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啾啾
巨鷹翅膀展開長達兩米,撲過來時卷着颶風,爪子尖銳的反射着烏黑的光。
時瑾自然不會和單兵硬扛,他捏緊光刃防身、藉著地形遊走。
時瑾在戰鬥這方面有天生的敏銳,他不像是一般醫療兵一樣只注重替別人療傷、增幅,而忽略自己本身的能力,其實相比於成為一名醫療兵,他其實更嚮往靠實力取勝的單兵。
輔助別人雖然有用,但卻很難決定勝局,讓他有一種要將勝利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不安感。
他這性子是小時候在孤兒院養成的,孤兒院本身就相當於一個小社會,因為資源緊缺,而且大學也不是義務教育,所以孤兒院一直都是一群人去爭搶一個讀書名額,稍有不慎孤兒院給的資源就會分給別人——別的小孩有家人庇佑,生下來就能讀書學習,他們沒有,所以必須努力,才能從同齡人中脫穎而出。
靈巧的身影幾次避開巨鷹的伏擊,因為這地方是個破敗的城市,所以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築,並不適合巨鷹,所以時瑾鷹爪脫險很多次,看起來危險,卻一點傷都沒受,只是額頭上浸了一層熱汗。
這時已經是這個星球的傍晚時分了,最後一絲太陽的光芒被擋在了成群的建築物之後,暗夜即將到來。
最先意識到危險的是沈隨風隊伍里的醫療兵,那位醫療兵的精神體是一隻溫順的小狗,本來遠遠地站在後方輔助,直到他的精神體跳起來,衝著某一處狂叫。
醫療兵回過頭,正看見一個感染者撲了過來。
感染者滿身都是紅紅黑黑的血跡,古怪而又迅捷的撲過來,一看就不是活人了,卻擁有人類的外貌。
雖然早就知道這裏有感染者,但乍一看見還是驚了那醫療兵一跳,這位醫療兵反應速度明顯不快,光刃都是在三秒后才抽出來、砍在感染者身上的。
感染者身上迸濺出黑色的血跡,濺到了醫療兵的身上,幸好,並沒有進到眼睛裏。
但下一秒,四周都響起了“嗬嗬”的聲音,以及腳步重重落到地面上的聲音。
時瑾從戰鬥中分出神來掃了一眼四周,從車子的縫隙之間看見了不少奔過來的感染者——這些感染者等級大部分都在BC之間,算不上很高,但一旦數量多起來也很危險。
“陳山,封咎!”時瑾當機立斷:“撤退。”
封咎的動作沒停,依舊在和沈隨風隊伍里的單兵打,他一打二依舊遊刃有餘,但腳步卻往後退了些。
陳山向來是最聽時瑾的話的,時瑾一開口,他立馬就喘着粗氣放棄戰局往後跑,時二少還以為時瑾怕了,氣勢洶洶的追了幾步,但他還沒來得及嘲諷就被沈隨風拉住了手臂。
“感染者來了。”沈隨風冷淡的眼眸里閃過几絲冷光,飛快掃過四周后,向隊友發出了撤退的信號。
沈隨風隊友飛速撤回后,封咎才轉身跟上時瑾的步伐。
“撤退做什麼!幾個感染者有什麼好怕的?你剛才為什麼不上場?時瑾搶了時躍的東西,你難道就這麼看着嗎?”
時二少剛才被陳山踢了幾腳,氣惱於自己沒能壓制陳山,現在就像是一頭暴走的蠻牛,蹄子都快將水泥地板踏破了。
幾個剛趕回來的隊員乍一看到此景,神色頓時都變得很微妙,有些憤憤,卻又礙於身份不能表現出來。
沈隨風被時二少吼的眉頭緊蹙,冷冷的迎着時二少的目光看回去。
時二少一觸碰到沈隨風的目光,頓時清醒了幾分。
沈隨風可不是他的隊員,也不是他家族裏的手下,而是沈家的未來繼承人,跟他一樣身份、甚至比他更尊貴的沈家獨子。
他可以和任何人囂張,卻不能在沈隨風面前放肆,如果不是這次太過着急,他也不會和沈隨風發火。
但時二少天生鼻孔長在腦袋頂,就算他明知道自己錯了也不會道歉,只是閉緊了嘴,有點訕訕的躲開了視線。
沈隨風的眼眸冷冷的在時二少身上刮過,最後又落到隊員身上,他沒看時二少,只是在確定隊員無人受傷后,冷聲說道:“我要對我的隊員負責,我不能讓他們做無謂的犧牲,你和時瑾之間的恩怨與我的隊伍無關,二少,我保護你們的安全,卻不能讓你們為所欲為。”
隊員們聽見沈隨風的話,剛才還不高興的臉才回暖了些。
他們跟隨沈隨風、承認沈隨風是因為沈隨風的優秀,接納這倆外人是因為沈隨風的決定,但這不代表別人可以隨意壓在他們身上欺負他們。
如果沈隨風連私人感情和隊伍利益都處理不好的話,那他就不配當一個隊長。
時二少被當眾下了臉,心裏越發不舒服,但又不能反駁,所以下意識地尋找時躍。
以前在這種時候時躍都會趕緊出來打圓場,維護他這個做哥哥的尊嚴,然後將此事帶過,但是時躍今天沒開口,而是立在原地發獃,身體還面向著時瑾離開的方向,腦袋垂着,露出了一節瘦弱的脖頸。
時二少一看到時躍的落寞模樣,心裏那點不舒服立刻被忽略了,他快步走過去,拍着時躍肩膀說:“躍躍別急,哥哥一定想辦法把你的東西搶回來。”
時躍一驚,回過神來沖時二少露出了一絲乖巧的笑容:“沒關係的哥哥,那東西三哥喜歡就給三哥吧,我不在意的...我只是覺得那是線索,想拿來給咱們隊伍加分的。”
就在時二少和時躍說話的時候,沈隨風已經下令撤退。
最後一絲太陽光線已經消失,黑暗侵蝕了大地,暗處的感染者們傾巢而出,在這城市裏四處覓食,尋找新鮮的血液,大張的牙口早已饑渴難耐,伺機啃上稚嫩的喉嚨。
“你們倆怎麼樣?”大廈樓道里,時瑾將大門緊鎖,確定沒有感染者跟着他們、沈隨風隊員也已經撤離后,他才擦着額頭上的汗,回頭看向消防通道的台階。
台階上,陳山坐着喘粗氣,封咎正把光刃放回兜里。
剛才的小鹿一直跟着封咎,時瑾確定封咎沒事,他又把小鹿放到了陳山懷裏給陳山治療。
陳山也只是些皮外傷,他以前跟時二少就是一個隊伍的,彼此對對方的路數都很熟悉,誰都沒真正的傷到對方,只是發泄怒火罷了。
他支着一隻腿,讓小鹿踩着腿給他治療,從兜里掏出倆牛肉乾塞嘴裏,然後問時瑾:“你們剛才搶啥玩意兒呢?我沒瞅着都。”
時瑾看向封咎,這是封咎拿回來的東西,不知道是算小組還是算個人,他在等封咎給回應。
封咎已經把光刃收起來、側身隱匿到了黑暗裏。
這所星球是個落後的低等星球,文明早已被摧毀,只剩下些鋼筋水泥鑄成的死物,沒有人力維持,大廈早就已經不供電了,消防走廊里滿是灰塵和靜謐的氣息,只有小鹿的光芒淺淺的照出了一層光,以及陳山粗重的喘息迴響。
封咎隱在角落裏,身體貼着牆壁,半響沒有回應。
時瑾就懂了他的意思。
時瑾打開了文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份數據分析,幸好他們手裏的光腦可以自動轉化語言,時瑾自己研究了一通之後,神色有些古怪的抬起頭來,半響,才輕輕擠出來一句:“這份文件,好像是線索。”
雖然他們是來這個陌生星球參加軍演的,但是他們的軍校不可能把他們丟到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方,所以,在他們來這個星球之前,軍校早就已經將這裏的底摸得一清二楚了。
打個比方,這個星球是因為一種不知名病毒而消亡的,那他們軍校一定會先研究出來病毒的疫苗,確定能夠治療,以及危險程度不高,才會考慮投放學生,並且在投放學生之前,軍校都會調查一下這個世界毀滅前後發生的重大事件。
比如,這病毒從何而來,是大自然里的病毒還是人類自己研究出來的病毒,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傳播開來的,如果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他們能用什麼樣的方法能夠幫到這些人類,而他們這些外來人,到底該如何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又如何拯救這個世界。
這就是軍演的目的,全方位的訓練這些學生。
而為了讓他們在短短一個月內快速了解這個星球的歷史,以及那些藏在過去時光的秘密,軍校里的教官會專門製作出文件來,放在各個地方。
這些,被他們統稱為“線索”。
線索是獨立在任務之外的,可以探索,也可以不探索,但是一旦探索成功,一定會給他們的履歷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時瑾立刻心動了。
這肥肉都已經到了他嘴邊,他沒有放過的道理。
“線索?”陳山愣了一瞬,才興奮幾秒,繼而又擺出來一張“都聽你的”的臉,封咎從頭到尾都沒出過聲,但是時瑾心裏清楚,封咎一定是知道這東西貴重,才會跟時躍搶奪的。
封咎果然搶來了個好東西!
時瑾一時間樂的眼睛都眯成縫了,他拿着文件夾,蹦到了封咎前面,拿小手指頭戳着封咎的寬肩,又從兜里捻出來一根牛肉乾,笑眯眯的湊過去誇他:“封同學真厲害啊,獎勵你一個牛肉乾。”
他以前誇陳山的時候也這麼誇,誇自家孤兒院的小孩兒也這麼誇,都是揉揉腦袋,然後塞一口吃的,輪到封咎這也一樣。
雖說他知道封咎是個不太親近人的性子,但這並不妨礙他表示他的高興——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道理,做對事要誇,做錯事要罰,高興和感激一定要表達出來,不能把別人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咸香的牛肉乾被塞到了唇齒邊,就連呼吸間都帶着濃郁的肉香,清脆的聲音微微上揚,在走廊里盤旋一圈,最後撞進了封咎的耳朵里。
封咎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見那雙暗夜裏瑩瑩的雙眼,泛着水潤的柔光,像是個明媚的小太陽,自帶光芒,而他自己絲毫不知,一路高舉手指,白嫩的之間夾着牛肉乾,笑眯眯的望着他,堅定的站在他身後,並不在乎他這滿身血腥。
過了幾秒種后,封咎垂下眼瞼,動作很輕的低頭叼走了那塊牛肉乾。
昏暗的走廊里,時瑾高高昂起的臉,封咎低低垂下的眸,在某一刻交織成了一副平靜的畫面。
在那一刻,這幅畫面好像並不顯得如何驚艷、珍貴,它就像是一個狹小的時間碎片一樣,轉頭就被人忘到腦後了,只有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悄悄探出來個頭兒來。
指尖一松,時瑾又沖他昂頭一笑。
封咎呼吸急促片刻,猛地偏過了臉。
野蠻生長的孤狼並不會被傷痛打倒,他在敵人堆兒里遍體鱗傷依舊鬥志昂揚,可偏偏有頭小鹿要來蹭他的脖頸,不怕被他所傷,用脆弱的角來蹭他的獠牙,讓他手足無措,滿身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