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馮婉這話一說,全場一片寂靜。
桃枝和春秀早就被現場這急轉直下的事態發展弄得傻愣着不知道作何反應了。
畢竟方才這位壯漢頭領大哥的微笑殺效果十分明顯,她們倆都還嚇得沒回過神來呢——雖然在馮婉眼裏,這大哥笑起來的時候還有那麼一點兒“反差萌”,但顯然在桃枝和春秀眼裏,事情並不是這樣。
這兩個小姑娘都是沒有怎麼見過世面的半大孩子,平日裏遇到最大的事兒也不過就是相互之間置置氣、鬥鬥嘴,哪裏見過壯漢頭領這樣威猛的人物。
雖然說,他啥都沒幹,但光站在那裏不說話就挺能唬人了。
再加上忽然這麼一笑,可謂是聲如洪鐘,卻又讓人摸不着頭腦,兩個小姑娘直接就被嚇得大氣不敢出。
天啊,哪裏有人被訛錢的時候還會笑的……不會是在憋着壞心思,準備直接動手什麼的吧……
說起來,故事裏不是經常講什麼“笑閻羅”之類的,也是殺人前就會笑的……該不會……
兩個小姑娘越想越害怕,見到馮婉居然還敢不怕死地跟這個有着可怕的壯漢討價還價,她們倆愈發不知如何是好,簡直都要當場哭出來了。
不說她們倆了,見到馮婉真敢在他面前這麼說話,那壯漢頭領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忍不住重複問了馮婉一句道:“姑娘你說什麼?”
馮婉笑得愈發溫婉:“我說,要租可以,得加錢。”
想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又理直氣壯之人,那壯漢頭領愣怔了片刻,居然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他笑着問馮婉道:“不知道姑娘要加多少錢?”
好傢夥,還在那兒笑話她呢,這是欺負她才剛剛趕過來,還不知道房租價格么?
不錯,這兄弟腦子反應挺快啊,還真是有點兒東西。
但是他這表現顯然也是小瞧了她,這麼一點兒小事兒,可難不倒她馮婉。
她上輩子可是跟那些人精一路斗過來的,什麼手段沒有見過,就兄弟你的這種小把戲,簡直是不夠看啊。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面對着這位壯漢頭領好奇之中帶了些探究的目光,馮婉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準備按照她自己的節奏來。
她先是微微蹙起眉尖兒,佯裝認真思索,繼而又沉吟了片刻之後,方才慢慢說道:“就按照兄台此前跟村長談妥價格的雙倍來吧。”
這話說完,那壯漢笑得卻是愈發燦爛了。
他這一笑不要緊,直把馮婉身後躲着的桃枝嚇得膽子都要破了。
但即便如此,對馮婉這個姐姐深深的愛戴還是讓她壯着膽子站出來想要阻止慘劇的發生……
可憐小姑娘一邊兒發著抖,一邊兒拚命搖晃馮婉的胳膊,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勇氣想要提醒馮婉不要再多說話,生怕惹怒了這個壯漢,他隨便掄起一拳就會把馮婉給打死。
連早就縮在旁邊兒的春秀也嚇得兩眼發直,直接咬起了指甲。
可見這位壯漢大哥笑起來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還要嚇人百倍。
這倒也不是說他長得難看。
其實,看久了之後,這位大哥長得非常耐看——正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他那一臉大鬍子實在是太過醒目,完全掩蓋了他的真實樣貌,但是看他的面容輪廓、談吐氣質,絕對是個相當俊朗的漢子。
別的不說,這識人、特別是識別好看男人的能力,馮婉還是有幾分自信的。
大源朝人才輩出,馮婉上一世入宮做了那位以“愛惜人才”著稱的思齊帝的皇后,很是陪着他出席了很多正式場合。
雖然身為宮眷,不能私下接觸朝官,但是正式的宮宴還是有很多次機會可以見到官員們,特別是那些備受思齊帝看重的年輕精英們的。
畢竟她那位皇帝夫君,是出了名的“求賢若渴”,連帝號都節選自孔老夫子的那句著名的“見賢思齊焉”,可見他是多麼地愛惜人才了。
當然,只有馮婉這個伴着他一路從不得寵的庶出皇子上位的結髮妻子才知道,這一切不過都是他裝的。
此人最是喜歡做這種面子功夫,打造出一個個絕佳的人設,將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利用個遍,然後在他們失去了利用價值之後,一腳踢開,趕盡殺絕……
什麼“見賢思齊”,全都是放屁。
那明明就是在稱斤算兩,看看此人到底價值幾何,能夠用在什麼地方才能最大限度地榨乾所有價值罷了。
論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段位,她從未見過比這位思齊帝更高桿的人物。
也是拜他這種特性所賜,馮婉幾乎見過當時大源朝所有的年輕朝官。
客觀來說,這位壯漢大哥的氣質,基本上完爆其中百分之九十的青年才俊。
而且看他年紀,似乎也正好該在那些青年才俊之列。
但是馮婉仔細觀察了半晌,對這張臉都沒有任何印象,可見他並不是當時出入宮宴的人員——也就是說,他並不是大源朝的文官或是武將。
那麼,他這通身的肅殺之氣,難道真的只是因為他是個土匪頭子?
特別是咧嘴一笑的時候,都有點兒“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或者說是“十步殺一人”那意思了。
當然,這些對於馮婉來說是完全無效的,不過在普通路人眼裏可就是相當有殺傷力了。
看看把人桃枝小姑娘給嚇得,就差腿一軟直接暈過去了。
不過都這樣了還知道護着她這個姐姐,也算是有心,不枉費她這幾年對這孩子的照顧了。
馮婉緊緊握住桃枝的手,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一邊兒卻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這個壯漢頭領,有意無意地試探他的底線。
沒想到此人居然頗有些深藏不露。雖然方才一擊未中,但對於馮婉這種反覆在老虎鬍鬚上拔毛的行為竟也不以為意。
只朗聲大笑了幾聲之後,他便就不再糾纏此事,爽快地掏出了兩錠銀子遞過來,並且還十分坦誠地道:
“這是一年的租金,還請姑娘收好。”
馮婉一看,這兩錠銀子每個的重量都是十兩的。她方才要價是雙倍,也就是說,原本村長跟這位壯漢大哥談的租房價格是十兩銀子一年?
就這麼個破地方就敢要十兩銀子一年,真不愧是她們牛家村的“富貴兒”村長啊。
可真是會賺錢。
馮婉感嘆了一番村長的黑心,但是收錢的時候卻也沒含糊。
鄉間生活雖然愜意,但是也是要錢的。特別是她現在管了這麼多孩子,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很多,這從天而降的二十兩銀子,無異於一筆橫財,必須要好好利用才行。
沒想到這位壯漢大哥出手如此闊綽,二十兩銀子說掏就掏,也就難怪那春秀之前那麼上趕着想要倒貼了。
對於她那樣的姑娘來說,男人長成什麼樣兒不重要,年齡性情也不重要,哪怕真是土匪出身也不要緊,只要有錢就行了。
但是現在看她被壯漢大哥“展顏一笑”嚇得那樣子,恐怕暫時是沒有辦法再繼續這個釣金龜婿的大業了——這哪裏是金龜婿啊,這分別是條大鯊魚。
雖然這錢來得還算容易,但是馮婉也懂得見好就收,既然收了錢,就答應得乾脆利落:
“行,兄台真是個爽快人,我今兒就做主將這宅院租給兄台了,待新的學堂修整好之後,就將宅子騰空,絕對不耽擱兄台的事兒。”
那壯漢也是個爽快人,對此也毫無異議。
兩個人當場便尋了筆墨,寫了租房契約。
為了顯示公平公正,馮婉還讓春秀和桃枝在契約上畫押算做中人,一式兩份,各自收好。
馮婉如此上道,那位壯漢顯然也是十分滿意,當即拱手施禮,對馮婉道:“如此,就勞煩馮姑娘了。”
馮婉微笑回禮:“好說好說,承蒙項公子惠顧,真是寒門有幸,蓬蓽生輝。”
因着寫了契約,雙方都要簽名,故此也算是正式認識了。
馮婉用的還是上輩子寫慣了的柳體,爽利挺秀,不似出自女子之手。尋常隨便寫個什麼東西,十里八村的讀書人都無人能及。
但是這份隨意寫下的租房契約之上,這位壯漢大哥簽下的名字卻意外地可以與她的字相媲美。
寥寥幾筆、遒勁有力,果然字如其人,十分舒朗大氣。就是字跡略潦草,頗有些狂草的品格。
這恰巧不是馮婉擅長的領域,僅能勉強看出來打頭的是個項字,知道他是姓項,後面的名字卻是辨認不清了。
不過對於房東和房客來說,知道姓氏就已經足夠了。
既來之則安之,看起來之後的一年就要跟這位姓項的壯漢大哥做鄰居了。
看在他人傻錢多的份上,她一定努力,做一個安靜懂事的好鄰居。
想到那二十兩銀子,馮婉忍不住又露出一個姨母笑,她無比真誠地再次向這位身份不明的項兄道謝,然後就準備告辭離開,趕緊揣着這批巨款回到隔壁自己家裏盤算一下怎麼使用。
沒想到還沒等她開口,已經聽見隔壁傳來了她娘馮大娘極具穿透力的“獅子吼”:
“婉丫頭,你死哪兒去了?還不快給老娘滾回家來,遲些,就要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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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隔壁壯漢:人家不是土匪嚶嚶嚶。
馮婉:人傻錢多,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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