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搬運婚房
眾人再次圍坐在飯桌旁,看着空了的三個座位,心情複雜。
“來,抽籤吧。”黑衣女人又拿出一個簽筒來,放到了男孩面前。
男孩二話不說就拿出了一根簽,上面沒有寫問題,只有一個數字“陸”。
黑衣女人拿過竹籤,跟店小二似的喊道:“天字六號房。”
然後是花滿庭。
“天字六號房。”黑衣女人又喊道。
???
“哎!”
“哎!”
花滿庭和謝子隱同時喊道。
“都是天字六號,那是同一間房嗎?!”
花滿庭和謝子隱又同時喊道。
“是啊。”黑衣女人見怪不怪,繼續把簽筒放到了女娃娃面前。
“不行!”
謝子隱喊道。
“天字四號房。”黑衣女人喊道,然後“梆”地一聲把竹籤扔回了簽筒,“這裏的事,由不得你們作主!”
“不行!換了!”謝子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咣!”的一聲巨響。
幽冥鼎又開始作妖,然後就是連綿不斷的嗡嗡聲,夾雜着偶爾的一聲巨響。
眾人痛苦地抱住了頭。
謝子隱看了看花滿庭,她比劃着讓自己坐下,又看了看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的男孩,最後看着痛苦掙扎的年輕母親和姑娘,那個女娃娃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似乎又要昏過去。
沒辦法,謝子隱只好咬着牙坐下了。
果然,巨響瞬間停止。
還沒等年輕母親緩過來,黑衣女人就把簽筒放到了她面前。
年輕母親面色慘白,手微微抖着,竹籤抽出了一半,居然又落了回去,抽了兩次才算是抽出來。
“天字三號房。”
“啊?”年輕母親愣住了,隨即扯住了黑衣女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害怕了,“我女兒還小,需要人照顧,我們得在同一間房。”
“什麼叫得在?”黑衣女人往回抽胳膊,居然一下沒有抽出來,不由得惱了,手腕一翻反抓住了年輕母親的手臂,將她按在桌子上,“一個個都反了,沒完了是吧,再啰嗦把你和你女兒都扔出去。”
說完,黑衣女人把年輕母親的胳膊一甩,拿了簽筒放到了姑娘面前。
年輕母親不顧被擰疼的手臂,爬起身就撲通一聲跪下,抱住了黑衣女人的大腿,“求求你,求求你了!”
“咣”,幽冥鼎響起。
黑衣女人煩躁不堪,還怎麼都抽不出自己的腿,便右手一抬,吸開了大門,瞬間大風裹着雨就卷了進來。
剛才瘦高個跑出去的時候,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現在都知道了那雨的可怕,趕緊抱了頭躲到了桌子底下,卻發現打到身上的雨,只是普通的雨,不會傷人,這才又爬了出來,坐回了椅子上。
年輕母親依然抱着黑衣女人不撒手,黑衣女人又將左手抬起,發出一股黑霧,將已經半昏迷的女娃娃卷了起來,眼看就要甩出門去,年輕母親大叫一聲,趕緊鬆開了黑衣女人的腿,爬回椅子裏坐好了。
黑衣女人這才放下了女娃娃,又關合了門。
一時間,幽冥鼎巨響消失,風雨雷電聲也小了。
“趕緊抽籤!”黑衣女人催促着姑娘,“治不了你們了!再不老實,都給你們扔出去!清凈!”
姑娘哭着哆哆嗦嗦拿出了一根竹籤。
這姑娘也是奇了,一晚上眼淚就沒斷過。
“哭哭啼啼的煩不煩!楚楚可憐,在我這兒可不管用!”黑衣女人嫌棄地說,“天字一號房。”
伺晨抽了個“伍”。
輪到謝子隱,他眼睛裏佈滿了血絲,有些破罐子破摔,還沒等黑衣女人把簽筒放到桌子上,就拿出了一根竹籤。
看到上面的數字的時候,愣住了。
“陸”。
“陸”?
“天字六號房。”黑衣女人一把奪過竹籤讀完就扔回了簽筒,“行了,都趕緊上樓吧。”
這是什麼分房標準?
謝子隱愣在座位上,其他人不知道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見花滿庭和謝子隱都沒動,而都選擇了觀望。
“好心告訴你們一下,”黑衣女人站在樓梯邊,看着一動不動的眾人,“十二世之內,有共同記憶的人就可以分到一間房裏。沒有分到,就是說明緣分不夠,也沒有必要強求。
“走了。”花滿庭欠身敲了敲謝子隱面前的桌子,謝子隱抬頭愣愣地看着花滿庭。
花滿庭嘆了口氣,“你這是不敢相信,還是高興傻了?”只好起身繞過桌子去拉謝子隱。
“我們上一世就遇到過。”謝子隱乖乖地跟着花滿庭往樓上走。
“也許是上上一世,或者上上上一世。”花滿庭說,“說不定是仇家呢,結下了孽緣。”說完笑着嘖嘖了兩聲。
“不可能。”謝子隱撇了撇嘴。
跟着黑衣女人來到二樓通道的盡頭,是一道通向另一幢樓的懸空橋,橋很寬很長,黑夜的雨幕里只能隱隱看到對面窗子透出的微弱亮光,像是螢火蟲一樣,忽明忽暗。
“這麼豪華的宮殿,卻不知道建個廊橋【1】。這要是走出去,我們還不都化成了血水。”花滿庭站在出口不動了,看着黑衣女人。
旁邊的黑衣丫鬟立馬遞上一把紅紙傘,這傘並不太大,但兩個人撐也是可以的,就是擠點兒。
普通的雨肯定是沒問題,只是這能殺人的雨,怕是不保險。
“一把破傘,能管什麼事兒!”花滿庭十分質疑,“外面可是還有風的,風一吹,傘最多擋住上半身。是打算把我們的腿都化掉嗎?”
黑衣女人拿過傘,撐開就走了出去。
那把傘卻像是結界一樣,哪怕是她故意把腳伸出去,雨也會繞着流。
花滿庭這時候才想起來可以在雨里撐結界,但想着仙術會在銅鼎聲里失效,或許也會在雨里失效。
謝子隱也拿過一把傘攬了花滿庭,跟着黑衣女人走了出去。
男孩擠開伺晨,搶了把傘緊跟着走了過去。
“嗨,”被擠到一邊的伺晨喊了一嗓子,“你個小……,”伺晨看了一眼前面的謝子隱,把後面的話給咽了下去。
*
對面的樓也挺高,看着也能有八九層的樣子,外觀長得跟吃飯的那幢樓一模一樣。
只是進入樓之後就不一樣了,吃飯的樓二層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條通往懸空橋的通道,而這幢樓,裏面的通道兩側每間隔一段就有相對的兩扇門。
每扇門旁邊都貼着一個小木牌,寫着門牌號。
左手第一間便是天字一號房,是姑娘抽到的房間。
黑衣女人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一串鑰匙,找了找,撿出一把,插|進天字一號房大金鎖的鑰匙孔,旋轉一周半,“咔噠”一聲,門鎖打開了。
黑衣女人拔出鑰匙,把大金鎖扔給了旁邊的一個丫鬟,手上一用勁兒,“砰”地一聲拍開了房門。
寬大的雕花雙扇門完全被拍開。
雖然害怕,但還是按不住好奇心,都抻着脖子往裏面看過去,連姑娘都停止了哭泣,從手指縫裏往裏面偷瞄。
門裏面,居然是一條燈火璀璨的街巷,有商鋪,有擺攤的小販,還有來往穿梭的車馬行人,看着像是剛到晚飯時間,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奇怪的是,街巷裏人像是都沒有看到這扇大敞四開的門,以及門外的眾人。
任何事當打頭的那個都會是緊張害怕的,更何況剛才發生了那麼多詭異可怕的事,再加上門裏怪異的景象,想到要一個人單獨進去,姑娘簡直就要當場哭暈過去。
黑衣女人像是等着趕緊幹完活兒好回去休息,一臉的不耐煩,“你們是死人怎麼著!看什麼呢?是等老娘親自動手嗎?”
“一群被抽走了一魂一魄的鬼|魂,可不是死人么!”花滿庭哼了一聲說,“有什麼直接明着來就是,搞這麼多花樣做什麼!”
黑衣女人翻了個白眼,卻沒有跟花滿庭嗆,所有的火氣都衝著那些兩眼獃滯的黑衣丫鬟們撒了出去。
“趕緊把她給扔進去!”黑衣女人喝道,“不就被抽了一魂一魄,就傻成這樣!”
黑衣丫鬟得令后便有兩個上前一邊一個扭了姑娘的胳膊,便往門裏押。
“救命啊,救命!”姑娘邊哭喊着邊奮力掙扎,卻是絲毫動彈不得。
那兩個黑衣丫鬟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力氣卻是極大,半刻沒有停頓直接把姑娘押進了門裏扔到了街上。
被猛力推進人群的姑娘,撞到了兩個路人,引起了一陣騷亂。
眾人正待要接着看,黑衣丫鬟已經退了出來,帶上了門,拿着大金鎖把門給鎖上了。
樓道里又恢復了安靜,只有外面的風雨雷聲。
*
天字三號房,是年輕母親抽到的房間,按照順序,第二個要進房間的就是她。
門打開后,裏面是一處山腳的小院,像是清晨,天空剛剛泛起了魚肚白,院裏的一間房上的煙囪往外冒着白煙,偶爾傳來幾聲鳥叫,有遠有近。
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黑衣女人命令黑衣丫鬟把年輕母校拖進房間。
“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女娃娃見母親被帶進房間,哭得死去活來,和母親緊緊拉着怎麼都不肯放手。
“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們,行行好!”母親也哭喊着。
樓道里頓時亂作一團。
“你們這些廢物!”黑衣女子直接上手拉開了女娃娃的手,幾個丫鬟趕緊趁機把年輕母親拖進房間,反鎖上了門。
“哎你能不能對小孩子溫柔一點兒!”花滿庭實在看不下去了,彎腰抱過了女娃娃。
那女娃娃依然哇哇大哭個不停,還因為受了刺激失去了控制,不分好壞人,對着花滿庭又踢又打。
謝子隱看不過去,上來想把女娃娃抱開,黑衣女人搶先把女娃娃搶了過去,走了幾步扔進了對面的四號房,“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快收收你們的同情心吧,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工夫管閑事。”黑衣女人冷哼着說,“再說,你們把她安慰好了,轉頭再離開她,她不是得哭兩場嗎?何必呢。”
“呵……”花滿庭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謝子隱指着黑衣女人聳了聳肩。
謝子隱沖她搖頭笑了笑。
插曲結束,眾人繼續往前走。
*
“五號。”黑衣女人揚了揚下巴。
天字五號房裏是一片黑漆漆的叢林,一眼望不到邊,讓人看着不免替伺晨擔心。
伺晨衝著謝子隱施了一禮,謝子隱拍了拍他的肩,“明天見。”
伺晨忽然就紅了眼,又重重施了一禮,“明天見,殿下。”
“行了,別依依不捨了。”黑衣女人一把把伺晨推進了門,丫鬟從外面把門反鎖上了。
“這間,”黑衣女人朝着對面又揚了揚下巴,“你們的。”
*
天字六號房卻是一間真正的房間。
“哎,這房間不錯啊,不愧是天字號房。”花滿庭大概掃了一眼房間,“就是不知道有幾張床,那張榻上倒是還可以睡一個。”
花滿庭等了會,卻沒聽到謝子隱搭話,回頭看過去,“哎,你發什麼愣啊?”
“這兒,”謝子隱皺着眉頭看着屋裏的擺設,“這兒,好像很眼熟。”
“眼熟?”花滿庭重複了一句。
謝子隱忽然沖向左邊屏風后的隔間。
“哎,你怎麼了?”花滿庭也跟着跑了過去,看見謝子隱正愣愣地站着,便拍了他一下,“你這一驚一乍地幹什麼呢?”
“這,這好像是我的房間。”謝子隱一臉不可置信地拉着花滿庭說,“這怎麼可能?是幻境嗎?”
“你的房間?你在說什麼呢?”花滿庭聽得滿頭霧水。
“這是我,是我在雲都王府里的房間。”謝子隱說,“就是說,這兒的房間格局,傢具擺設都跟我的房間一模一樣。”
“什麼?”花滿庭有點兒沒有明白,“你說這兒是你在雲都王府的房間?”
“對,你看,這房間裏用的都是紅色,就是為了成親做的準備。”謝子隱說,“你看這紅燭,紅帳,紅被,都是為了咱們成親而特意準備的。”
花滿庭仔細看了看屋裏的擺設,確實是很喜慶,一看就是在準備喜事。
“雖然,這場婚事是我要過來做駙馬,但我的王府還是保留着的,我走之前就讓下人們一直佈置成新房的樣子。”謝子隱說,“想着等咱們明年去雲都拜見父皇的時候,還可以再住。而且,我父皇和你皇兄也已經商量好,等我執掌神宮的時候,你跟我一起搬去雲都。”
“哎,對了,到時候,你是想住在王府里,還是想再重新蓋一座府邸?”謝子隱突然眼中放光,“我父皇說了,讓我婚後找機會問問你的想法,他都會支持。如果想重新蓋,那就要提前準備着了。”
花滿庭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咱們還是先把‘活着出去’這個問題解決了,蓋不蓋房子的問題以後再聊也來得及。眼下的問題,就是怎麼安全地度過今晚。”
“活着出去。”謝子隱聽了花滿庭的話瞬間黯然失色,眼睛裏的光芒一下就消失了,暗暗地攥了攥拳頭,“是啊,先得活着出去。”
“就算是你的房間其實也不稀奇,剛才已經發生了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花滿庭分析着,“有可能是幻術,也有可能是搬運術。”
“你說得有道理。”謝子隱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走出這邊的隔間,進了另一側的隔間,那間是用作書房。
謝子隱從書桌上的一摞書里抽出一本書,翻開就現出了一支壓扁了的干紅芍花。
這麼大的花挺難壓得完整好看,這支卻花瓣完整,造型好看,最難得的是,它的顏色保持得很好,像是剛採下來一樣。
“真好看,”花滿庭從謝子隱的手裏把乾花拿了過來仔細看着,反面居然也很好看,“你做的嗎?”
“嗯,我親手做的。”謝子隱倚在書桌上,看着花滿庭手裏轉着的干紅芍,“我親手採的花,親手壓制的。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花滿庭猶豫了一下,又把乾花夾回了書里,“我就不拿了,接下來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這個也不方便帶,一不小心就可能壓碎了,那就太可惜了。”
“嗯,也好。”謝子隱接過書放了回去,“等回去了,我再給你做,放在書里做書籤挺好看的。”
“好啊,到時多做幾個,我嫂子也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兒。”花滿庭笑着說,“如果是造的幻境,細節做得還挺到位,居然這個乾花都複製了出來。”
“嗯。”
不知道為什麼,花滿庭覺得,謝子隱突然情緒又低落了下來。
進屋才說了幾句話,謝子隱的情緒就高高低低地起伏了幾次。
別看謝子隱行事常劍走偏鋒,說話也時而油嘴滑舌,看起來沒個正經。
但花滿庭根據這多半年與謝子隱的接觸和了解,她覺得謝子隱是個理智冷靜的人,情緒極其穩定,至少是控制得極好,不易叫人看得出來。
這樣明顯的起伏,花滿庭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書房裏的小榻可以睡一個人,小子你就睡這兒,一會兒給你去卧房拿床被子過來。”謝子隱看着一直默默跟着他們跑來跑去的男孩說,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就這麼定了。
他很少見上一面就討厭一個人,但對這個素昧平生的半大小子,他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是他直勾勾地盯着花滿庭看的時候。
“我就睡在廳里的榻上,把小矮桌拿下來,就是個大睡榻了。”這話是對着花滿庭說的,“你睡在卧房的床上,如果真的是我的房間,床上的被褥枕頭都是新換,你盡可安心睡。我在外面,有什麼事你喊一聲就行。”
“行。”花滿庭對這個安排很滿意,“被褥夠吧?”
“夠,柜子裏備着好幾床。”謝子隱說,“估計時辰不早了,咱們早點兒休息吧,保存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