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現在上哪兒去找這麼多會書法國畫的學生。”季友光嘆了口氣。
他是往屆負責校內墨杯藝術比賽的主辦老師。
以前還都是學生自願報名。但因為今年有國外交流生來校參觀,領導要求強制每班至少動員兩名學生報名。
此時美術辦公室里除季友光之外,還有包括伊超明在內的另外三名老師。
國中重視全面素質教育,因而給老師的日常待遇也很高。辦公室里不僅有光線極佳的落地窗,甚至還有冰箱和一台咖啡機。
兩個學生蹲在地上幫忙理書。
伊超明聞言,莫名想起了戚臨清。儘管他的黑粉濾鏡濃厚,卻還是不得不承認對方那天在美術課上寫的書法確實相當優秀。
他剛打算跟季友光說道說道,敲門聲響了。
一個學生跑過去開門,進來的人竟然正是戚臨清。
伊超明:“......”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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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臨清的目光在四個老師身上轉了一圈,落在伊超明身上。
圖書館大叔說他們的美術老師有那本書,戚臨清便想當然地以為這位老師是伊超明。
沒想到他問了以後,伊超明卻一臉莫名:“我沒有這本書啊。”
戚臨清愣了一下,很快接道:“可能是我誤會了,抱歉。”
伊超明身後的女老師插嘴說:“不是,你認錯人了,我記得是季老師有這本書。”
“對對,他叫季友光,坐在靠窗那邊的位置。”另一名棕發男老師還幫他指了指方向。
戚臨清看過去,只見角落裏的那名季老師,年紀看起來約有四十了。他有蓄鬍子,鼻樑上架着黑框眼鏡,戴一頂鴨舌帽。旁邊衣架上掛着的一件灰色風衣,想來也是他的。
聽到動靜,他抬頭淡淡瞥了戚臨清一眼。
戚臨清道:“老師您好,我想跟您借一本書。”
季友光:“什麼書?”
“《桐麓論畫》。”
季友光皺起眉,隨口敷衍道:“你不適合。”
一個高中生借這種專業性極強的國畫鑒賞書,開什麼玩笑。
他低下頭繼續翻教案。
戚臨清問:“哪裏不適合?”
季友光翻了一頁,語氣漠然:“像你這樣的,我建議你去看新手啟蒙繪畫讀物。”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遍辦公室。
在場眾人神態各異。
伊超明內心暗笑。
兩名學生認得戚臨清,一聽有八卦的□□味,紛紛放慢了手裏理書的動作,豎起耳朵指望能多聽一會。
女老師小聲說:“老季還是這麼毒舌。”
棕發男點頭附和。
戚臨清:“?”
什麼意思?
戚臨清道:“我不是新手。”
季友光啪地合上書,有些不耐煩:
“做人謙虛點。《桐麓論畫》這本書,恐怕學校里幾個打小學國畫的孩子都看不懂。再說我這還是繁體孤本,你確定你看得懂?”
戚臨清點點頭,“我就是想來借繁體版的。”
季友光對這位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戚家真少爺也算略有耳聞。
現在看來,網上的那些惡評也不算空穴來風。
季友光眼眸中流露出一絲不喜。他不好當面拒絕對方的借書請求,便想了個委婉折中的法子:
“我這本書只借給國畫水平優秀的學生,你要是想借,就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他想着這下總該能嚇退對方了。
戚臨清:“好啊,有紙筆墨嗎?我可以現場畫一幅。”
季友光:“......”
棕發男起身去柜子裏拿紙筆,抱着看熱鬧的想法道:“有!多着呢。”
女老師立馬站起身準備去隔壁的音樂辦公室暫避風頭。
拒絕看帥哥現場看翻車,從我做起。誰讓戚臨清長着一張這麼好看的臉!
等下顏值濾鏡破碎一地,她會被傷到的。
兩個學生面面相覷。如果不是當著老師的面,他們老早掏出手機給同學發消息。標題都想好了,就叫做勁爆!震驚!戚臨清腦子出問題了!
伊超明卻想起戚臨清在美術課上寫出的驚艷書法,有些微微晃神。
對方總不可能還會國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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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臨清不止一次遇上這種事兒,一回生二回熟,早就對別人的質疑習以為常了。
他以前年紀輕,加上出身小地方,很多人都不信他是正經畫家。
他淡定地接過棕發男遞過來的紙筆,環視周圍一圈,尋找作畫環境。
可老師們的辦公桌上擺着電腦雜物,就連唯一一張空着的工位,都堆滿了美術課本和作業。
唯一可供展開的地方,好像只剩下靠牆的那方白板。
戚臨清上公開課的時候看到老師用過,一種叫“吸鐵石”的彩色物體可以把紙張吸附在白板上面,完全不會掉,很神奇。
他想了想,走過去動作笨拙地把宣紙豎著貼在上面。
在場幾位老師注意到這一幕,表情啼笑皆非。
雖然只有季友光是國畫專業,但大家都是學美術的,當然知道國畫不像素描那樣可以掛起來豎著畫。
大師或許可以做到。
然而對於新手來說,隨時會往下滴的墨水和懸空握筆都是他們無法逾越的阻礙。
季友光無奈扶額:“胡鬧!”
戚臨清聽到了,但並沒有停下順筆蘸墨的準備工作。
他剛抬腕下筆,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原來是隔壁音樂辦公室的老師,也想湊過來看熱鬧。
“聽美術組的劉雯老師說你們這兒有個小帥哥要現場表演國畫?”
“......”
伊超明面色複雜地看了她們一眼,心想這群音樂老師明明也跟他一樣是戚臨清的黑粉,下午沒事的時候常找來他嘮嗑,怎麼現在連“小帥哥”都喊上了?
大概劉雯沒講清楚,她們並不知道這個小帥哥就是戚臨清。
戚臨清背對着眾人,先用線描勾勒出山石輪廓。這是國畫中最樸實無華的一種基礎筆法,但實際卻沒想像中那麼簡單。
這就好比造房子,地基築得牢固才能穩。
很多時候,越是簡單的東西,往往更考驗功底。
伊超明和季友光目光一凝。
離最近的棕發男看得最清楚。眼前這名少年的手...簡直穩到可怕!
學生轉頭一看,發現老師們的表情都變了,忍不住問:
“他畫得很好嗎?”
沒人回答。
音樂老師是行外人,對國畫一竅不通。
但她們的耳朵能聽出現在空氣忽然安靜下的暗流涌動。
望着作畫少年的背影,很快有老師意識到學校里染金髮的學生壓根寥寥無幾。
“劉雯說的那個小帥哥該不會是戚臨清吧?”
她們面面相覷,根本難以想像。
......
戚臨清一旦開始作畫便有種能屏蔽外界的沉浸式感覺。
他沒有畫得太過複雜,橫墨數尺,交叉線條就包含了透視的明暗面。在勾完輪廓后便甩筆用“皴”來表現山石堆疊的粗糙起伏,混合補充用“擦”,期間還穿插着“點”。這些都是國畫中最常見的技法。
但正是因為常見,才讓季友光震驚!
“我畫完了。”戚臨清擱下筆,轉身。
而終於看清他長相的諸位音樂老師,痴獃.jpg。
怎會如此?
平心而論,帥是事實。但問題來了,她們是戚臨清的黑粉啊啊啊。
而另一邊,棕發男和伊超明都被驚艷到了。
眼前這幅寫意山水畫,韻味和境界相當高超。
真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它的不凡。
伊超明覺得自己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還是那個被全網黑的戚臨清嗎?為什麼他不僅會寫書法,甚至對國畫都有所涉略......
季友光走近兩步,仔細看着白板上的宣紙,只覺得腦子裏嗡嗡發著迴響。
對方竟然能在豎畫難度翻倍的情況下依舊保持筆法穩定。
多少年了!他驀地有些激動起來,搭在褲縫邊的手指微微顫抖。自己當美術老師,這麼多年的教育生涯,還是第一次見到國畫如此厲害的學生!
對方還只是在讀高中,未來絕對可期!
“你跟誰學的國畫?”季友光情不自禁問。
他聽聞戚臨清出身農村,從小被撿垃圾的奶奶撫養長大,按理應該沒有這種學習國畫的條件。
戚臨清:“以前在農村跟一個老人學的,不過他現在已經去世了。”
季友光沒有懷疑。這番話聽起來合情合理,而且留有一定的想像空間。
五六十年前懂國畫方面的大師可不少,估計由於時代原因躲去鄉下避風頭了吧。
他當即就腦補了一出隱世人物發現少年有悟性,遂當場收徒的往事。
畢竟戚臨清年紀輕輕就能畫成這樣,絕對是天才。
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你要不去報名墨杯書畫大賽吧?”季友明上前緊緊握住戚臨清的手,言辭懇切。
戚臨清想縮回手,卻被對方回握得更加緊。
戚臨清:“呃,我只是想借《桐麓論畫》。”
季友明立刻道:“你去報名就借給你!”
說著便去書架前翻找那本書。
對方忽然的熱情讓戚臨清有些害怕。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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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友明:你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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