑娘趕走,自己就還有生路。幾年前,碧溪是偷見過梅若彤流着淚葬死去的那隻白貓,她相信大姑娘本心良善。
不過是在繼母手裏太久了,老爺又只寵二姑娘,大小姐的性子就漸漸地變了,除了大少爺,竟是再也不肯和府里的人多說一句話。
隔窗看到碧溪在甲板上跪了下來,梅若彤淡淡地對青竹說:
“把你的厚襖子給她送一件去,晚膳時把她領回來。”
青竹鬆了一口氣,應了一聲就朝外面奔去,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一絲淺笑自梅若彤的嘴角蔓延開來,沒了白天時的冷意,這溫柔的笑意便使她的容顏更添了幾分美麗。
趙婆子正好弓着身子過來請示晚膳的菜品,在艙門口驟然看到梅若彤的笑顏,竟然驚得半天沒回過神。
人人都說大姑娘生的美,可往日裏大姑娘都是冷着一張臉,即使笑,那也都是要發脾氣的前兆,何曾笑的這樣…..
趙婆子想了半天該怎麼形容梅若彤的笑容,終於想起了閉月羞花這個詞。
有廖勇守在外面、青竹陪睡在艙內,梅若彤這十來天都睡得極沉,似乎要把往日裏的疲憊和委屈全都睡掉一樣。
連江面上驟然起了狂風,梅若彤也毫無察覺。
青竹皺眉看了一眼站在甲板上的秋影,低聲對廖勇說:
“救人要緊,讓他先在甲板上待着,我去回了大姑娘再說,畢竟是幾個男人,傳出去不好。”
廖勇深以為然,忙點了點頭,看着青竹走進了進去。
梅若彤被叫醒,聽說有三個男人因為風太大希望在自己的大船上暫歇,她立刻微笑了起來,正想着怎麼讓自己的名聲更壞點兒,想不到就有人送上門了。
梅若彤不僅讓青竹即刻請人上船,還讓碧溪馬上
伺候她梳洗,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她都要去見一見,這樣才能坐實夜會外男的醜事。
碧溪又一次嚇得戰戰兢兢,卻不敢有半句疑問,伺候着梅若彤梳洗后換了見客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