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暗一走進李驥的書房時,驚訝地發現自家主子正和蘇文翰對坐於矮桌邊,桌上棋盤內的戰況十分激烈。
他走上前，恭敬地行禮道：“主子,蘇大人！”
暗一見李驥微微頷首，便十分有眼色地去一旁等候。
只見李驥沉吟半晌，緩緩地將指尖的白子送入戰局,棋盤上的戰況瞬間由勢均力敵變成了強弱懸殊,黑子已經無法翻身。
蘇文瀚苦笑着將棋笥放到了一邊，告饒道：“行了行了,我認輸。”
話音未落,他又接着嘟囔一句：“我都要離開了,你也不能讓讓我,哪有你這樣對待上門辭行之人的？”
李驥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不好意思,本王不知何為‘讓’字。”
蘇文瀚的眼睛滴溜一轉，打趣道：“怎麼？就算是雲姑娘來了,你也不打算讓一讓，而是要殺得人家片甲不留？”
李驥挑了挑眉,反問道：“大哥當年投壺百發百中，是出了名的投壺好手。惟獨在太子妃面前十投九不中,每每都要輸掉好些珠寶首飾，你就沒想過原因么？”
他未等蘇文瀚的回應,自己直接答道：“這不叫讓,而是心甘情願地輸給她。所謂甘之如飴,便是如此。”
先太子李宸和太子妃蘇氏伉儷情深,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如今，李驥將自己和雲婉晴的關係比作他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蘇文瀚立刻就明白了李驥的暗示，表情慎重了不少：“你已經決定好了？雲姑娘雖然只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但她也是小璐承認的姐姐。若是沒處理好這裏頭的關係，以後怕是有的你頭疼的！”
李驥掛上了自信的笑容：“放心，我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的。”
蘇文瀚言盡於此，微微一笑道：“那我就在京城靜候你的佳音了。”
李驥轉頭看向暗一：“你回來了，查到什麼了？”
暗一低頭答道：“回主子，正如雲姑娘所言，那位丁掌事果然不是普通人。”
他側頭看了一眼蘇文瀚，停頓一下才接著說：“屬下今日潛入王員外府，恰巧聽到丁掌事與吳山之間的密談。”
蘇文瀚皺了皺眉，疑惑道：“丁掌事又是誰？”
暗一解釋道：“自從富貴樓的王掌事被抓，王家就挑了個默默無聞的丁掌事代為管理。”
“但這位丁掌事並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普通，他和吳山一樣，都是言首輔精心安插在大同府里的探子。”
“屬下從他們二人的對話里得知，他們來到大同主要有兩個任務。首先是為了監視幫言首輔與番商交好的王員外，防止他們暗通曲款，互相勾結。”
李驥微微點頭道：“依着言首輔那多疑的性子，不放心王員外是必然結果，派人在暗中監視也很正常。”
蘇文瀚沒有搭話，只是垂下眼帘沉思了起來。
暗一又繼續道：“此外，大同府乃是溝通京城與草原的必經之路，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言首輔派他們二人前來，就是想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情報關係網。”
李驥很快就反應過來，丁掌事為何選擇富貴樓作為自己的棲身之所。
“富貴樓作為大同府里生意最繁榮的酒樓之一，每天來來往往的消息絕對不少，確實是個搜集情報的好地方。”
暗一躬身回道：“正是如此，我聽着丁掌事話里的意思，他覺得富貴樓如今被勒令停業，已經成為了一步廢棋，故而打算轉移酒樓暗室中的情報，咱們是不是......得去攔截一番？”
李驥看向蘇文瀚：“看來你明日是走不了。”
蘇文瀚沉默地點了下頭，無奈地苦笑道：“早知道我就不來找你辭行了，什麼都不知道反而要更開心一些。”
暗一將所見所聞一一彙報，然後便退了下去。
李驥和蘇文瀚則密談了許久，直到深夜，才一前一後地從書房離開。
第二天一早，雲婉晴上門送補湯和早膳時，碰巧看到蘇文瀚打着哈欠從客房內走出來。
“咦，蘇公子昨日是在李公子這兒歇息的？”
蘇文瀚聽到她的聲音，腦子迅速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略顯凌亂的衣裳，掛上了得體的笑容：“雲姑娘早啊，我昨日過來商討些事情，後來天色有些晚了，所以就乾脆在這邊休息了。”
雲婉晴莞爾一笑：“原來是這樣，我帶了些早膳過來，蘇公子可以一起用上一些。”
蘇文瀚笑眯眯地應了下來。
早膳過後，雲婉晴盯着李驥將補湯喝得一乾二淨，然後才收拾了碗筷，轉身回了雲記。
......
此時已過辰時，外頭依舊是昏沉一片，天空上壓着濃厚烏雲，就連咆哮的狂風都沒能將其吹散，眼看着又是一場大雪將至。
暗一帶着數名暗衛，從前天夜裏就已經埋伏在了富貴樓的四周。
也許是因為行動遭受了挫折，丁掌事和吳山二人比他們想像中要懈怠許多，直到辰時末刻才帶着些手下，從後門溜進了富貴樓的花園之中。
如今的富貴樓和半個月前的時候相比，簡直是是判若雲泥，到處都貼滿了封條。
昔日裏賓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大廳，現在只隔幾天會有一兩個掃灑的老頭子出現;曾經花繁枝茂的花園，這會兒也充滿了慘綠愁紅，到處都是凋零的花瓣和枝葉。
暗一清楚丁掌事頗有幾分本事，所以在察覺到他們的到來時，便迅速朝四周打了手勢，令所有人儘力藏匿自己。
果不其然，丁掌事從踏入富貴樓的第一步起，就察覺到一股莫名熟悉的危險感。他整個人迅速緊繃起來，眼神中充滿着警惕，不斷地打量着四周。
吳山看到他疑神疑鬼地動作，不禁問道：“大人，您在看什麼？”
丁掌事一臉凝重地回答：“這兩天，我總感覺有人在暗處盯着，難不成咱們已經被發現了？”
吳山豪邁地笑了兩聲：“我當是怎麼回事？附近有沒有人，咱們派人前去察看一番不就知道了？小的們，去！給我把周遭好好地搜上一遍。”
若是平時，丁掌事肯定不會放任吳山如此衝動的行為，但這會兒他也想確認自己的感覺是否有誤，所以便隨吳山去了。
吳山的手下們領了命，很快就分散開來，沿着富貴樓的範圍開始仔細搜尋。
然而，這些手下大多是吳山來到大同府以後，利用閑暇時間訓練起來的，身手自然比不上從小就在暗衛營里接受魔鬼訓練的暗衛們。
相比之下，這些人的搜尋顯得漏洞百出，暗衛們十分輕易地就能躲開他們。
半柱香后，吳山的手下們依次回到了園子中央，紛紛表示周圍空無一人。
吳山轉頭對丁掌事說：“富貴樓出了那麼大的醜事，旁人躲避都還來不及，哪裏還會突發奇想跑到這裏來，大人儘管放心吧！”
丁掌事雖然心中仍抱疑惑，但時不待人，還是儘快將暗室里的東西轉移到別的地方比較重要。
他最後環顧了一下四周，領着吳山等人來到花園裏最大的一座假山面前。
吳山在假山周圍來迴繞了兩圈，左看右看，都沒能找到暗室的入口，不禁懷疑道：“大人，入口真的在這兒？”
丁掌事得意地笑了一下：“若是一下子就能讓你找到，這暗室還有何存在的意義？”
吳山憨笑着撓了下頭：“大人說的對......”
短暫的閑話時間結束，丁掌事收斂起笑意，一臉嚴肅地走上前，繞進了假山一角的小山洞裏。
也不知他在裏頭搗鼓了什麼，沒過一會兒，留在外頭的人們就聽見“咔嚓”一聲，緊接着假山裏頭又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山體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類似於門的形狀的縫隙。
吳山的手下們哪裏見過這種陣勢，皆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丁掌事出來后看到他們這種慫樣，皺了皺眉：“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石門搬開？”
眾人這才驚醒，手忙腳亂地涌了上來，很快，假山上就出現了一個兩人寬的小門。
乍一眼看去，門後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一條又長又窄的小路向地底下蜿蜒而去，根本看不見路的盡頭通向何方。
丁掌事從門後頭找出了幾根蠟燭，用火摺子將其一一點亮，然後分發給了眾人。
他舉着一根蠟燭走在最前頭，口中叮囑道：“下面機關眾多，若是不想受傷，那就一定要跟緊我，聽見沒？”
眾人被嚇得連忙點頭。
丁掌事隨意指了個人留在外頭看門，然後就帶着剩下的人消失在了暗門之後。
躲在暗處的暗五見到此景，悄摸地爬到了暗一身邊，輕聲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不如直接把外面那個給......”
暗五舉起右手，在自己脖子間一橫，做出將人殺掉的姿勢。
暗一輕輕搖了下頭，拒絕了他的提議：“你別忘了，我們來大同府的首要任務是治好小主子，其它事情都只是順帶着查一查而已。”
“丁掌事和吳山身份複雜，背後實力莫測，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下，切不可掉以輕心、貿然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暗五反問：“那你說怎麼辦？咱們就在這乾等着？”
暗一微微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后，招來了一個善於模仿動物叫聲的暗衛。
兩人低語幾聲后，迅速向兩邊分散開去。
暗一貼着灌木叢的根部前進，很快就到了暗道口附近。
那名被留下來的手下正在暗道口前走來走去，最初緊張刺.激的心情已經逐漸歸位平靜，他現在甚至覺得有點無聊。
突然，他正前方的草叢猛地顫動了好幾下，直接將他的瞌睡全都趕跑了。
“誰？誰在那裏？”
回答他的又是一陣樹枝劇烈抖動地聲響。
那名手下的身子抖了抖，慌亂地從旁邊的小樹上拽下一根長長的樹枝，慢慢地向前方的灌木叢接近。
暗一看準了時機，趁着那名手下離開暗道口的間隙，迅速竄進了暗道之中。
看到暗一已經成功潛入，草叢後頭的暗衛連忙學了幾聲貓叫。
那名手下鬆了口氣，把樹枝扔到了一旁，抱怨道：“我還當是什麼？原來是只貓啊，真是嚇死人了。”
暗一拾級而下，腳下的這條暗道初時極窄，只能通過一人，到後面卻越來越寬，且是一通到底，沒有太多岔路。
不用思考走哪條路的問題，這極大地提高了暗一前進的速度。
雖然路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不同機關，然而這些在暗衛們的眼裏連開胃菜都夠不上，暗一非常輕鬆地就趕上了丁掌事他們。
這會兒，丁掌事他們已經到了一間不大的暗室。
暗室裏頭堆放了十來個大大小小的木頭箱子，一些半敞開的箱子裏堆滿了書冊，並沒有眾人想像中那如小山般金銀珠寶的出現。
一名手下邊搬箱子，邊小聲嘀咕了兩句：“搞那麼大陣仗，我還以為有什麼好東西呢？！結果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書，怕是連一兩銀子都換不着。”
丁掌事抱着個精緻小巧的匣子又在後頭，聽到他的小聲嘀咕，冷冷地訓斥道：“讓你搬東西，你就老老實實地搬，瞎嘟囔什麼呢？”
那名手下後背一涼，本能地察覺到危險，縮了縮腦袋，不敢再多說一句，只剩下埋頭苦搬。
由於暗室里的箱子又多又沉，所以丁掌事他們決定分成兩批搬出去。
暗一耐心地等了好半天，待丁掌事他們搬着第一批箱子逐漸遠去，終於聽不到半點聲音的時候，這才找准機會溜進了暗室之中。
他儘可能快速地將暗室里的箱子翻找了一遍，居然真的只有一本本厚實的書冊。
暗一隨手拿起了一本翻閱，只見上面講述了一則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內容。
他皺了下眉頭，雖然心中明知丁掌事不會無緣無故地收藏這些書籍，但一時也找不出這書有哪裏不太對勁。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低聲細語，顯然是丁掌事他們正在往回走。
暗一連忙將書放回原位，準備離開暗室再做打算。
他剛踏出一步，腳底下就踢着了一個小盒子，那盒子還咕嚕嚕地滾了兩圈才停下。
倉促之間，暗一一把將小盒子從地上抓了起來，他連看上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就迅速地閃出了暗室。
暗一剛在藏身之處站定，丁掌事他們就來到了暗室門外。
眾人並未察覺中間的小插曲，仍然按部就班地將箱子往外搬。
暗一趁着他們還在暗室里清點的功夫，迅速向暗道口奔去，並且在同伴的配合下，再次成功地從守門人的眼皮子底下逃離。
暗五見暗一回來，連忙問道：“底下的情況如何？”
暗一低聲回他：“基本上都是些不知所云的書冊，我一時之間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還是得把東西帶回去研究。對了，他們搬出來的東西去哪了？”
暗五咧嘴笑了一下：“可能是因為一開始搜查了半天都沒找到人，所以除了那位丁掌事，其他人的基本上沒有什麼警惕心。”
“你進去沒多久，外頭就來了三駕馬車，他們也不遮掩一下，直接就停在了後門那。你放心，每駕馬車我都派了兩個人盯着，不管他們去哪兒，肯定都丟不了。”
暗一點點頭：“嗯......這次幹得還不錯。”
沒過多久，丁掌事他們就抬着第二批箱子，行色匆匆地從暗道里出來。
吳山將手下分成了兩批，一批繼續將箱子往馬車上搬，一批留下來將石門搬回原位。
丁掌事又獨自一人去了假山洞裏，隨着一聲“咔嚓”帶着一陣轟隆聲，假山又恢復到最初的模樣。
三駕馬車很快就離開了富貴樓的後門，暗一打了個手勢，數名暗衛默契地分成三個小組跟了上去。
丁掌事顯然是個心細如髮之人，他並沒有急着朝目的地的方向駛去，而是帶着眾人在城裏繞起了圈子，中間還頗有閑心地將部分手下送到了家附近。
一個時辰過去，丁掌事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於是便指揮着三駕馬車向城外奔去。
隱藏在人群之中的眾暗衛連忙跟上。
但是，丁掌事顯然不止做了一手準備，就在他們即將出城之時，不知從何處又竄出了三駕一模一樣的馬車。
六駕相同的馬車在城門口混作一團，根本找不出最初的三駕馬車。
守城的官差顯然也注意到了這混亂的情況，連忙上前指揮，令它們按順序一個接一個地通過城門。
出了城門，六駕馬車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暗衛們的反應速度還算快，每駕馬車都派了一個人跟過去，剩下的人則尋了個角落商量對策。
“我去！這丁掌事也太老奸巨猾了吧？這種主意也想的出來？暗一，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暗一在岔路口觀察了好一會兒，突然指着三道痕迹說：“所有人，分成三組，順着這三個方向追。”
暗衛都是極為聽從命令之人，他們沒有二話，下一秒就消失在了暗一的面前。
暗一帶着暗五他們，順着最後一條車轍的痕迹往前追。
暗五突然問道：“暗一，你怎麼確定是那三條方向的？”
暗一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口中卻還能抽空回答：“連日來的雨雪令道路泥濘不堪，那些箱子裏雖然都是書，但重量也不輕。如果我沒猜錯，六條車轍里最深的三條就是正確的馬車。”
暗五向來一點就通，這次也很快就想明白：“對哦，我怎麼沒想到，暗一還是你聰明！”
“好了，別貧了，趕緊趕路。”
......
暗衛們追上馬車時，周遭完全黑了下來，天空中已經飄起了大片的雪花。
暗一的猜測果然沒錯，那三道車轍的方向就是他們要追的馬車。
這會兒，馬車都停在一處茂密的山林間，車廂里皆是空空如也。
最先跟着馬車走的三名暗衛在樹榦隱蔽處留下了記號，暗一他們趕忙跟着記號向山林深處摸去。
隨着灌叢樹木越來越多，暗衛們終於在一個小山洞外匯合。
“暗一，他們剛剛把最後幾個箱子搬進去，估計過一會兒就會出來了。”
暗一點點頭，打了個手勢，暗衛們迅速在周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靜靜地藏匿起來。
那名暗衛說的沒錯，他們才剛潛伏一會兒，丁掌事等人就依次從山洞裏走出。
幾個手下興緻勃勃地討論着要去弄點東西吃，完全沒注意到丁掌事和吳山慢慢地落在了後頭。
丁掌事給吳山使了個眼色，吳山沉默地拿出了自己的鐵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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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幾聲慘叫，淺淺的一層積雪瞬間被染成了奪目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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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很長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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