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畫展
晉曉到約定的餐館時,林欣心手裏捧着一杯餐前檸檬水,望着窗外。
晉曉道:“林小姐。”
林欣心回過神,臉上的笑容在看到盛曄時,尷尬地收回去:“盛總,白特助。”
盛曄的神情也談不上多好,他一上來就拉開椅子坐下,連招呼都沒打。
林欣心看了眼盛曄,盛曄看了眼林欣心。
晉曉有點疑惑,問系統:“他們看對眼了?”
系統:“不是……”
看對眼個頭,準確來說,他們的目光不僅沒法纏纏綿綿,還帶着莫名的……排斥!
系統佛了,徹底佛了。
隨便吧,毀滅吧,它累了,它就想看看,晉曉口中的盛曄對人民的愛,到底能不能成事。
晉曉秉持着紳士原則,對林欣心說:“你先點菜。”
盛曄卻突然插嘴:“哦,我就不用點了?”
林欣心尷尬地說:“盛總先點吧。”
晉曉莫名其妙。
晉曉又問系統:“他們在互動?”
系統:“依然不是……”互動個鬼,沒察覺這濃濃的□□味嗎?
場面有一點點凝固。
林欣心手指躲在桌下按手機,尋找姐妹團的幫助:“姐妹們!大問題來了,有個超級大的電燈泡不僅毫無自覺,還樂顛顛坐在晉曉身邊QAQ!”
姐妹團極為熱情,消息爭先彈出來:“不怕,你假裝接個電話,遇到點急事,需要晉曉送你回公司拿文件,這不就把大電燈泡甩掉了嗎?”
林欣心:“Get。”
剛說電話,電話就來了,林欣心一邊感激姐妹團的體貼,一邊忙不迭地接起來,剛“喂”了聲,才發現不是姐妹團的救急電話,而是盛母的:“欣心啊,你現在在哪裏?”
林欣心完全沒料到會是盛母,猝不及防,結巴着說:“啊,啊,我現在在……大魚觀。”
盛母說:“那太好了,我在那附近,我去找你吧!”
盛母雷厲風行,說完就掛電話,留林欣心雙眼失去色彩。
晉曉關心地問:“怎麼了?”
林欣心倒想說文件落在公司,可是盛母等等就來了,盛母於她有恩,她又不能落人家面子。
她看向盛曄,小聲說:“等等阿姨會過來。”
盛曄一驚,她怎麼把他媽招來了?
他下意識想離開餐桌,但是一想到放晉曉和林欣心獨處,又不放心,只是略挪下身子,又不動了。
算了,反正敵不動我不動。
盛曄潛意識把林欣心當“敵”。
沒一會兒,菜還沒上齊,盛母就來了。
她四五十的年紀,燙捲毛,踩着高跟鞋,一身高定,先看到林欣心,再看到盛曄,頓時驚喜:“原來是你們兩個出來吃飯啊!我說欣心的聲音有點不好意思呢!”
盛曄深呼吸一口,揉了揉額頭。
他拿自己的母親也沒辦法。
不過,盛母很快發現晉曉,她不悅地皺皺眉,也坐下,說:“我和你們拼個桌吧。”
這頓飯吃得很詭異。
林欣心想,哪來的電燈泡,盛曄想,哪來的電燈泡,盛母想,哪來的電燈泡。
只有晉曉認真乾飯,筷子夾起一個鮮嫩的蝦餃,放到嘴裏,咬下時滑嫩的鮮蝦在嘴中極有彈性:好吃!
吃完飯,林欣心本來是想和晉曉去看藝術展,但盛母早安排好,對盛曄和林欣心說:“這附近有個藝術展,我買了票,去看看吧!”
盛曄:“……”
林欣心:“……”
盛母明顯沒叫晉曉,晉曉沒異議,她放下湯匙,用紙巾擦擦嘴角,盛曄卻說:“白特助也去。”
林欣心忙跟着一起:“嗯嗯,大家都去吧!”
晉曉:“……”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盛母的表情有點奇怪。
進到展會廳,一行四人剛走幾步,盛母忽然“哎喲”一聲:“我在百貨大廈買的東西,還沒提出來呢,白特助,你和我一起去。”
盛曄皺皺眉,剛想說他去,盛母動作很快,已經拉着晉曉往另一邊走。
等和晉曉走到人少點的地方,盛母鬆口氣,擺擺手:“算了可以了,你隨便走走吧,別碰到他們兩就行。”
晉曉:“?”
這是豪門的迷惑性為大賞?
系統呆住。
它沒想到特級員工在這方面上遲鈍得有點可愛,忍不住說:“沒看出來嗎,盛母覺得你是電燈泡,所以把你拉走。”
晉曉:“哦。”
原來是這樣,那就說得通。
盛母離開后,晉曉心想來都來了,獨自一人站在一副畫前,眯着眼睛打量。
她穿着黑色西裝,垂着手,微微仰頭,柔順的中長發全部綁在腦後,露出線條優美的側顏和一截脖頸,在別人眼中,也是一幅畫。
顧章言腳步頓了頓。
晉曉居然在這裏。
他一下想起上次宴會,晉曉在他背後換衣服的事,眼神飄忽了一下。
身邊助理問:“顧總,怎麼了?”
顧章言喉嚨上下滑動,說:“沒事,你先回去。”
晉曉看完那作品,悠哉邁開腳步,下一個展品,是個行為藝術作品,展台嵌在地面,至少一米半的距離,一種似樹非樹的東西矗在中央。
晉曉在一旁閱讀作品介紹,卻看一個小孩子爬上柵欄。
下一刻,小孩子的腳一滑,眼看着就要整個栽倒在藝術品內部!
加上柵欄,那可是快兩米的距離!
晉曉衝過去,想勾住他的衣領,沒夠到,這時候,身後猛地一陣疾風,一隻手從她身後越過她,胸膛幾乎貼在她背上,傳來沉穩的心跳感。
晉曉一怔,便看那大手猛地拽住那小孩的衣領。
她回頭,身後人是熟悉的面孔,這麼近的距離,五官那水墨勾勒的美更重,暈開一抹雅緻,宛若畫中人。
顧章言將小孩拽回來。
小孩驚魂未定,“哇”地一聲哭出來。
小孩媽媽跑過來,連忙道謝,藝術展展方工作人員和安保也聞聲過來,滿臉無語,把小孩和母親帶下去教育。
工作人員認出顧章言,十分尊敬地說:“顧總,很抱歉給您添麻煩。”
顧章言說:“沒事,你們繼續忙吧。”
那工作人員鬆口氣。
沒等顧章言打招呼,晉曉主動側過頭,說:“顧總。”
顧章言抿了下唇,說:“挺巧的,這是我妹妹策劃主辦的畫展,如何?”
晉曉點點頭:“作品無疑是優秀的。”
顧章言聽出話外音,問:“哦?有哪些地方不夠好?”
晉曉愣了愣。
按理說,她不該講缺點,她手上盛世集團的項目,後期資金流要仰賴顧氏,得恭維顧章言才好。
但,當這個男人雙眸帶着盈盈笑意,傾身看着她時,她只覺恍如一陣暖風,吹得人全身毛孔都舒展開。
她暫時不想和他太客氣。
晉曉笑了笑,簡略提一句:“安全出口標識太過不明顯。”
有些地方甚至沒有標識。
這看起來像小問題,但一個展會之大,人流量之多,一旦發生意外,不明顯的安全出口標識讓隱患難以忽視。
晉曉願意提這些,顧章言心裏有種隱秘的開心,當然,更多的是驚訝。
晉曉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按顧明煥的說法,就是……有點老幹部風格?
上回他過來看時,就安全出口標識的問題,和妹妹提過,不過妹妹為了藝術展的總體觀賞性,不願意讓標識顯眼。
顧章言說:“我讓她以後注意點。”
晉曉不是話多的人,顧章言也不是,兩人一邊走一邊看畫,空氣中流淌靜謐。
突然,兩人同時在一幅畫前停下來。
這幅畫,罩在玻璃屏障里,被保護得很好,沒有署名,也沒有作品簡介,畫只是一條青石板的路,路兩邊佈滿苔蘚,小路一直延伸,通往看不見的黑色區域。
顧章言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可晉曉還盯着那副畫,一動也不動。
顧章言說:“去看下一個吧,這幅……有些壓抑。”
甚至是,絕望。
因為,他就是畫作者。
晉曉說:“壓抑?”她停了一下,說,“不會。”
顧章言疑惑:“你不覺得?”
四周觀賞這幅畫的人,明顯都少了許多,她會覺得不壓抑?
晉曉說:“我看到的是希望。”
顧章言更驚奇:“希望?”
這時候,她輕輕拉下他的袖子,在西裝上拉出一個褶子,一股清淡的香氣充盈在顧章言鼻尖,他跟着這麼微小的力道走幾步,到晉曉剛剛站的位置。
晉曉就在他身側,他呼吸一緊。
太近了。
晉曉卻毫無所察,伸出手指,指向那副畫:“你看。”
顧章言收收心,他抬眼,從這個角度,展館第二層有一道光折射下來,直直照在畫上,在畫面的盡頭,撕開一個縫隙。
就像在無盡的壓抑后,撕開了一個口子,終於,找到陽光。
晉曉的聲音好似在耳畔,又好似在他腦海里,敲中心牆,響起:“這幅畫,講的是希望。”
顧章言的眼瞳慢慢縮緊。
不管在黑暗裏掙扎多久,總要相信,希望是存在的。
他直直地看着那幅畫,難得怔忪。
晉曉:“顧總?”
顧章言回過神來,他想了想,說:“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晉曉笑了笑,沒推脫,只說:“顧章言。”
在她看來,和顧章言交朋友,挺值得。
可對顧章言而言,這一瞬間,這個清凌凌的聲音,似乎住到他心中。
到日常見心理醫生的時間,他的神情與往常好似無異,只是,心理醫生能發現,他眼底多了簇跳躍的光。
醫生問:“你是說,你見到一個對您影響不小的女孩?”
“是的,”顧章言抿着嘴唇,笑了笑,“她很特別。”
醫生問:“怎麼特別呢?”
顧章言思索片刻,說:“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利刃,後來,以為她是火。”
他停了一下,組織語言,“但現在我覺得都不是。”
醫生記下,問:“你的意思是?”
顧章言彎起好看的眉眼:“她是光。”
晉曉不是利刃,不是火,她是光,有着利刃般的堅韌,有着火一樣的溫度,有着普照大地的溫柔,像光一樣,能輕易撕開所有昏暗。
***
盛世和顧氏合作的醫療智能項目,已經進入前中期,初步確定產品特點性能,出第一版本策劃案。
晉曉和盛曄一樣,並非技術人士,盡量放權,只做掌控者。
眼下,晉曉把手裏的資料放下,手指搭在會議台上,說:“現在,我們沒有上下級,我就是消費者,我問你們問題,你們負責回答我。”
會議室內有種針鋒交錯的氛圍。
晉曉問:“你想怎麼說服我買它?”
先由市場部和企劃部代表發言:“這個集合測溫、判斷病情的智能機械人,簡稱機械人保姆,孩子生病時,父母不在家,不放心孩子,能用手機連接app操縱AI照顧孩子。”
晉曉一笑:“如果我是買得起這台機器的階層,孩子生病了,我會送他們去醫院,由看護照顧,更省心。”
代表:“……”
晉曉又問:“既然機械人的使用者是孩子,要怎麼滿足孩子的要求呢?”
代表懵了一下,又說:“孩子無聊時能陪孩子玩,佈置作業……”
晉曉疑惑:“這是醫療機械人還是育兒機械人?”
代表:“……”
其實,這個方案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因為時間緊急,所以拿出來先給晉曉過目,說難聽點,就是應付。
他們本來以為晉曉是行業外的人,不會太了解,但原來人家能一眼看出問題!
市場部和企劃部的人都有點尷尬。
晉曉沒時間和他們糾結這些,她在紙上刷刷寫着什麼,一邊說:“我這裏有幾個方向,你們可以參考。”
她把紙板翻過來,上面是四五項可深化的醫療智能方向,每個方向,都包括清晰的五六個賣點、設計思路、設計形象等。
其餘人直接愣住,就連本來不參與問答的技術部代表,也忍不住戴起眼鏡,仔細觀看。
晉曉問:“不好嗎?”
那些代表連忙擺擺手:“不不不。”
怎麼可能不好,好極了,簡直太好了!明確的需求,簡潔的設計界面,這個世界上,哪來這麼好的甲方,這是天使嗎!
技術部代表忍不住問:“請問,您找了多少資料?”
晉曉蹙眉:“知網上1000多篇有關論文,算資料嗎?”
其餘人:“……”
太恐怖了,這是人能做到的?
如果他們知道,晉曉不僅看了無數資料,還調研智能家居現狀、醫療行業等,那估計不會用“恐怖”形容她,而是“牛掰”。
不管如何,有了這次開頭,項目有關的所有人,都不會再敢敷衍晉曉,而且晉曉作為二把手,明明可以學以前的二把手,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但她都做了這麼多努力,他們哪還敢再嗶嗶?
服,不得不服。
這件事,又傳遍了秘書部。
茶水間裏,有人小聲說:“你們發現沒,自從白助晉陞為特助,咱們整個辦公室,工作效率都高了不少。”
還有人說:“確實,以前一個項目,光是各部門battle,都可以磨大半年,白特助接手的那個項目后,各部門還沒撕逼過呢……”
王麗捏了捏拳頭,說:“各部門各司其職,不是很正常嗎?知道你們喜歡白特助,但也不用什麼功勞都往他身上堆吧?”
有人說:“不是啊,不然以前那些部門怎麼吵起來的?”
但另一個人拉拉那個人,讓她別說話。
王麗畢竟也在跟這個項目,如果這個項目大成功,她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到時候,可能就是秘書部除了Lisa之外的一姐,秘書部不知道多少人羨慕王麗,能和晉曉在同個項目,直接被帶飛。
但王麗不是這麼想的。
她看到的,只有本來屬於她的東西,全部變成白晉曉的。
她總是提醒自己,不能看到眼前的蠅頭小利,而忘記這些本該是她的利益。
人一旦鑽了這個牛角尖,就會越想越不平衡,越來越不爽,甚至這時候,即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沒所謂,因為她想要的是未來更大的利益。
王麗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走回辦公室。
她在工位上坐下,打開自己看的書,裏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串電話號碼。
這是不久前,一家競爭公司給她的電話號碼。
只要她帶着這個項目所有的不公開資料,跳槽到那家公司,那她就可以直接變成那家公司的骨幹,技術入股,享受無數紅利,比留在盛世好。
王麗猶豫了很久,今天,終於下定決心。
她背下那個電話號碼,把紙張扔進碎紙機,下班后,和路人藉手機打通那個號碼,說:“我同意。”。