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聽得馮大娘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馮婉感覺有些詫異——求雨儀式結束之後,巫者就會被燒死祭天,這原本不是馮大娘這種原裝土著村婦應該知道的事情。
但是她現在不但知道,而且還搬出“哭天搶地”大法,靠着哭馮婉那位死鬼老爹來“逼”她就範,這就很是讓人受不了了。
早逝的老爹是她們母女共同的傷痛——在馮婉這邊兒,是覺得不管是在鳳家還是在馮家,居然全都是父親早亡的情況,這命運也未免太過巧妙了些。
真是不管是女主還是女配,身世都是一樣悲催。
而在馮大娘看來,那就是真切的切膚之痛了。
她同馮老爹伉儷情深,成婚沒多久就守寡,自然痛不欲生。
事實上她當時幾次都想要追隨亡夫而去了,但是想到還要照顧年幼的馮婉,這才只能勉力活下去。
對此,馮婉第一世就深有體會。天知道那時候她身為一個幼兒,要每天努力刷存在感讓她新寡的年輕阿娘別尋短見有多難。
好在那些都過去了。
也因此,不管馮大娘嘴上說得多凶,馮婉都不會在意。因為她知道她阿娘心底是很愛她的。
只有親密無間的母女,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地相處。而不會像上輩子回到鳳家,面對着那位鳳家大奶奶,她真正的生母秦氏時候的那種客氣疏遠。
把日常母女見面弄得跟過年走親戚一樣,那又有什麼意思?
還真是不如每天聽她這個村婦阿娘嬉笑怒罵來的開心。
故此,見到馮大娘生氣,馮婉一點兒也不着惱,立刻陪笑道:“阿娘您先別急,這事兒我自有分寸……”
“你有個屁的分寸啊,方才那牛二丫一見到我就假模假式地哭嚎了起來,說什麼你答應了去外頭鎮子上求雨,還說你要是求不成,就要燒死你祭天呢……你不準去,我不同意。”
馮老娘說著說著,眼圈兒就紅了。
她是真的害怕馮婉有個什麼好歹。
她一個寡婦,把馮婉從那麼小的嬰兒拉扯了這麼大,不管平時說她幾句也好,罵她幾句也罷,但是這個女兒始終是她的心肝寶貝——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傷害她,如果有,她一定會像母獅子一樣護在她面前的。
馮老娘是個剛強的女人,說起話來頗有些一言堂的意思。
但是此前不管發生什麼事兒,她還算跟馮婉有商有量——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馮婉自五六歲懂事開始又一直表現得過於成熟。她早就漸漸地也就習慣了不把馮婉當成小孩子來看了。
這回像是着急擔憂太過,又不免拿出當娘的氣勢來壓她了。
她們母女兩人朝夕相處,馮婉哪裏不知道馮大娘心裏想什麼。
故此,雖然被馮大娘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但是她心裏卻感覺暖暖的。
只是她也知道,如此一來,要勸服她阿娘,恐怕要稍微多費一點兒功夫了。畢竟她阿娘若是固執起來,那可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想到自家阿娘的脾氣,馮婉有些頭痛,她嘆息了一聲,正想着說話,卻忽然聽見了幾聲禮貌的敲門聲。
轉頭看時,卻見到隔壁那位新鄰居項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方才她阿娘一回來就抓着她一頓發作,讓她都來不及把門關好,就跟她阿娘兩個站在堂屋裏說話。
她阿娘那大嗓門兒……想必又讓人家聽了一個現場直播了。
馮婉有點兒想要捂臉,但是想着人家都來了,還是得先禮貌接待一下。
若是她沒猜錯,這位老兄過來應該是跟她說隔壁學堂建設的事兒的。
這倒是個岔開話題的好機會。
正好可以讓她阿娘冷靜一下,晚點兒才好跟她擺事實、講道理——別人去那肯定是會被燒死的。但是她馮婉去,那必須不會啊。
這事兒說起來還有點兒複雜,得關起門來跟她娘慢慢說才行。
她心念轉動間,已經準備藉著項銳的到訪來擺脫她阿娘的咆哮。
沒想到,她阿娘動作比她更快。
馮大娘一見到項銳,就如同見了救星一樣,立刻上前兩步抓着他的袖子喊道:“銳哥兒,你來的正好,快來幫大娘勸勸這死丫頭,叫她老老實實在家獃著,別去外頭求什麼雨……那可是要被燒死的啊!”
啊?
什麼?
銳哥兒?
阿娘居然知道這位壯漢鄰居的名字?
不是,阿娘你什麼時候跟人家這麼熟了?
馮婉瞬間感覺有好多問號,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她阿娘跟她不是同一天才認識這位新鄰居的么?甚至比她還要晚見到他半個時辰……
怎麼轉眼的功夫,她就一副跟人家很熟悉的樣子了?
項銳驟然被馮大娘叫到,雖然出於禮貌馬上應了,心裏其實還是有些尷尬。
他原本只是從馮家門口路過,見到一貫獨來獨往的馮婉今日居然有這麼多訪客,一時好奇,稍微駐足了片刻而已。
這次來他其實也是有正事兒的。
那學堂的修建工作比想像中的還要順利,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就該竣工了。
足足比他之前預料的早了一天。
除了之前答應了馮婉要在三日之內搞定這事兒之外,這也實在是因為,他非常需要將無關人士都儘早清除出去——他選了這麼許久,只有這宅子最為滿意。
一來是夠大,二來是夠清靜。
這座山頭,除了隔壁這位馮大娘母女之外,再沒有別人來。
這一兩日,他也已經知道了一些關於這馮家母女的傳聞。
特別是這位馮姑娘,那可真是了不得。
聽說當時這位馮姑阿寧年僅六歲就跟着寡居的母親來這村裡,雖然說這山上的故居,是馮家大娘舊宅,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就連馮大娘除了小時候跟着母親來過一次之外,也根本沒有來過。
馮大娘祖家的人也都早就不在了,故此基本就是個荒宅,但就是如此,村長牛富貴還是為難了半天才讓她們入住。
沒想到幾年的功夫下來,這母女倆硬是把這地方收拾出來了。
居然還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項銳十二歲就已經跟着叔父去邊關從軍,對京城中的貴女們並不怎麼熟悉,但即便如此,也覺得這位馮姑娘的氣質與才能,比那些貴女們看着還好,根本就不是尋常村姑可以有的。
他愈發對她感覺到好奇,也就不由自主地走得近了些了。
沒想到,就這麼一走神的功夫,就被馮家大娘招呼過來說合——這她們母女倆的事兒,他一個外人,怎麼說合都不太合適。
不過看着眼前兩雙各具特色的美人眼都盯着他,他不免也有些窘迫,只能如實道:“若是去了有危險,那便就不如不去?”
馮婉聽得他居然還真得發表起意見來,不由得愈發火大。
不過她越是生氣,便就笑得越燦爛:“哦?如何不去?不知道項兄有何高見?”
見到她這麼笑,項銳心中有些發涼,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還是未免有些逾距了。
他雖然常年在軍中,但也並不是什麼不通世故的大老粗,故此當即道歉道:“是在下唐突了……”
他態度如此好,倒是讓馮婉有些愣怔。
不過她也不是那種喜歡找人幫忙的性格。一來是性格使然,二來則是這件事兒,對於她來說,根本沒有什麼難度。
身為鳳家女,觀雲識天氣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功課。畢竟,從大源朝還沒立朝起,鳳家就已經是專司祭祀的世家了。
甚至連大源朝立朝都是仰仗鳳家之力——若不是鳳家做局扶持,宣家不過就是關外草原上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哪裏有機會可以坐擁中原這大好的錦繡河山。
現在翅膀硬了就想甩掉鳳家了,也就難怪那位鳳家老祖宗着急了。
算起來宮中的小選也就是這段時間了。
也不知道,頂替了她身份的那位鳳妧姑娘,現在準備的如何了,她忽然有些期待。
不過,想到那之後無窮無盡的麻煩,她又有些同情。
也不知道,上一世她必須面對的那種錯綜複雜的局面,換了鳳妧這個正牌子的女主,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那想必一定是會的吧。
不過這件事對於現在的馮婉來說,並不是重點。反正不管怎麼樣,都跟她扯不上什麼關係。眼下對於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先把這個祈雨儀式應付完。
她阿娘有多固執,馮婉是十分清楚的。
而且馮婉對如何應對她這位阿娘也十分有經驗,那麼現在就是要快刀斬亂麻,先打發了外人,再回頭慢慢做她阿娘的工作了。
想到這裏,她對着項銳微笑道:“項公子言重了……不知道項公子找我原本是為何事?可是那學堂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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