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有時,暮有時

朝有時,暮有時

Chapter11

“你和你那個婊.子媽真是一模一樣。”

簡卓然閉了閉眼,極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在心底拚命重複着項寒先前說的話。

認認慫、服服軟,沒有什麼過不去。

她的自尊也沒有那麼值錢。

起碼沒有值錢到為了捍衛它而放棄去中廣實習的機會。

好半晌,她聽見自己輕聲道:“爸爸,我真的沒有破壞謝小姐和她男朋友的感情,那個視頻是誤會。”

先前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簡怡之此刻突然厲聲道:“你怎麼還有臉說是誤會?華昆的事是誤會,難道霍嶠也是誤會?你就是不要臉的狐狸精,得了你媽真傳的狐狸精!”

簡卓然沒有理會她,只是依舊固執地看向面前的簡向文。

她知道,簡向文才是這個家裏說一不二的存在。

只要他願意相信自己——甚至不需要他相信自己,只需要他權衡利弊,明白她進中廣實習這件事對簡家沒有半點壞處,他便可以讓簡怡之去學校幫她解釋清楚所有的事情。

可是下一秒,簡向文厭惡地看着她開口道:“我不想看見你,滾!”

簡卓然仿似聽見,腦海中有一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其實簡卓然一直都知道,因為她這張與生母過分相似的臉,簡向文看她的時候,偶爾會流露出控制不出的厭惡。

需要她十分優秀出色、十分耀眼才能沖淡一二的厭惡。

她從來都知道,但卻可以假裝不知道。

畢竟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如何讓自己過得好一點——笑着假裝以為對方真的對自己很好。

這樣的話,對方也不好意思對自己太差勁吧。

但到了此時此刻,一切似乎都沒有必要了。

簡卓然慢慢站直了身子,平靜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輕蔑:“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簡向文看向她,因為她的語氣,他的眼神里有一絲掩飾不住的訝然。

簡卓然繼續道:“當年爺爺在遺囑里把股份都留給我了,是你篡改了他的遺囑。”

所以他才會因為簡卓然去老宅子裏翻爺爺的遺物而暴怒。

簡向文再次被她這番話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她暴跳如雷道:“你算什麼東西?別以為有老頭子的遺囑你就能怎麼樣,有我在一天,簡家的產業就輪不到你做主!”

簡卓然的語氣還是很平靜:“是啊,有你做主,所以爺爺的心血都被你敗得差不多了。”

她笑容里的嘲諷意味更加濃厚,“那年你拿公司的錢去澳門賭博,賭得家裏差點破產,你是靠把我那個婊.子媽留下來的商標賣了三百萬,這才撐過來……你連婊.子的錢都要貪,豈不是還不如婊.子?”

看,她心底其實也藏了一籮筐惡毒的話。

很遺憾今天才叫他們知道呢。

***

簡卓然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樣走出簡家的別墅的。

她本來以為她會哭,但其實沒有。

在走出別墅區的路上,簡卓然接到項寒的電話,“jio寶,你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找你好不好?”

簡卓然吸了吸鼻子,然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我今晚在家住啊,你睡你的吧,來找我幹什麼?”

電話那頭的項寒沉默幾秒,然後道:“你別跟我裝了,剛才簡凜之都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和你在一起了……”

她問得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和家裏吵架跑出來了?”

簡卓然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上一次就把簡凜之的電話拉黑了,難怪他找到了項寒那裏去。

她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我真的沒事。”

簡卓然很早之前就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如果說別人作踐自己叫“親者痛仇者快”的話,那於她而言,根本就沒有“親者痛”,只有“仇者快”。

她會讓自己活得好好的,哪怕只是為了讓那一家子心裏添堵,她也要活得好好的,活得比誰都好。

現在的她,只是覺得很累。

項寒還是不放心,“要不我給你叫個車?你趕緊回學校來,不然我睡不着。”

電話那頭的簡卓然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用了。”

下一秒,項寒手機上收到一條短訊,是簡凜之發來的——

【項寒姐,我找到她了,沒事了。】

***

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少年,簡卓然慢慢地放下了耳邊的手機。

是簡凜之。

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到的風聲,竟就知道了剛才在那個家裏發生的事情。

他一路騎着摩托車從學校趕回家來,連頭盔都沒來得及戴,烏黑的發被雨打濕,幾縷垂下來貼在額頭上。

大概是因為趕得着急,少年的呼吸聲很重很急促。

他看着眼前的簡卓然,平復呼吸后開口道:“你……又和家裏鬧什麼了?”

簡卓然不想搭理他,徑直繞過他就要往前走。

簡凜之一把拉住她,“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回學校不安全,上車來,我送你回去。”

聽見他的話,簡卓然既是覺得新奇,又是覺得好笑。

她是真的好奇:“簡凜之,你們一家四口是不是有分工任務的啊?”

比如說一個□□臉一個唱白臉,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什麼的。

不然她真的沒法解釋,簡凜之為什麼要時刻表現出很關心她的樣子。

“你的爸爸,你的媽媽,還有你的姐姐,他們是怎麼對待我的我心裏很清楚……你這樣又是什麼意思?

作為那個家裏的一份子,你不覺得你自己很虛偽嗎?”

簡凜之啞然片刻,依舊固執道:“我送你回去。”

簡卓然懶得理他,徑直往前走。

到了此時此刻,簡卓然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像一個小丑。

大學三年下來,她沒有哪一刻不是在認真學習。

上課的時候永遠坐第一排,做小組作業的時候永遠幫所有同學擦屁股,別人的錄音作業最多只錄三次,可她為了拿滿分,可以不厭其煩地錄三十次……她做這麼多,為的就是這個去中廣實習的機會。

可惜的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視頻就將她所有的努力都毀掉了。

事已至此,簡卓然麻木得連傷心都不傷心了,就是很想笑。

笑她自己。

早知道會這樣,還學個屁學,每天晚上去蹦迪不快樂嗎?

簡卓然吸了吸鼻子,決定從今晚開始就去蹦迪。

她一路走得飛快,原本簡凜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

這會兒眼見着她已經要走出別墅區,簡凜之終於忍無可忍,再次一把拽住了她,“你到底在和誰較勁?是準備這樣一路走回去嗎?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簡卓然掙開他,語氣不耐,“你真的很煩,滾遠點行嗎?!”

簡凜之很固執地握着她的手腕,不說話。

就在這樣沉默的僵持中過了很久,他再次開口:“我知道他們有時候讓你難受,但你做事能不能別像小孩一樣?”

少年的聲音很低,語氣已經幾近哀求了。

聽他這樣說話,簡卓然一時間只是面無表情地想,原來他也知道她難受啊。

簡卓然嗤笑一聲,“但我現在要讓你媽你姐難受了……你姐姐要是被搶了男人,怕是得瘋吧?”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說反話,但簡凜之還是覺得生氣。

少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簡卓然。”

簡卓然也說不清自己那一刻只是想要激一激他,還是骨子裏的本性就是想要不勞而獲。

她拿出手機,找到賀致的電話號碼,直接給他打電話。

“告訴你老闆,他說的事情我答應了。你讓他現在就來接我。”

十秒鐘后,一輛黑色的商務轎車緩緩開到簡卓然的身側。

貼着反光膜的後座車窗緩緩降下來,出現了霍嶠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簡凜之似乎還不知道她和霍嶠之間的關係——也許是簡怡之沒臉告訴弟弟自己被搶了男人。

看見霍嶠的出現,簡凜之下意識上前一步,將簡卓然擋在自己身後。

他記得父母和姐姐對霍嶠的逢迎和討好,因此哪怕對明廷集團沒有任何的攀附之心,但他還是很禮貌地同對方打招呼,“霍先生。”

霍嶠也朝他點了點頭。

簡凜之沒打算和霍嶠有過多交集,這會兒見他深夜出現在這裏也不想過多探究,更不想向他介紹簡卓然的身份。

少年依舊密密實實地將簡卓然擋在身後,只是和霍嶠說:“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他便拉着簡卓然要離開。

簡卓然晃了晃手腕,試圖掙開他的桎梏,“放手。”

下一秒,坐在車內的霍嶠便道:“我是來接簡小姐的。”

簡凜之一愣。

他看向被自己擋在身後的簡卓然,一時間只覺得荒唐到不可置信。

趁着這當口,簡卓然一把將她甩開,然後直接走到一旁,拉開那輛黑色轎車的車門。

在坐進轎車之前,簡卓然看向他,語氣平靜道:“我要和他結婚了。你有空的話就幫我通知一下你的家人吧。”

***

剛才從簡家走出來的這一路,儘管天上只飄着細雨,但簡卓然全身上下還是差不多濕透了。

她一坐進來,便將車子裏的真皮座椅弄濕了。

簡卓然突然就覺得很難堪——為自己此刻的狼狽和不體面。

坐在一旁的霍嶠遞過來一塊手巾。

而前座的司機見霍嶠的這番舉動,也很有眼色地將車內的冷氣關了。

簡卓然接過那塊干手巾,擦了擦臉。

她看向霍嶠,“你是跟我跟到這裏的嗎?”

如果是因為擔心她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的話,那看來她的准結婚對象還留有最基本的道德。

只是霍嶠並沒回答這個問題。

他看向簡卓然,反問道:“簡小姐剛才說的,是認真的還是氣話?”

“你要是有這個疑問,剛才為什麼還讓我上車?”

女孩說的這話像是質問,可說話時的目光裏帶一點茫然和稚氣,又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隻懵懂可憐的小狐狸。

霍嶠收回目光,語氣平靜:“簡小姐,我們雖然不太熟,但我還是了解人類最基本的感情需求的。”

簡卓然微微地揚了揚眉毛,“……”

真是好一個逼王。

明明用“我知道你剛才想裝逼/我順便幫你一把”這種話就能說清楚,這個逼王非要說“我們雖然不太熟/但我了解人類最基本的感情需求”。

車子一路往鬧市區開去,沿途的路燈越來越明亮。

雨漸漸停了,簡卓然放下車窗,還帶着水汽的濕潤夜風撲面而來。

她轉頭看向一旁的霍嶠,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不是氣話,我認真的。”

霍嶠依舊波瀾不驚,“你可以多考慮一下,我的要約在二十四小時內都有效。”

簡卓然搖頭,“不用再考慮了,反正是合作。你這種有錢有地位的男人,也不至於對老婆太差吧?”

當然,簡卓然絕不是對有錢男人的良心和道德有信心,而是單純地覺得,有錢男人若是傷害妻子,需要付出的代價就太高了。

街頭的小混混打老婆,被抓進警局去也無所謂;但有錢有地位的男人若是家暴,那就要上新聞了。

單看社會新聞上一年到頭的家暴殺妻案里的男人有幾個窮幾個富,就知道和有錢男人結婚的風險無數,但並不包括人身風險這一條。

而霍嶠也不是那種全家三代砸鍋賣鐵湊出十萬彩禮娶老婆、老婆跑了就原地發瘋要砍人的男人。

等到將來要分開,想來是可以好聚好散的。

既然這樣,簡卓然便也沒其他好擔心的了。

——畢竟他們只是以婚姻的形式合作,再多女人撲上來,她也不用擔心有衣原體和HPV感染的風險。

此時此刻的簡卓然十分淡定。

她就是想氣死姓簡的那一家四口。

和霍嶠結婚這件事,付出的代價並不算大,但絕對可以將鄒綺和簡怡之氣出幾個乳腺結節來,屬於傷敵一萬自損二十的事情——搭進去頭婚她也不在乎了。

哪個艷光四射大美人沒點故事啊?

簡卓然本以為自己對這樁合作的本質已經認識得十分清楚。

但在第二天、賀致將連夜擬好的婚前協議帶來給她看時,簡卓然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賀致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反應,“簡小姐如果對裏面的條款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提出來協商的。”

簡卓然盯着協議里擬好的每個月六位數的贍養費,指甲深深地掐進了一旁項寒的胳膊里。

她錯了,這串數字才是這樁合作的本質。

她看着賀致,一時間腦中飄過了無數彈幕——

【霍嶠也信奉共產主義,參與了國家的一對一精準扶貧活動嗎?】

【太好了我以後終於不用往快用完的洗髮水瓶子裏加水了!】

【等等,這是重點嗎?】

迎着賀致帶着禮貌詢問的目光,簡卓然最後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要不還是讓霍嶠每個月打我一頓吧?

——打兩頓也行,不然這錢我拿着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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