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江逸靜靜地看着窗外,直到唐曉秋才端着兩壺酒上來才收回目光,扭頭看向他。
“這壺是你之前常喝的櫻花酒,這個是王叔自己釀的白酒。”
江逸看着唐曉秋額前有些濕潤的碎發,心裏有點難受:“曉秋。”這是他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地叫他。
唐曉秋一愣,不敢抬眼看他。
江逸說:“算了吧。”
他說:“我不瞞你,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或者說,我沒有認真談戀愛的打算。”
他沉聲道:“我跟你,不是同一種人。”
“我們只見過幾面而已,你並不了解我,不是嗎?”
唐曉秋緊緊握着酒杯,聲音壓得很低:“你說得對,我確實不了解你。”
“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先互相了解。”
江逸搖了搖頭:“我以為我說得很明白了。”他看着唐曉秋,滿臉認真:“你想跟我玩玩兒嗎?”
他又補充:“不談感情的那種。”
唐曉秋紅着眼抬頭看他,聲音微啞:“為什麼不可以?”
“不為什麼,”他說:“我不想。”
“可我喜歡你。”唐曉秋立刻回道,滿臉倔強。說完他暗暗蹙眉,低聲道歉:“對不起。”
他接着道:“我知道我們認識不久,也互相不了解,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太多。但我確實……”
“喜歡你。”
見江逸沉下來的臉色,唐曉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徹底消耗殆盡,他低着頭,輕聲說:“我知道我這樣不對,但是……這是我第一次對人動心,也是第一次跟人表白。”
“我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你就當成我自私,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就好。”
江逸目光沉靜,沒有說話。唐曉秋低頭不敢看他,“對、對不起。我只是想告、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我?”江逸臉上公式化的笑容終於在這一刻土崩瓦解,滿眼嘲諷:“只見過幾面就喜歡我?完全不了解就喜歡我?”
他冷笑一聲,質問道:“你的喜歡是不是來得太容易了?”
“你真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嗎?”江逸嗤笑着,“我怎麼感覺你挺有經驗的!”
他頓了頓,冷然說道:“我不想跟你廢話,不管你是第幾次都跟我沒關係,我的態度很明確,我不想,我拒絕。聽懂了嗎?”
他從兜里摸出幾百塊錢扔到桌子上,語氣冰冷:“酒錢,說了這頓我請。以後再見就當不認識吧。”
他起身要走,又突然頓住,沉聲補了一句:“傘我弄丟了。”說著又掏出一沓錢扔到桌上:“這些當作我的補償。”
座位上,一直慫得像只受了驚的小綿羊一樣的唐曉秋突然怒了,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猛然發力,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我不要你的錢!”
“我給你傘,不是為了你的錢!”
“我邀請你過來,也不是為了讓你請我喝酒!”
江逸皮笑肉不笑地挑眉:“不然呢?為了我的人?”他收起了笑臉:“不好意思,我不賣身!”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曉秋看向他的目光中滿是受傷的神色,他儘力壓着聲音再一次為自己爭取:“我真的只是喜歡你而已,你為什麼不相信?”
江逸同樣盯着他,邪氣地輕笑道:“我相信啊!”
“只是比起一個清心寡欲的老和尚,我更喜歡遊戲花叢。”
他邪笑着拉着唐曉秋的手指,曖昧地在手心裏把玩,語氣里滿是風流浪蕩:“我這個人啊!天生感情淡薄,不適合你。你這麼認真,我害怕呀!”
他笑得像個渣男,繼續道:“你說說你,好好的一個神仙小哥哥,不好好做你的神仙,非要看上我這麼個玩意兒,不是自討苦吃嘛!”
“都說初戀沒有好下場,”他細細把玩着唐曉秋如玉般瑩潤光澤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替他給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蓋棺定論,“你這就算初戀結束了,下次再談戀愛,說不定就能天長地久了呢?”
唐曉秋看着他江逸同樣纖長勻稱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分明那麼和諧。
“好。”
他說。
江逸的手指突然僵住,很快又放鬆下來,繼續摩挲着他的手心和指尖,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你能想通就再好不過了。”
唐曉秋突然反握住他的手指,沉聲問:“那我現在可以追你了嗎?”
江逸驀然愣住:“你說什麼?”
不會是聽錯了吧?
唐曉秋扭過頭看他,語氣真摯又堅定:“我說,我要追你。”
江逸:“……”
“是你說的,這次我再談戀愛的話,有很大可能會天長地久。”
唐曉秋帶着顯而易見的決心認真盯着他看:“我的初戀已經結束了,我現在單身,可以追你嗎?”
江逸:“……”
他拉着江逸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學着江逸方才的樣子來回摩挲着他的指尖和骨節,江逸卻像觸電了一樣,猛地收回了手,條件反射一般把手藏到了背後。
唐曉秋驀然笑了,細心如他,自然沒有錯過江逸猝然泛紅的耳根。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沒有!”江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我沒答應。”
他睜着慌亂的、微微泛紅的桃花眼連連搖頭,猶如一隻成了精的桃花樹精,春風一吹,枝頭的樹梢便吱呀亂顫,桃花也在瞬間呼呼啦啦地散落一地。
一來一回間,唐曉秋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像往日的江逸,風雨不動,穩如泰山:“你答應我就不用追了。”
江逸一噎,落了下風,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會追你,你不願意,我們就先從互相了解開始。”
唐曉秋微笑着看他,又變成了初見時那副溫潤謫仙的模樣,他的聲音很輕,如情人在耳邊輕聲呢喃:“如果你感覺不舒服,你隨時可以叫停,我再重新追。”
“……”江逸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放棄吧。我其實……不喜歡男人。”
他再次起身,伸手彈了彈衣角,不看他:“我走了。”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唐曉秋脫力般地靠在椅背上,愣愣地看了會兒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慢慢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陳宇敲了敲唐曉秋面前的桌子,“酒還喝嗎?”
唐曉秋搖了搖頭,“一個都沒開封,重新放回去吧。”
“這些錢……”
唐曉秋沉默地看着那些錢,良久,動手一一收了起來。
“曉婉呢?”
“在樓下。”
“嗯。”唐曉秋站了起來,轉身下樓。
“跟王叔說,我們先走了,我有空再來。”
陳宇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握緊了拳頭。
“他說要追我啊!”
寬大柔軟的大床上,江逸一邊拿着手機緊緊貼着耳朵,一邊撲騰着兩條大長腿在床上來回打着滾翻騰:“辰哥辰哥辰哥!我該怎麼辦呀!!!”
異國他鄉的梁辰簡直無語了:“你那嘴角都快咧到我這兒了!真這麼高興你直接答應他不就好了!也不知道你瞎折騰個什麼勁兒!”
“你懂什麼?!”完全無視兄弟情的江逸隔着大洋,翻了個十分標準的白眼:“神仙小哥哥那麼好,我總不能禍害人家吧?”
“慫就慫!別給自己找那麼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梁辰非常不客氣地懟他。
“我都說了,你要喜歡,就乾乾淨淨地談個戀愛,實在不合適以後再分,有什麼了不起的!至於你糾結成這樣?慫包!”
是啊!江逸承認,他就是慫了。
“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到底在怕什麼?
他認真想了想,坦誠說:“我是想談戀愛,但只是因為普通大學生的生活中應該談戀愛。我沒想多用心。”
“所以,你對他……是用心了?”
江逸無法反駁,只覺得膽顫心驚:“我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揉捏着空空如也的煙盒,在手裏來回磋磨,嘆息道:“我爺爺說的對,我這人最大的弱點就是重情,容易輕信。他說……這點在很多情況下都是可以致命的。”
“我不想拿自己再去賭一次,風險太大,看不到任何收益。”
梁辰隔着電話重重嘆了一口氣,說:“江小逸,像你家那幾個和沈堯那樣的都是少數,你這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以,但沒必要。”
“……我知道。”但我就是怕了。他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
幾乎是本能的,在他對唐曉秋動心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預感到了那個人對他來說會有多危險。
“換個話題吧!”他疲累地嘆道。
梁辰聳了聳肩,“OK!”他終於問出了在心底偷偷好奇了很久的問題:“你說了那麼久的神仙小哥哥,到底長什麼樣啊?說好的照片呢?”
他怨念十足地控訴道:“誰說的有機會見面了就拍張照片給我看的?都這麼長時間了,照片呢?”
說起這個,江逸頓時心虛,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說:“那個……也不是我故意不想給你拍,就是吧~”
他義正言辭道:“我一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在公眾場合偷拍另一個男的,多奇怪啊!”
“一米八三,謝謝!你還沒一米八五呢!”梁辰日行一善,恪盡職守地幫助好友認清現實。
“我現在就是一米八五!”江逸成功炸毛,“怎麼還不讓人長高了呢?”
“等過年回家的時候我就一米八八了!嚇死你,小矮子!”
就比他高三厘米,怎麼還給他高出優越感了呢?
切!不要臉!
在江逸氣吞山河地咆哮中,梁辰‘呵呵’兩聲,以示尊重:“怎麼晚上沒睡覺也能做夢呢?”
他嗤笑一聲:“晚上是長身體最關鍵的時期,小朋友,好好睡覺,多喝牛奶!不然下場就會變成小魚那樣!連一米八都不到!”
江逸正想罵人,就聽見他又補了一句:“閑着沒事兒多買點核桃吃,補腦!”
“我操|你大爺!”一點就着的炮仗又一次炸開了花,什麼優雅氣質都通通被他碾碎丟進馬桶,“你給老子等着!老子馬上給小魚寄幾包砒|霜,讓他替我毒死你個王八蛋!”
電話那邊的人笑得暢快:“江小逸你注意形象!哈哈哈……”
“形象個屁!”江逸掛掉電話惱火地扔了手機,倒頭鑽到被子裏,憤恨地問候那王八蛋的祖宗十八代!
“睡覺!”他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道:“誰不睡覺誰是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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