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吞虎驅狼
楚歌心中計較已定,當下不顧疲倦,便向南而去。他本是貧農出身,過慣清苦日子。一路之上,但逢河流便飲河水,途徑樹林便吃野果,遇見人家就討些乾糧。
如此這般,過了十餘日,雖終日風餐露宿,時常飯不飽肚,倒也熬了過來。
這一日,楚歌正走到一處山野之中,忽聽得山上一陣嘈雜呼喝之聲。
一個低沉的男聲吼道:“惡賊,這縹緲峰之下,豈容你在此作祟?”
楚歌聽到聲音,登時喜出望外,待要趕上前去,又聽得一陣叮叮噹噹的兵刃相交之聲,心中凜然一驚,趕忙在路旁的灌木叢中伏下。
他才藏好身子,便有一物不知自何處飛出,啪的一聲砸在頭頂。他伸手抓住,卻是一本書冊。
正待查看,又一道黑影閃過,一柄長槍飛了過來,插在身前空地之上,入土甚深。
當此之時,只見一個體貌奇偉、身高臂長的青年漢子飛奔而來。
那漢子腳步奇快,提足急走之間,便已奔出丈余。在他身後,一個白衣少年提劍追趕而至。
白衣少年一面奮力急追,一面厲聲喝道:“好賊子,敢來九天縹緲樓盜書,今日便教你有來無回。”使劍凌空虛斬,數道劍芒隨之飛出,盡數落在漢子背上。
那漢子後背為劍氣所傷,頓覺五臟移位,噴出一口鮮血,腳步踉蹌,摔倒在地,打了幾個翻滾。
白衣少年追到身前,笑道:“小賊,看你逃得何處去?快些將你在藏經閣偷的經文交出來,小爺便留你一個全屍。”
漢子哼了一聲,道:“什麼藏經閣?什麼經文?老子不過山野村夫一個,斗大的字不認得一筐,偷你的經文有甚用處?你這人說話,顛倒黑白,叫人好生難以明白。”說罷,轉過頭去,再不看他。
白衣少年道:“你還在此狡辯,山野村夫有你這般大的力氣么?那柄虎頭湛金槍是你的吧?那槍乃白金鑄就,不下百餘斤,尋常人提得起么?”
漢子喝道:“哼,便是老子的又如何?那是老子打獵之時,斃獸殺虎所用。”
白衣少年冷笑道:“哼,到了這等地步,你還嘴硬。待小爺將經文搜將出來,看你還有何話說?”
那白衣少年一面將劍抵在漢子胸膛,一面伸手在他身上摸索,悉悉索索翻了個遍,卻什麼也未搜出,不禁氣惱,惡狠狠道,“惡賊,你將經文藏在何處?快快說來,也可少受皮肉之苦。”
漢子笑道:“老子方才不是說過,那勞什子的經文非我所盜。你們修道之人便了不起么,可以生捏白造些罪名來加到我頭上?”
正說話時,那漢子驀地一躍而起,雙腳飛出,砰地一聲,踢在白衣少年的腰間。
白衣少年猝不及防,不想那漢子受制之下,尚有救命絕招,只覺腰間一陣劇痛,登時身形不穩,朝着路邊摔了出去。
漢子見那白衣少年摔倒,心知他本領高強,自己遠不是對手,方才所以一擊即中,不過趁其不備而已,立時又撲將過去,騎在他身上,手起拳落,一陣痛毆。
白衣少年給漢子忽施偷襲,心中懊惱不已,本想掙扎爬起,又被漢子騎在身上,十幾記重拳打在身上,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昏厥過去。
漢子見他昏倒,咧嘴笑道:“九天縹緲樓又如何,還不是教老子揍得死去活來,生死不知!”
他一面說著,一面轉過頭瞧向楚歌藏身之處,叫道,“小子,倒教你瞧了一場好戲,還不快些出來?”
楚歌心中一凜,暗道:“原來他早發現我啦。”只得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道:“這位大哥眼力真好,你是如何得知我藏身於此?”
漢子見楚歌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奇道:“小子,瞧你這模樣,並非九天縹緲樓的弟子,你從哪裏來?來這縹緲峰作甚?”
楚歌道:“我叫楚歌,是古丘國人……”
不等他說完,那漢子擺了擺手,不耐煩道:“廢話。老子當然曉得你是古丘國人,烏戈國人敢來這縹緲峰么?”
楚歌登覺愕然,道:“我叫楚歌,是古丘國人。來九天縹緲樓拜師學藝,習修仙之法。”
他說罷,心中忽而又覺僥倖:“原來此地便是縹緲峰,九天縹緲樓之所在。虧得遇見這兩人,我這一路渾渾噩噩,指不定便要錯過。”
正說話間,忽聽一個聲音喝道:“呵,誰說烏戈國人不敢來縹緲峰?”
話聲未落,只見樹後走出一個少年,斜睨二人一眼,道:“哼,兩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少年說罷,倏忽而來,雙掌齊出,便拍在楚歌二人胸口。又倏忽而去,站在一旁,動作極是迅速。
他這一掌,力道奇猛,直將二人打得五臟沸騰,口吐鮮血,摔倒在地上,翻滾出去。
漢子躺在地上,只覺四肢酸痛,困頓欲死,怒道:“你是何人?老子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無端端卻來打老子?”
楚歌一面喘氣,一面叫道:“啊呀,我的娘啊,痛死我啦。那位大哥,你難道還不猜不着么?這人定是九天縹緲樓的弟子,想是他見你傷了他的同門,來報仇雪恨啦。”
少年見楚歌骨瘦如柴,只道他受了自己這一掌,便是不死,也去了半條命,豈不料楚歌精神奕奕的模樣,哪裏有半點重傷的跡象,不禁一愣,道:“小叫花子身子倒是結實。”
他哪裏知道,楚歌自古廟之中遇那老道人,得他贈“生機造化丹”伐毛洗髓,又以《降魔鍛造篇》的絕學相授。
這十餘日每日勤加修鍊,已頗有心得,即便他修為被封,身體之強健已遠勝於常人。
漢子搖頭道:“你這小子,你一點見識沒有,還敢來拜師學藝?九天縹緲樓以天地為尊,修眾生之法,說無色無相為本相,是以尚素色,門人子弟皆着素服。你再看眼前這人,一身奇裝異服,又怎麼會是九天縹緲樓的人?依我看啊,他多半兒是烏戈國的蠻夷。”
楚歌“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額,那素色又是什麼色?”
那漢子頓時氣結,道:“小笨蛋,你是裝傻還是真傻,一點常識也無,素色便是白色。”
楚歌摸了摸腦袋,尷尬道:“這位大哥,我家境清貧,哪裏有錢銀供我上學。我沒念過書,自不曉得這些道理,你切莫見怪。只是……只是……”
漢子聽得此話,心生惻隱之心,又見楚歌吞吞吐吐,惱道:“小兄弟,你有話直說無妨。咱們現今受制於人,已是待宰的羔羊,還有什麼忌諱不成?”
楚歌低聲道:“大哥,依你所言,這素服不是與人送終之時,方能穿戴的么?”
漢子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所言甚妙。”說著,瞟了少年一眼,又兀自笑個不停。
那少年並未聽到楚歌說話,見漢子神色輕蔑,只道他二人取笑於己,心中惱怒頓生,惡狠狠道:“你們兩個兔崽子,在笑些什麼?不許笑。”
漢子斜晲他一眼,道:“老子愛笑便笑,與你何干?你管得天、管得地,還管得老子的臉么?”
楚歌見漢子雖身陷囹圄,仍談笑自若,心中甚感欽佩,暗忖:“男子漢便當如此。”當下附和道:“正是。老……老子愛笑便笑,與你又有何干?”
漢子笑道:“哈哈,小兄弟,你這回卻說錯啦!”
楚歌奇道:“我哪裏說錯了?”
漢子道:“你倘使是他老子,那你為何發笑,卻又與他有了干係。老子笑兒子,兒子豈能不問個明白?故而這個‘老子’,你是稱不得的。”
楚歌想了一下,道:“大哥所言甚是,是我失言。可是大哥,你又為何自稱老子?”
漢子道:“小兄弟,你年方幼小,當不得他老子。我年紀甚大,自是當得,而且當之無愧。”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少年受他二人戲弄,登時怒從心中起,大喝一聲:“找死!”挺身向前,一手一個,抓住楚歌二人的衣襟,用力一帶,砰地一聲,將二人重重摔在地上。
楚歌只覺周身劇痛,筋骨若裂,只是不住呻吟。
那漢子卻不喊痛,只睜大眼睛,狠狠瞪着少年,道:“好傢夥,力氣倒是不小。老子沒白養你一回。”
少年卻不理會,丟了楚歌,雙手抓住漢子小腿,一股勁兒往路旁樹榦上砸去。
如此砸了十數下,見漢子渾身血肉模糊,只道他已死去,便放了下來,轉身看向楚歌,道:“小兔崽子,現今到你啦。給爺爺磕一百個響頭,爺爺便賞你一個痛快。”
楚歌眼見漢子慘遭橫死,心中懼意頓生,但聽少年話中之意,總是不放過自己,索性將心一橫,道:“左右是死,你愛怎樣便怎樣,我……老子不怕你。”
少年獰笑道:“呵,你既不想好死,爺爺便成全你。”一面說,一面走向楚歌。
他走得甚慢,腳步極沉,一下一下,便如踏在楚歌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