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陳新甲案(二)
隔離陳府,就是將陳新甲的府邸暗中圍住,以防止陳新甲與外界接觸,這是洛養性的命令,憑藉多年為崇禎辦事的直覺,洛養性卻認為此番陳新甲在劫難逃,事先便將他控制在自己的視線內,這一來也是防止陳新甲脫逃,二來便是搶在東廠前面,一旦有指令下來,他錦衣衛能夠先下手為強。.
李漁接到這份號令自然不敢怠慢,除了吩咐副千戶琮虎妥善辦理此事之外,更是親自趕到陳府之外,可就在他到了陳府外大街的時候,琮虎卻抓住了一人,兵部職方郎中馬紹愉!
琮虎將馬紹愉帶到李漁面前,卻道:“千戶,這個馬紹愉意圖潛進陳府,被屬下拿住。還請千戶落!”
“馬紹愉?”李漁上上下下將此人打量一番,卻見這個馬紹愉還不到四十餘歲,眉頭微微一皺,兵部職方郎中,陳新甲的下屬,這個時候居然還敢來陳府,想必定是有要事與陳新甲商量才是,想到此,不禁沉聲道:“馬大人,你這個時候似乎不該來陳府啊!”
馬紹愉面色微白,卻色厲內荏道:“尚書大人之事皇上未有落,也沒有定案,三法司都沒有管轄,你錦衣衛憑什麼包圍陳府?”
李漁輕輕嘆了口氣:“馬大人?您為官多年,卻怎麼不知道錦衣衛不在三法司管轄之內?”說到此,對琮虎一使眼色,琮虎頓時明白,只一揮手,兩命錦衣衛立即上前搜身。
只一會功夫,便從馬紹愉的懷中搜出一卷黃緞,琮虎微微詫異,卻將那黃緞交給李漁,馬紹愉見狀,大叫道:“那可是軍事機密,錦衣衛無權觀看,否則莫要怨我上告聖上。”
李漁哼了一聲,卻順手展開,眉頭卻皺成了一道線,這份黃緞不是別的,卻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檢寫給后金主皇太極的手諭,上面的大體意思也就是朱由檢接受皇太極的議和之說,請皇太極列出議和條款的內容,李漁看到這裏,卻微微一呆,馬紹愉在這個時候懷揣着這份手諭想進陳府,那豈不是為了要挾朱由檢?也難怪歷史上陳新甲枉死,原來,他竟以這份手諭相要挾?一念至此,李漁卻將這份手諭揣在懷裏,只對琮虎道:“先將這位郎中大人帶回三所,好好招待便是。”
大明皇宮文華殿東暖閣內,朱由檢依舊眉頭深鎖,面前那一疊疊的彈劾奏章越堆越高,只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禮部、工部、戶部便又上了數道摺子,無一例外,都是彈劾陳新甲之事,而同一時刻,陳新甲亦上了七道請罪摺子,以求寬恕,朱由檢倒是一時難住了!
沉默許久,朱由檢忽然站起身,無力地道:“詔,兵部尚書陳新甲通敵私議,關押大理寺,酌三法司聯合審理此案!”
王承恩聞言躬身應命,在這個時候,朱由檢到底還是選擇保全自己的形象,擺脫開陳新甲,站在百官的行列,如此看來,陳新甲終究只能做一隻替罪羔羊了!
大明崇禎十五年的六月上旬,兵部尚書陳新甲因為通敵賣國,被關押大理寺監牢,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聯合審理此案,一時間,轟動京城,讓百官側目。
十五年的六月中旬,陳新甲入獄十日,其子陳允哲用盡家資來疏通關係打通個中關節,六月的中旬末端,給事中廖國遴、楊枝、大學時周延儒、陳演先後上了奏摺請求朱由檢寬恕陳新甲,不過儘管如此,百官的呼聲卻從未低過,斬殺陳新甲的口號一直不得消停,卻讓朱由檢再度陷入猶豫。
這一日,朱由檢在御書房接見兵部侍郎徐石麒,談及陳新甲一案,朱由檢卻不由得問道:“徐愛卿,以陳新甲之罪行若按大明律例,該處於何等刑罰?”
徐石麟卻道:“人臣無境外交,未有身在朝廷,不告君父而專擅便宜者。陳新甲私款辱國,當失陷城寨律,斬。”
朱由檢深深地嘆了口氣,徐石麟斬釘截鐵,意思再明白不過,陳新甲沒有經過自己的許可便與后金相約條款,是以賣國辱國之罪,與失陷城鎮之罪相論,只有斬示眾方能平息民憤。可是,陳新甲真的沒有經過自己的許可嗎?現在的陳新甲,只不過是為自己背了一個黑鍋,不過他泄漏了軍國機密文件,本也是大罪,朱由檢想來想去,若只為此事而殺了陳新甲着實不忍,不禁問道:“徐愛卿,便沒有其他的罪行可論了嗎?”
徐石麟搖了搖頭:“若陛下肯為陳新甲破例開恩,自然無事,可如此一來,便是陛下也會受到臣明的猜測的!”
朱由檢一時語塞,卻幽幽道:“朕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徐石麟聞言躬身退下,朱由檢卻一把靠在龍椅上,神色抑鬱,難測心意,良久,他忽然對王承恩道:“承恩,安排一下,朕要去大理寺監看看陳新甲。”
王承恩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道:“奴才明白,奴才這便去辦!”
大理寺監牢的名氣雖比不得錦衣衛的牢房出名,但這裏卻是大明朝最正規的政治犯的集聚地,王承恩早早地便來打過招呼,大理寺監和所有的獄卒全部退下之後,朱由檢才由王承恩陪着,來到這所陰暗潮濕的牢房。
兩人行了不過數步,便見陳新甲一身白衣囚服,依牆坐着,雙目無神,直愣愣地看着牢房頂上的橫樑。
王承恩上前兩步:“陳尚書......陳尚書?”
陳新甲略有所悟,抬頭卻見是王承恩,不禁苦苦一笑:“王公公?難不成是皇上派你來送老朽最後一程?”
王承恩搖了搖頭:“陳尚書,你看看是誰來了?”
陳新甲順着王承恩所指朝後望去,卻見朱由檢一身素服悄然而立,不禁大笑起來:“陳新甲何德何能?竟有老聖上親自送行?倒是不枉此生了!”
朱由檢聞言,心中澀然,他如何聽不出陳新甲言語中的譏諷之意,不過此時他卻也不會跟陳新甲一般見識,只聽他道:“陳愛卿,給事中、大學士可都在為你求情,朕能寬便寬,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肯寫一封認罪之書,以你多年來的功績,朕有把握一定能夠平息此事。”
“認罪書?”陳新甲卻哈哈大笑:“試問?臣何罪之有?臣的一言一行哪一樣不是按照聖上的指示而行?聖上的手諭中可曾說得清清楚楚,希望能夠與后金議和,臣只不過是將陛下的想法公諸於眾,陛下,你應該謝謝微臣才是!”
“你......!”朱由檢聞言卻是一陣語塞,陳新甲原本倒對當今聖上頗有信心,可自從朱由檢將他下獄查問,他的心便死,崇禎十五年,換了十二位兵部尚書,他陳新甲不過是第十三個而已,想到此處,陳新甲卻狂妄起來,死又何妨?但死得卻需傲氣,所以他才趕對朱由檢這麼說話!
一提到手諭,朱由檢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份手諭落在馬紹愉的手上,不禁寒聲問道:“手諭?陳新甲,朕的手諭呢?”
陳新甲聞言卻哼聲道:“陛下早已派錦衣衛抓了馬紹愉,截住手諭卻怎又來問我?”
朱由檢聞言臉色一變,卻不做聲,只道:“陳新甲,你當真不認罪?”
陳新甲哼了一聲:“臣何罪之有?”
“好!好得很!”朱由檢臉色白:“承恩,擺駕回宮。”說罷,當先而去。
御書房內,朱由檢鐵青着臉一言不,王承恩也不敢多言,少頃,有一名執事太監又送進基本奏章,王承恩轉交給朱由檢,朱由檢只隨意看了幾眼,便勃然大怒,將那些奏摺全部扔在地上,嘴裏恨恨道:“又是來求情的,哼,他們都當朕是什麼?”
王承恩不敢多言,卻聽朱由檢道:“立刻傳令,讓東廠、錦衣衛接手陳新甲案,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人敢替他求情!”
“遵命!”王承恩躬了一身,便要去傳令,卻聽朱由檢又道:“等等,你再傳一令,讓洛養性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