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地獄裏也有光
喊陳槐安的是個胖子,身穿滿是污漬的白大褂,站在一間掛着紅十字門帘的木屋前,似乎是個醫生。
胖子很胖,目測至少二百斤往上,鼻樑上架了副黑框眼鏡,腦門上全是油汗,表情十分嚴肅。
待陳槐安來到面前,他皺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掀簾進屋。
“進來。”
陳槐安走進去,回頭瞅瞅,那守衛並沒跟着。
胖子拿了個醫用托盤放在桌子上,指指對面的椅子,壓低聲音說:“你剛才的行為很蠢,除了讓你自己送命之外,沒有半點好處。”
陳槐安愣了愣,低頭沉默良久才慢慢鬆開緊握的雙手,吐出口氣道:“謝謝!”
胖子點點頭,見他指尖紗布已經被血染紅,便問:“你的手是怎麼回事兒?”
“指甲掉了。”
“十根手指的指甲全掉了?”
胖子驚訝的挑起眉,隨即想到了什麼,從托盤裏拿起剪子,一邊剪紗布一邊說道:“看來,在到這兒之前,你還受了不少罪嘛!
下手這麼狠,這是得罪了什麼人啊?”
陳槐安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他不是祥林嫂,沒有給別人展示自己傷口的興趣。
胖子也沒多問,拆下他手上的繃帶,仔細看了下傷口,說:“你這傷看起來才幾天的樣子,癒合還早,根本沒辦法幹活。”
陳槐安苦笑:“我有選擇干不幹活的權力嗎?”
胖子嘴角翹起:“你沒有,我有。”
陳槐安目光一凝:“什麼意思?”
胖子卻不說話了,開始給他的手指擦碘伏,直到十根手指全部處理完,又重新包紮上紗布,才道:“意思很簡單,我可以把你留在這裏做助手。
這樣一來的好處不言而喻,你不用再去干那些又重又累的活,基本沒什麼生命危險,除了沒有工資之外,工作強度甚至比外面上班還要低。
而且,你還可以獲得相對的自由,至少除了金庫和軍火庫之外,整個營地都可以自由走動。”
陳槐安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可以自由走動,豈不就意味着有很多逃跑的機會?
而且,這間醫務室里應該有不少驅蟲解毒的葯吧,活着穿越山林的可能性也會大大增加!
“那壞處呢?”陳槐安努力的維持着表面的冷靜。
“壞處就是,你再也無法通過累積淘金達十公斤這條路離開這裏了。”
陳槐安深深的看着胖子鏡片后的雙眼:“有人成功走過這條路嗎?”
“據我所知,沒有。”胖子搖頭,“這裏不是金礦主體,而是一條沖刷過金礦的河流下游。
對於企業而言,在這裏淘金成本太高,又不捨得放棄那些零散金沙,所以才會出現咱們這種不用付薪水,也不用管死活的奴隸。
至於淘金量,到目前為止,這裏的最高記錄是二點三公斤,紀錄保持者三年半的累積總量。”
“三年半?”
“對,沒有再增加,因為他已經死了,死於疲勞過度和外傷感染引起的併發症,同時他也是奴隸中活的時間最長的一個。”
陳槐安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三年半竟然就是最高紀錄?簡直令人髮指!
這裏根本不是人間,而是地獄!
怪不得江玉妍給的條件是存活三年,能命硬到在這裏成功活那麼久的,還有哪裏是活不下去的?
“也就是說,所謂的‘第一條路’,就是個笑話。想離開,只能走另外兩條拚命的路。”
“確切的說是一個騙局,一個讓奴隸們努力幹活的騙局。”
陳槐安感覺身上有點冷,不自覺的抱起手臂。
“你剛才好像用了‘咱們’這個詞。”
胖子笑了:“沒錯,我也是奴隸,不過是運氣好,恰巧這裏沒有醫生,又恰巧是這裏唯一一個懂治病救人的。
這裏地處深山,空氣濕熱,人很容易生病,醫生不可或缺。”
陳槐安思索片刻,道:“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和你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心地善良,不行嗎?”胖子反問。
“就在昨天,有個姑娘對我說了一句話:害你的可能是真的要害你,但救你的也未必是一片好心。
然後我就到了這兒。
所以很抱歉,我現在很難相信無緣無故的善意。”
“長得帥就是好啊,都要當奴隸了還有姑娘喜歡。”
胖子滿臉羨慕嫉妒,“我確實不是單純為了幫你,但也沒害你的心思。
主要是剛才聽吳上尉說你能看文言文,學歷應該不低,而我有個八歲的孩子,就算沒機會去學校,也該學一點東西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教教她。”
“孩子?”陳槐安大吃一驚,“你居然把孩子帶到這種地方?”
胖子搖了搖頭,唏噓道:“她的父母都是這裏的奴隸,如今已經不在了,我看她實在可憐,就帶在了身邊,起碼不至於餓死。”
陳槐安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既對那孩子充滿了憐憫,又為胖子的善意感到欣慰。
地獄裏,也是有光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