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不曾遺憾
李浩文昏迷了四天後終於醒了過來,人已經瘦得脫了像。
梅若彤忙拿溫熱的濕帕子給李浩文沾開裂的嘴唇,又吩咐青竹快去前面給李彥白說一聲。
李浩文看着梅若彤,眼睛裏都是難忍的痛苦。
梅若彤心疼不已,輕聲問李浩文是不是很痛。
李浩文動彈不得,不能用搖頭表示,就費力地說了個“不”字。
梅若彤心疼得幾乎落下淚來,這樣重的傷,又沒有止疼的葯,若不是疼到了極致,李浩文也不至於一直處在昏迷之中。
李彥白很快就趕了過來,他進屋的時候,李浩文的眼神明顯地就亮了起來。
李浩文只有幾根手指是裸露在外面的,李彥白便握了他的手指溫聲說:
“浩文,二叔希望你能堅持下去,等你好了,二叔就把你帶在身邊養着,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眼淚自李浩文的眼角滾落,可他卻沒有力氣說出話來。
得了消息的太醫們很快就又趕了過來,等給李浩文換好葯看着他睡了過去,李彥白就牽了梅若彤的手到書房裏坐了下來。
連着幾天的晝夜忙碌,李彥白和梅若彤都明顯地清瘦了下來。
李彥白關了門,就把梅若彤抱坐在腿上摟緊了她。
梅若彤輕輕撫摸着李彥白的後背,過了好一陣才輕聲說:
“彥白,你知道我怕疼,而且也並不十分看重子嗣的事情,不如就把浩文和十六弟養在我身邊吧!”
李彥白撫摸着梅若彤頭髮的手頓時停了下來,隨即扶開梅若彤看着她的眼睛說:
“這不行,彤彤,這樣對你不公平,我們再等一等,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孩子的。”
梅若彤笑了笑,很平靜地撫摸着李彥白的臉說:
“彥白,我不是突發奇想,這個決定我已經思考了好幾天了。
皇兄和皇嫂驟然離世,父皇還不準給他們發喪,外面的人豈會猜不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即便你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可史書如刀筆,等孩子們長大了,未必就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更何況,我從來都知道你志不在此,若是真的後半生都要受困於此,你又如何會開心?”
李彥白的眼裏含了淚,拉了梅若彤的手放在嘴邊親吻着說:
“彤彤,對不起,我一直以為我能給你最好的一切,能讓你實現所有的心愿,可如今,我卻讓你……”
梅若彤依然笑着,抽出帕子給李彥白擦着眼淚說:
“我們是經歷了生死輪迴的人,只要我們兩個能夠廝守終身,還有什麼是看不開、舍不下的呢?”
李彥白流着淚點頭,把梅若彤擁在懷裏長時間地親吻着。
等梅若彤送李彥白離開的時候,李彥白就對她說:
“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我就派秋影去和外祖母說一聲吧,也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梅若彤點了點頭,目送着李彥白離開。
初夏的暴雨洗刷着洛邑,李彥白在傍晚到達坤寧宮的時候,李彥逸依然默不作聲地坐在窗前,瘦了許多的臉龐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大。
宮人稟報的聲音終於驚動了發獃的李彥逸,他飛快地跑到李彥白跟前撲在他懷裏大哭起來。
李斕曦也抹着眼淚,站在梁皇后的床邊不說話。
李彥白抱緊了李彥逸,微笑着輕聲說:
“十六,二哥忙完了,以後天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李彥逸已經許多天都不肯說話,也拒絕跟任何人交流,此刻卻在李彥白的懷裏大哭不止,問他說:
“二哥,九哥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浩文?浩文對他那麼關心。”
李彥白默然良久,才撫摸着李彥逸的頭髮輕聲說:
“你九哥生了一種怪病,治不好的那種,他不是故意是要傷害你和浩文的,他對別人也開始這樣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
李彥逸有些迷茫地看着李彥白,不到五歲的他,實在想像不出這是一種什麼病。
可只要九哥不是故意的,那他就沒那麼傷心了。
李彥白依然是微微地笑着,和李彥逸抵着額頭說:
“他現在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也不會傷害任何人了,十六不用再害怕了。”
李彥逸依然不是很明白,但他最相信李彥白,所以還是點了頭,但卻依然摟着李彥白的脖子不肯鬆手。
李彥白抱着李彥逸走到梁皇后的床前請安,李斕曦這才哽咽着叫了一聲“二哥”。
梁皇后也紅了眼前,示意李彥白坐下,然後才問宣德帝的身體情況。
李彥白笑着點頭說“父皇已經好了許多”,摟着李彥逸的手卻又不由自主地緊了一分。
梁皇后苦笑,嘆了口氣說:
“老二,辛苦你了。”
李彥白淡淡地笑了笑,讓李斕曦把梁皇后的藥方拿過來看了看,又囑咐梁皇后不必多思、只管養好身體就行。
等李彥白抱着李彥逸離開的時候,梁皇后忽然叫住了他說:
“彥白,十六還太小,母后只求他能夠一世平安喜樂。”
李彥白停住腳步,回頭看着梁皇后輕聲說:
“母后,我和彤彤都還年輕,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把十六弟養大成人,我會好好教導他的,您只管放心便是。”
梁皇后愣住了,連李斕曦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母后早就和她說的很清楚,皇位只有二哥才能坐得住,二哥仁義,只要他們姐弟不報非分之想,二哥一定會善待她們的。
可現在聽二哥的意思,分明就是要輔助十六弟。
眼淚自梁皇后的眼角滑落,她掙扎着想說話,李彥白已經含笑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抱着李彥逸緩步往外走去。
夏日的雨去的很快,斑斕的彩虹掛在天邊,引得還掛着淚珠的李彥逸連忙喊李彥白和他一起看。
宣德帝的身體並不見起色,聽何勝說李彥白帶着李彥逸來了,他掙扎着讓何勝扶他坐起來。
即使看到了宣德帝,李彥逸也依然蜷縮在李彥白懷裏,只怯生生地對着宣德帝叫了句“父皇”,就又把臉埋進了李彥白的懷裏。
剛才喊李彥白看彩虹的開心模樣早已經蕩然無存。
宣德帝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到李彥白輕輕撫摸着李彥逸的頭髮安撫他,他心裏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曾經無數次懷疑自己是個失敗的父親,可二兒子給了這個問題最好的答案。
能夠毫無遺憾地放心離去,便已經是上天的恩賜。
這一生,他曾至高無上,也曾徹骨寒涼,而上天,終究還是厚待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